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興許是宮燈映襯的, 蕭長燼的臉色也有泛紅,他身後的勤政殿早已經亂作一團了,魔修男女全被捆着手腳按在角落裏, 他們看向蕭長燼的眼睛裏皆有恐懼。
蕭長燼不理會他們,盯着薛離玉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再一睜開時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還沒得薛離玉看清楚,他就轉過身, 重新回到禦座上看書。
薛離玉照舊往宮門口走去,不過那門推不開, 想用靈力大力撞破門,卻因為魂體修為減半, 靈力被黑氣吞噬了。
他感到棘手, 回頭看了一眼蕭長燼, 魔尊本人正看書看得認真, 似乎對他怎麽折騰都無動于衷。
薛離玉索性走過去, 居高臨下看他, 眼睛裏冷淡漠然:“魔尊,開門。”
蕭長燼翻了一頁書,這才擡眼看他, 似有若無的勾唇笑了下, “阿玉,你知道, 你來了本座就不可能讓你走, 更何況是你的魂靈自己闖進勤政殿。”
他望了眼天邊, 明月高挂, 垂眸将書放下,拍拍手,很快有宮人進來把角落裏的魔修們帶走。
蕭長燼冷眼旁觀,似乎很是嫌惡魔将們進貢給他的美人。
“等等,”他突然說,“留幾個啞巴的,本尊有用。”
那幾個啞巴魔修吓得跪在地上,嗯嗯啊啊不能說話。蕭長燼望着薛離玉,“過來,坐本座腿上。”
薛離玉沒動,蕭長燼倒不覺得意外,目光投向啞巴們,随意選了一個,擡起手,一條黑氣卷住他脖子,把他吊了起來。
“蕭長燼,你幼不幼稚?”薛離玉道,“你覺得這樣威脅我就有用嗎?”
“嗯,無所謂,随便罵,你妥協就行。”他居然點頭,收起唇角冰冷的笑意,掐着啞巴脖子把他按到燭臺上,火光開始燒他的頭發,他又叫不出聲,吓得只流眼淚。
薛離玉看不下去,略施仙術把啞巴拽下來,走到禦座旁,很是心平氣和:“不是要我坐?”
蕭長燼的眼神從啞巴挪到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薛離玉錯覺,魔尊眼底好像有一層水,薄薄的,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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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閉了閉眼,張開腿,扯住薛離玉袖子把他按在大腿上。
啞巴們好不容易得救,在一邊根本不敢看也不敢聽,全都跑到廂殿躲着。
薛離玉雖然對魔修沒好感,但也不想看他們随便喪命,再去看蕭長燼書案上擺的那本書時,才看見是倒着的。
蕭長燼很快拂袖掃平桌面雜物,燭火點燃書籍,他望着火光看了一會兒,抓着薛離玉的手喃喃說:“是不是本座瘋了,其實你根本沒來過?”
薛離玉無聲嘆了口氣,卻感覺蕭長燼摟着他腿,把他抱在書案上,左手化出一柄匕首,将他衣衫挑開,“別動,”蕭長燼垂着睫毛,“否則本座就在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上,都刻下本座的名字,讓所有正道狗都親眼看着,你,是本座的。”
衣襟散開,一截白皙的皮膚露出來,蕭長燼舉着燭臺在他身上照,燭光流火,落在薛離玉身上。
紅燭垂淚,燙紅一塊一塊的雪白膚地,像濃白皮膚上開出的臘梅花。
薛離玉只是擰眉,冷冷看着他,面上是一貫的冷清,不為所動。
蕭長燼用食指擦去燭淚,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很沉:“阿玉,你讓我想起那一夜我被人打斷腿,你救我回家,卻渾身難言之隐的樣子,當時我還不懂,如今,我想我明白了。”
薛離玉一頓,有些詫異地蹙着眉。蕭長燼突然搖頭笑了笑,“可惜那時你的第一次沒有給我。”
燭光下,他的面容竟比少年時還要清麗俊秀,雙唇殷紅,只是眉宇間的桀骜和邪狷明明白白提醒着薛離玉,魔尊就是魔尊,不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不是心地純善只是偶爾偏執的九皇子。
“胡言亂語,你想說什麽,”薛離玉隐忍着怒氣道,“直說便是。”
蕭長燼閉着眼別過頭去,等了一會,回過頭來說:“你還記得上次和本座說什麽了嗎?”
