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言晏平日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能力和體質又特殊,時常忘了自己也是靈署上有名字的現任捕靈人。

看見這個一口一個大師的小同志,言晏忽然想起來,錦玉華城背後的老傅之前在靈署的內網上發布過好幾次兇宅驅鬼委托,想來這次也不會例外。

自己也是可以接驅鬼委托的捕靈人,到時候只要競标成功就可以了。

但是……

言晏自己心中有數,自己排名過于靠後,剛下山又沒什麽讓人信服的驅鬼經歷,搶不過靈署那群老油條,想要百分百拿到名額,只能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言晏拿起手機給一個備注“謝凜”的人打了電話。

那人聲音清淩淩地從聽筒傳過來,聽起來竟然有些稚嫩:“有事直說。”

言晏笑道:“小師兄,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

翌日晨。

傅百川被丁零零一直響的鈴聲吵醒,煩躁地一把抓過手機:“喂?”

手機聽筒傳出他爹傅天雄氣如洪鐘的罵聲:“你幹的那是什麽破事兒!都這樣了你還睡得着?你還真打算就這樣把房子賣了?”

傅百川:“不然呢?本來就沒鬼……”

傅百川話說一半,擡頭看見牆上貼的驅鬼符,忽然就噤了聲。

傅天雄罵道:“有沒有鬼我心裏清楚,你心裏也清楚。沒鬼?沒鬼你讓老陳家那個孩子給你推什麽大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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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百川:“……”

陳明也這夯貨,這麽快就把他賣了。

傅天雄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怕鬼,初中那會兒跟你媽一起看山村老屍看一半就吓哭跑出去了,兩星期不敢自己睡覺,晚上偷偷抱着被子抹眼淚……”

傅百川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爸!”

傅天雄:“你害怕歸害怕,但是房子賣給別人之前一定要處理幹淨。你這方面接觸得少,找人的事兒就交給你爹。靈署專門處理這些東西,我直接把這個委托挂到靈署內網上,等在編的大師們競标就可以了。”

傅百川脆弱的三觀受到了沖擊:“……競标?”

傅天雄:“這多正常,同時有幾個大師都想接同一單委托的話肯定要競标啊,會回複委托人曬自己的戰績。”

傅天雄興奮地自說自話:“咱這次不知道撞的什麽大運,剛發布委托,靈署排名001的謝凜就參與競标了。這就是靈署第一捕靈人的震懾力啊,離競标截止就剩半分鐘了,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敢跟他一起申請。”

“要我我也不跟他搶,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他剛說完,離時間截止只剩十幾秒了,競标界面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No.147 言晏參與了您的委托競标。]

[No.001 謝凜取消了您的委托競标。]

[競标時間已截止。]

[委托成立。委托人:傅天雄;受理人:言晏。]

[靈署委托處理系統祝二位合作愉快。]

傅天雄:“卧槽???”

傅百川打了個哈欠,拿了毛巾準備去洗漱:“您老又怎麽了?”

傅天雄把網頁上的一長串通知截圖發給了傅百川,怒道:

“靈署總共就147個捕靈人,短短十幾秒,接委托的從正數第一變倒數第一了,大起大落也不帶這樣的。”

傅百川點開了他爹發給他的圖片,愣了愣,咬牙切齒道:

“又是言晏?”

傅天雄有些意外:“你認識?”

傅百川冷笑:“就是那個把直播鬧到熱搜上、然後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的兇宅試睡員。”

傅天雄:“……能徒手抓鬼,想來也有些本事。”

傅百川:“裝神弄鬼罷了,說不定就是提前合成的視頻呢。”

傅天雄:“你小子怎麽對人家那麽大敵意,不就是在警察局把鍋都甩給你了嗎?哦我懂了,他吓到你了,你記恨他。”

傅百川咬牙切齒道:“我沒被吓到!”

傅天雄:“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嘴比我給你媽買的鑽戒都硬。”

傅百川:“……”

傅天雄繼續絮叨:“對了,今天晚上捕靈人會去兇宅那裏,你小子記得去陪着。”

傅百川仿佛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我陪着他?”

