第36章
第35章
薛離玉從未見過如此荒唐的幻境, 壓下心中震驚,只一瞬的功夫就冷靜下來。
幻境所顯示的到底是曾經發生過的事,還是心中最恐懼的夢魇?
如果按照幻境中的邏輯, 鳳凰養大了這條龍,因為一個“走火入魔”的預言要殺了它,哪怕心有愧疚,以鳳凰的性格也絕不會手軟。
那麽龍為了自保,反過來要鳳凰的命,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算不得鳳凰口中的“恩将仇報”。
一切都合乎情理。
可是心口為什麽突然變得很悶,猶如一把刀, 細細割肉?
這不可能是自己!
薛離玉心砰砰直跳,如果他早在千年前就遇見過謝扶華, 那他不可能不記得!
一定是因為幻境帶入了自己的臉, 他觸景生情, 才覺得悲懼傷心。
是幻境裏, 鳳凰明明救了他, 卻要親手殺他, 殺他失敗後卻落敗受辱,本就是一波三折。
他是在替鳳凰覺得痛。
可是薛離玉幾乎難以呼吸,止不住顫抖, 這一段夢魇還是讓他覺得後怕。
那樣暴戾的表情, 粗魯的動作,仿佛天下最惡的鬼, 那不會是謝扶華, 他從來不會那樣失态, 素來高傲自若的龍君, 哪怕生氣到了極點,也是冷着臉的模樣。
只是薛離玉忍不住去想鳳凰被摔進屋裏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他會死嗎?還是會被徹底打開身|體,用冰冷瀕死的溫度,雌伏于曾親手養大的龍君身下,去迎合火熱兇悍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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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裏那暴怒冷酷的龍君,會給他一條活路嗎?
鳳凰受了寒,一定受不住折磨,他會因此恐懼,把預言鏡裏看見的秘密說出來嗎?
……
不要再想了,這只是一場夢魇!
—
薛離玉恍然回過神,眼前是謝扶華的臉。
“玉兒?”謝扶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聲叫了一句,“你看見什麽了?臉都吓白了?”
他還是今天早上見過的模樣,很熟悉的兩個黑眼圈。
薛離玉在心底松了口氣,心想昨夜他肯定沒睡好,說不定被自己踹醒了多少回。
想到這,臉上挂不住,低低咳了一聲掩飾道:“是幻境,應該就是石碑上刻的條令,凡是過斷念橋的人都可能陷入幻境出不來。”
果然不出薛離玉所料,修為高的弟子還好,像蛻了層皮一樣坐在地上喘氣,修為低的弟子就完蛋了,猶如走屍失去意識。
在場的監考官不能幫助弟子,但是沒規定修士們不能互幫互助,薛離玉走過去一探他識海,感覺到了一片混沌。
他一拍弟子肩膀,厲喝一聲:“魂歸,醒來!”
弟子猶如回魂,拽着他的袖子哭道:“娘!娘你不要走!”
薛離玉臉色煞是好看,掀翻他的手忍了又忍,等到弟子恢複神智驚詫松手之後,“對不起對不起!鳳公子!”
他無言拂了拂袖:“無礙。”
薛離玉接連拍醒了幾個弟子,主監考官閉着眼睛沒注意到,等他看了眼時辰時,已到晌午。
這才說道:“沒有從幻境裏出來的弟子可以就此止步了,你們連幻境都無法通過,根本走不到金秋潭。”
他回身擡手布下一卷長軸,抹去一些弟子名頭,在剩下弟子的名字尾畫了個圈,筆尖走到“鳳玉微”時頓了頓,換成金筆畫圈。
“蓬萊宗,鳳玉微,用時最短,”他眯眼道:“你只有金丹期?”