薛離玉迷了眯眼,上一次,他嘲諷蕭長燼是一條咬人不叫的狗,讓蕭長燼學狗叫。
“記得,魔尊是又想學狗叫了?”
蕭長燼的表情卻并非此意,他用刀尖抵住薛離玉背後,貼在他皮膚劃下去,惹的薛離玉汗毛倒立,他卻将刀背來來回回劃他的皮,“反正也只有一夜,明天一早你的魂靈就得回去,本座做什麽還不是随心所欲?”
他的刀尖最終停在後心上,點了點,“本座要這裏,有本座一席之地。”
他扔了刀,捏着薛離玉後頸,讓他看自己:“阿玉是神尊,原是我高攀不上你,可世人皆有愛明月之心,我亦有之,既然明月不肯為我低頭,我可以為明月低頭,哪怕用一點腌臜手段。”
這一剎那他的語氣放的很低很低,似乎有點失落,但是強撐着硬氣,好像連這一點硬氣也沒有了的話,他真的要整個人垮下去了。
薛離玉覺得蕭長燼有點消瘦,眉宇間很疲憊,側過頭靠近自己,只是被自己躲開後,那雙唇落在了月白的衣襟口上。
好像他原本也沒有想來親他的唇,甚至只是試探薛離玉會不會躲而已。
薛離玉望着他泛紅的臉,淡然的說:“魔尊鬧夠了的話,就把仙骨還給我吧。”
蕭長燼也不再強求親他,低垂着眼,摟着他的腰,手慢慢收緊,把頭貼上去道:“不好,給了阿玉,阿玉就不來了。”
“你……”薛離玉語塞,半晌才說:“算了,你不誠心給,我也要不來。只不過我從未求過人,今天被你拒絕,你便要答應我一件事。”
“阿玉說就是,我盡可能答應你。”
薛離玉知道他嘴上一定會先同意,便刻意道:“我要你魔域百年之內不可進犯修仙界,釋放上仙境星君歸位,将魔域無辜的奴隸放回家,你不許踏出魔域一步。”
百年足夠修仙界培養出能殺死魔神黑氣的辦法,到時候世間再無魔神的強大力量,蕭長燼就算繼續當魔尊,萬年也不可能再興風作浪。
蕭長燼聽了先是沉默,而後直起身,手依然抱在他腰上,直視着他眼睛:“阿玉。”
他表情有些怔然,卻不是為難。薛離玉心中了然,淡淡推開他,認真道:“不答應?”
蕭長燼抿了抿唇,雙手撐在他身側,低下頭嗓音沉悶,“如今不必當年,我是魔尊,是魔域的主人,總不能撒手不管。阿玉你放心,就算我有一天身死魂消,也絕對護你周全,不會讓任何人再傷你分毫。除了這些事,別的我都答應你。”
薛離玉一哂,就知道是這個結果,魔尊只是為了他自己的權柄,想也是,一個自小遭到遺棄的不詳九皇子,一生都在追名逐利。
但是他沒有放棄,食指擡起蕭長燼的下巴,迫使魔尊看着自己,冷冷道:“哪怕我另換一個法子要求你,肆意折辱你,你也不答應安守本分?”
蕭長燼嘴唇似乎有顫抖,怔了下,他出了口氣,點頭。
薛離玉從桌案上下來,現在看來,魔尊的警惕性太高,貿然去試探兇獸軍的虛實并不明智,也許可以換個思路。
“你帶我去懸崖邊,看看我的衣冠冢。”薛離玉說。
蕭長燼看着他雪白的長發,如枯草般失去光澤,那張絕無僅有的容貌比當年還要美麗,卻沒了當初生動的表情。
他幾乎屏住呼吸,難以自持。
“好,我答應你。”他卸下結界,喚來雙翼飛獸,自己先坐上去,向薛離玉遞出手:“阿玉過來,坐我懷裏。”
薛離玉是想自己去,不過一想不妨哄騙蕭長燼一番,便自己翻身上去,坐在蕭長燼身後。
蕭長燼頓了頓,回身抱着他腰,按住他掙紮亂動的手腳,把他禁锢在雙臂裏坐好,雙腿一夾,驅動飛獸朝懸崖邊飛去。
風聲略過耳畔,一如當年薛離玉駕車帶他逃離靈地,只不過那時受制的人是蕭長燼,如今是自己。
“冷不冷?”蕭長燼把他往懷裏窩了窩,不管他是不是樂意,暖熱的身子也從後貼上來:“魔域向來風大,邪風陰森,再忍忍就到了。”
薛離玉并不樂意,甚至覺得惡心,不過夜風和蕭長燼說的一樣涼,他悶聲咳了咳,心肺又是刺痛,控制不住打着冷戰。
蕭長燼試圖用結界擋住風,可他是魂靈,結界護不住他。
薛離玉沒有再動,能獲得魔尊的信任也很重要,這樣才有蕭長燼兵敗如山倒的那一天。
若是魔神再也不信任蕭長燼,便可以用鳳凰業火,将魔神的殘魂扼殺在轉世投胎的搖籃裏。
懸崖邊開滿梨花的樹上,挂着那具棺材,蕭長燼将它放下,打開棺椁,露出一副潔白的骨頭。
薛離玉也落了地,走上前去看,他俯視片刻,心中一股無窮無盡的悲憤湧上來。
就是這幅仙骨,人人都說他能複活雲偌仙尊,便要他死相凄慘,獻祭骨血。
然而到頭來全是一場笑話,他們愧疚給誰看?又內疚給誰看?
玉微神尊壓制着怒意,心念一動,調用魂靈能驅使的火焰,掌心按下去,開始焚燒那些白骨。
“阿玉!”蕭長燼一把拉住他,用魔氣籠罩住他的業火。然而真火非瓊池水不可澆滅,薛離玉便靜靜看着自己的遺骨被燒斷,燒碎,燒成粉末。
沒了,正好。薛離玉冷着臉把棺材丢下懸崖,聽見它摔在崖底的粉碎聲。
終于幹淨了,從此以後,他無所挂礙。
薛離玉沒回頭,輕聲道:“蕭長燼,本尊不要的東西,你也別想要。”
他那樣的語氣雖然溫和,但很殘忍,轉回身凝望着蕭長燼的臉,很輕地笑了,“堂堂魔尊,竟然也會哭嗎?”
蕭長燼不知道自己是否流淚了,他只知道自己大力扯過薛離玉,不顧他病弱到一觸即碎的身體,緊緊握住他肩膀,似乎要把他捏碎。
他眼神猶如獨狼,像被焚燒了愛人屍骨的狼王,眼底一片死灰:“……阿玉,那是我最後一點……”
最後一點念想?最後一點奢望?
還是最後一點善良?
不重要了,薛離玉心裏漠然,嘴上就不叫痛,只是平靜淡漠地說:“放手吧,天要亮了,我也該走了。”
蕭長燼頹然松開手,不過一瞬,他眼底暴戾明顯可怖,擡手摘下食指的儲物戒,取出一塊仙骨,在薛離玉冷漠地注視下,将骨頭包裹在黑氣裏,放在業火上灼燒。
“你要走,我留不住你,但是你給我親眼看着。”
白骨漸漸化成黑碳,随後是灰,最後是一粒一粒舍利子。
“這是你最後一塊仙骨,我本想留在身邊,夜裏睡不着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蕭長燼撚起舍利子,此時,薛離玉終于看清他眼裏那層水光,化作一顆顆飽滿圓潤的珠淚,滑過臉頰。
“但我今天想想,覺得我還是不要放過你,”他把舍利子放進口中,艱難咽了下去。
一顆又一顆,薛離玉看着他唇角漫出血跡,染紅蒼白的唇,攥緊了拳頭後退幾步。
“蕭長燼,你瘋了。”他冷聲說。
蕭長燼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全部将舍利子吞咽下去後,他沾了一點嘴唇邊的血,上前一步握住他後頸,塞進薛離玉口中。
“也嘗嘗你的味道吧,阿玉,”
魔尊低垂眼睫,喉嚨裏含着血,含糊但是無比酣暢地說:“從今以後,你都在我身體裏,哪兒跑不出去,我死了也不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