薛離玉因為仙骨丢失的緣故,臉色仍舊蒼白如雪紙,順遂地伸出手,掌心握着一團探靈絲:“先生可以查探我的修為。”
主監考官看着那團稀罕的探靈絲,不由詫異他從哪得來的,伸出小指隔空勾住,查探之後才放心道:“既然後生可畏,鳳公子可以額外獲得一枚驅寒丹,金秋潭底冰寒萬丈,此物可保身|體溫暖。”
薛離玉接過,颔首道:“多謝。”
—
一行人穿過街巷,面前開闊是一片桃林原野,此時衆人才真正領略到何為“步換景移”、“一日四季”。
不遠處,狐鄉的狐貍們在桃林下挖坑釀酒,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說的也不是人話。
主監考官竟然還是個愛酒的,拉來謝扶華交接一番,心滿意足地翩然離去。
衆弟子不由得叫苦,他們都懼怕嚴格的龍君,盡管他站在那什麽都沒做,衆人也已經是噤若寒蟬。
好在謝扶華并不想為難他們,擡眸望了眼戰戰兢兢的弟子們,法外開恩道:“可以原地休息。”
一聲令下,衆人生怕他反悔,忙原地四散。
一時間少年少女們的說話聲越來越大,歡聲笑語,另一些年齡大些的修士則打坐休息,三三兩兩閑聊。
薛離玉尋了棵桃樹下打坐。
不知為何,那場幻境帶來的心悸仍未消散,讓他丹田裏開始躁動起來,像是爐鼎內丹被狐鄉妖氣引動,有了蘇醒的征兆。
一旦蘇醒,每月必要發作兩次,不與人交|合不能解,否則會靈脈受損,心力衰竭。
然而清心寡欲的玉微神尊根本沒和任何人雙修過,甚至知道他秘密的人只有一個人。
他最不想求助的人,謝扶華。
薛離玉正胡思亂想着,額前卻落下一只溫暖的手,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冥思。
“玉微?”
這聲音……竟與幻境中的嗓音極為相似,這樣壓着聲音小心喚他的時候,像極了幻境裏的人。
薛離玉莫名想起方才在鳳凰身上作亂的手指,龍君的手沾着男人都知道是什麽的粘稠,繞過首端,把他塗畫得肮髒不堪,被肆意的弄髒,踐踏。
……
“把神尊煉成本君的爐鼎好不好?”
他好似又聽見了這麽一句。
“煉成了爐鼎,本君就能日日夜夜消受你腿間的恩澤了……怎麽,不願意?哭了?你不是一向很硬氣嗎,才這麽一點折磨就受不住了,殺我的時候明明那麽狠心,要把我的心剜出來啊。”
龍君把他的耳垂咬出了血,把他翻過身用束帶狠狠地抽。
那樣的痛感異常真實,薛離玉也跟着疼,眼淚在眼眶裏團團打轉,羞辱的話卻噼裏啪啦砸下來。
“擡高點,看着本君是怎麽要你的。”
漆黑的小屋裏,一室暗燈,終南山的飛雪迎不來春到,謝扶華把他摔在榻角,不容拒絕地掰開他的軀體。
随後,強硬按住他雙腕,捆在柱子上,居高臨下掐着他脖子:“神尊不經人事,等下多忍着些,莫要叫出聲,只要一想到你曾經對本君虛情假意的好,本君就覺得惡心。”
那一截頸雪一樣的白,像優雅的鶴,卻被掐得不通血液,暴殄天物。
鳳凰緊緊閉着眼,一聲不吭,任由着被全部打開,他心頭如死,卻沒力氣反抗,只好讓麻木遍布全身,那樣的感受,比起浴火涅槃,不減分毫。
雙眸裏卻忍不住含着水,他終究是忍不住疼,望着漸漸搖晃起來的幔帳,喉嚨發出隐忍的哽咽聲。
龍君散亂墨發遮擋住牆壁的光,籠罩住視線,如黑暗傾覆下來,叫人心生慌亂。
“玉微,你算什麽東西?”
“我确實不算什麽東西,”鳳凰緩了緩,語氣還是冷淡的,指尖碰了碰龍君額前的龍紋,雙眸緊緊一閉,冷汗流進眼底。
“我只是,把你,從死人戰場裏撿了回來,撫養你長大,聽你喚了我數百年的,哥哥。”
鳳凰半阖着眼眸,手被他甩開,嗓音低低的,冷酷說道。
“扶華,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閉嘴!我叫你閉嘴!”
龍君眼底蘊藏着真正仇恨的情緒,“你別這麽高高在上,難道你對我做的事你就忘了?”
“自我百歲成人起,你突然換了副面孔,冷漠無情,視我如洪水猛獸,将送我去洗髓池,剝骨抽筋!随後,你化身雲偌仙尊下界,受盡敬仰愛戴!”
“然而這百年裏我是怎麽過的?我被囚于三生牢,以血抄寫天規。”
“折斷龍角,再折再長。”
“我刑滿釋放,你把我帶回三世天,以岐山九弦琴彈奏古曲,令我徹夜難眠。”
“你甚至要改了我的名字,驅我離開三世天,去什麽修仙界的靜虛宗?”
“若不是現在你落在我手裏,恐怕我屍體早就腐爛了!”
龍君念起這些,嗓音低沉,字字泣血,眼角也有淚。
“玉微……你當真這麽恨我?”
鳳凰已經無法言語了,他被一次兇狠的擊進喚醒,恍惚中聽見:“沒關系,你不回答,那今生今世,我與你不死不休,好不好?”
龍君像瘋了一樣笑了下,用力拍拍他的臉,“別暈啊,本君沒說停,你就不能死在本君的浮雲宮。”
他用龍鱗金針刺進鳳凰後腦,鎮住了他的神元。
鳳凰這次就算再難過,也無法昏過去。
—
這一刻,薛離玉好似變成了那可憐兮兮的,蜷成一團的鳳凰,他削瘦的背脊像折了翼的蝴蝶。
他單薄而不堪一握,蒼白的神尊被強行打開,占.有,筋骨在極度拉抻中,寸寸如斷。
他想逃,便又被扯回來,換來更兇狠的報複。
薛離玉心中膽寒,他知道鳳凰此時此刻有多疼,那樣的痛感哪怕是夢裏,也讓他感同身受。
從來萬人敬仰,溫柔慈悲的鳳凰,因為寒冬不着寸縷而渾身冰涼,臉龐淚珠滾滾,像是神明遇了難,泥菩薩過了河。
他咳出一口血,卻是因為心尖兒上被紮了一刀,流了一片刺目的紅。
不只是身,鳳凰的頹敗來自于心上,就像萬裏枯敗的紫藤蘿,風一吹,全是一場空。
薛離玉也被晃得頭腦發暈,他不是鳳凰,不懂鳳凰藏着什麽秘密,為什麽是身心俱疲的?
幻境還在繼續。
龍君望着鳳凰迎合之下的臉,泛紅的眼尾,似乎因此不覺得惡心了。
他俯身,衣裳紋絲不動,只袍底掀開,氣息依然沉穩,戲谑地捏着鳳凰的下颌,擡起來道:“看着本君。”
“……”鳳凰閉眼。
“別哭了,很掃興,”龍君眉眼冰冷,愠怒未消,“玉微,你還不肯向本君道歉嗎?”
鳳凰一言不發。
龍君神情微變。
因為鳳凰本就體弱多病,吹了通山風,又被狠狠折磨,呼吸式微,竟然心力俱疲,昏厥過去,就連金針也鎮不住他的神元了。
薛離玉卻是沒有昏過去,他神情恍惚,戰栗不已,彷徨在黑暗中,突然就後悔把“鳳玉微”當做假名字。
“……玉微?”
他怔怔了片刻,又聽見謝扶華喊他:“玉微?”
他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又聽謝扶華喊了幾聲。
或許他是碰了他的耳垂,還是唇畔……
“玉微?玉微!”
薛離玉猛的睜開眼,回過神,心髒極速跳動,鬓角冷汗津津,雙眸失神,漫上一層水光,驟然去打他的手,清冷的嗓音沙啞道:“別叫我!”
謝扶華愣住了。
他這一聲太響亮了,周圍弟子紛紛側目,吓得當場僵成木頭人,動也不敢動。
薛離玉自知失态,倏忽起身往桃林深處走,直到被人拉住衣袖,止住了腳步。
“等等。”
謝扶華低頭,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簾子垂着,竟有幾分讨好之意:“玉兒,你到底在幻境中看見了什麽東西?”
“我看見了鬼,行了吧?”薛離玉冷冷道,“我們的關系沒有那麽親近,放手,別再跟着我。”
可是四下裏沒有人,只有春風十裏,桃花盛開,山間鳥鳴,鳥兒圍着薛離玉盤旋,似乎對鳳凰一族有天生的親近和好感。
它們也很喜歡龍,唱的更歡快。
謝扶華的手背還很疼,不明白為什麽薛離玉的态度一下子變得如此冷漠。
玉兒不應該在幻境裏看見……那些才對。
狐鄉的幻境能讓人看見記憶最深處的恐懼,玉兒既然已經不記得那些,就不會想起來。
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他看見的,也許是前世身為爐鼎時遭受的委屈。
“玉兒,”龍君放柔了聲音,去拉薛離玉的袖口,慢慢的、溫柔的從背後抱住他的腰,下颌擱在他肩膀上,有些委屈地在他耳邊道:“我又哪裏惹你生氣了,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打我,嗯?”
他語氣簡直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那雙手輕輕在薛離玉丹田處一搭,那顆鼎丹驟然感覺到龍氣的接近,在丹田海裏翻騰起來。
謝扶華明顯愣住了,“玉兒,你這是……今天是十五嗎?”
薛離玉也愣住了,算了算日子,還真是。
兩顧無言,不過轉瞬他就被謝扶華扳着肩膀轉過去,上看下看。
“你可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別自己忍着。”
龍君俊美的面容擰成一團,烏黑的長發間沾滿桃花瓣,束發的紫檀冠簪竟像盛開了一朵朵的桃花。
君子灼灼,如月芳華。
他不是幻境裏那個龍君。
薛離玉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沒有。”半晌,他別過頭去,淡淡說道。
龍君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心化作一灘水,雖然沒對上他的視線,但臉頰微紅,唇也抿了起來。
“那,玉兒餓了是不是?”
餓了?
薛離玉确實是餓了,但是此“餓”非彼“餓”。
當然,他不會告訴謝扶華,謝扶華也不可能知道,——“缺乏”,是丹田裏鼎丹傳來的訊息,而非神尊胃裏傳來的。
他想要的,不能說,不敢說,不願說。
謝扶華此刻的心思全然在他身上,攔腰抱起薛離玉,大步走向前方,把他放在一條枝節橫生的大桃樹樹根上,輕輕把神尊雪白的長發梳到背後,脫下自己的寬敞衣袍給他穿上。
“風急,別吹風寒了,你等我一會兒,一會就好了,別走啊!”
龍君急切地說着,順着桃樹就爬上去,利落地摘了一只桃子。
薛離玉望着他爬樹的背影,覺得這龍爬樹的技巧和年少時一樣,龍爪子多就是靈巧。
很快,龍君從樹上落下,用繡了金邊的衣袖蹭了蹭,又吹了吹,遞到薛離玉手上。
“給。”
薛離玉接過來,指尖碰觸的剎那,謝扶華馬上松了手。
他似乎嫌棄自己的袖子太髒了,擡眸眨了眨眼,見薛離玉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唇邊才緩緩蕩起一個溫柔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哄道:“這桃子紅的像少女的臉,我想應該很好吃的,玉兒嘗嘗甜不甜?”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狐鄉今天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衆狐決定召開花天酒地大會,獻上吹拉彈唱一條龍服務。
鳳凰因為容貌出衆,被迷暈了臨時抓去當舞姬。
狐甲:吱(要穿女裝哦!)
鳳凰抖着指尖拿起半透明的紅紗抹胸,薄唇輕抿,燙手般丢了:“不穿,放我走。”
狐乙叉腰:吱(這有個不聽話的美人,狐甲快來搭把手!)
片刻後,鳳凰被推出門,左手捂胸,右手扯短裙子,氣得面色潮紅,眼眉薄霜凜冽,忍着殺生的怒意:“別碰我!”
殊不知紅紗襯得他皮膚雪白滑膩,分明氣息冷淡至極,卻說不出的放|浪。
龍君被人群簇擁着光臨,一時觥籌交錯,他目光穿過竹林,瞥見一抹豔色,很快有狐獻寶似的把美人拉到他面前。
龍君似笑非笑:“誰給他穿上的?過來,本君有賞。”
聰慧的狐們瞬間感知到龍君的叵測心意,驟然四散。
鳳凰羞愧至極,低着頭轉身要走,被攬住腰一把拉進懷裏。
“今天怎麽這麽漂亮。”
龍君撩開他的白發,目光落在他盈盈秋水般不堪受辱的眼中,低下頭,品嘗左側。
鳳凰推拒着,被他欺負得眼眶通紅,身上每一寸紗都薄的要碎裂一樣,索性閉眼不去看。
随後一聲輕笑,紅紗破碎,大片雪白乍現,換上龍君的鶴羽大氅包裹住他:“等着,本君先去把它們眼睛都挖了。”
鳳凰心中大驚,念着不能與狐族交惡,只好睜眼抓住他袖子,手指蜷曲瑟瑟發抖。
龍君眯起眼:“你要為狐族求情?”
鳳凰不語,只是長睫低垂。龍君心頭酥成春水,低頭啄上他的唇,溫聲道:“本君倒是可以答應,只是玉兒要怎麽求我?”
鳳凰不言,想了想,猶豫着親了下他的下颌。
“不好,玉兒沒誠意,本君去了。”
“等等。”鳳凰臉色漲紅,別過頭,咬着半邊下唇,身子向左側偏了偏,解開大氅,聲音好聽顫抖:“……另一邊,你還沒有,碰。”
龍君壞心思起:“只有這些嗎?”
鳳凰雙眼愈發紅了,框着一池水,眼尾要滴血:“你……”
龍君作勢又要走,鳳凰急得站起來,大氅落地。
龍君瞬間頭皮發麻,面色不動聲色,鳳凰深知失言,擰身要逃,被一把拽了回來,嗓音喑啞低沉:“去哪裏?”
“乖,你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