傅天雄:“靈署的都是貴人,你去陪着彰顯一下咱們的誠意,以後有什麽大事求人也好開口。我等下有個會要開,不跟你瞎扯了,下午你敢不去我把你腿打折聽見沒?”

那邊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傅百川拿着手機站在洗漱臺旁邊,臉色臭得仿佛吃了三斤屎。

*

小傅老板縱使有千百個不情願,該去還是得去。

畢竟老傅是個狠人,說打斷他的腿是會真的打斷他的腿。

傅百川到錦玉華城B15棟別墅——也就是那棟兇宅時,言晏已經到了。

太陽剛落下不久,四周都還亮着,地平線上深紅的夕陽已經褪色成了淡紫色的霧霭,向上漸變逐漸與深藍色的高天相接。

言晏推開別墅的大門走了出來,手中拎着一袋垃圾,看樣子是把別墅裏面簡單收拾了一下。

跟上次休閑随意的穿搭不同,這次他穿了一件白色唐裝,隐約可以看見純白的布料上有竹葉式樣的暗紋。平安扣扣到了最上面,顯得整個人人斯文俊秀、脖頸修長。

言晏推門那只手的手腕上還戴了一條紅繩,上面串着兩塊白玉。衣袖雪白、手腕皓白、玉石瑩白,唯獨紅繩的顏色鮮亮得有些紮眼。

見傅百川過來,言晏溫和地對他一笑:“想必您就是委托人吧?還親自過來一趟,真是太客氣了。”

他将垃圾放進了垃圾桶裏,不卑不亢地對傅百川做了個“請”的手勢,聲音和煦:“我們進去說。”

傅百川不說話也不動,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言晏面色始終不變,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行為得體、禮數周全。

芝蘭玉樹生于庭階。

這句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傅百川腦海裏揮之不去。

要不是事先知道這人是個神棍,說他是從民國穿越過來的謙謙君子傅百川都信。

傅百川又想起來他在小本本上給言晏記的仇,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進了別墅。

言晏斂了笑在後面跟着。

傳言說傅天雄這個兒子是個不着調的二世祖,天天沒個正形,就知道跟狐朋狗友聚衆玩樂,最近才被他爹逼着接觸家裏的産業。

今天見着他頂着一頭白毛、戴着墨鏡,仰着那張不知道還以為誰欠了他八百塊錢的臭臉從面前走過去,言晏算是明白了。

什麽二世祖啊,這分明就是個二百五。

傅百川進去之後找了個幹淨椅子坐在了桌子旁邊,言晏笑吟吟地坐在了他的斜對角。

——矩形裏最長的線段就是斜對角連線。

傅百川大概環顧了一下四周,見除了破掉的沙發皮和窗簾之外,大致都已經收拾幹淨了。

傅百川從小除了他爹就沒人對他說過什麽重話,二十年來順風順水也沒受過什麽挫折,就養成了少爺藏不住情緒的性格。

讨厭一個人的話,拿下牙呲別人這事兒畢竟不體面,但是陰陽怪氣是實在忍不住的。

傅百川:“喲,你這服務還挺全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請的不是捕靈人而是家政呢。”

言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酌了一口,笑道:“你如果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可以加錢的。”

傅百川被他噎了一下,冷笑道:“你還好意思讓加錢,這裏變成這樣不都是那天晚上你弄的嗎?”

言晏捧着有些燙手的茶杯,笑容不變:“你剛才那樣說,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傅百川:“……”

言晏道:“小傅總,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有敵意,但是如果不想來的話你走就行了,沒必要在這裏說難聽話。”

傅百川:“你以為我是因為不想來才說難聽話?”

傅百川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來就是想問問你,你先是在當兇宅試睡員的時候鬧了那麽大一出,然後我爸在靈署內網上發布委托,剩十幾秒截止的時候那個001突然退出讓你頂單,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言晏眉梢微揚。

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麽傻。

言晏又喝了一口茶:“你說的第一件事的确是我工作失誤,但後面那件……結局已經定下來了,過程沒有意義,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傅百川沉默了幾秒鐘,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言晏:“?”

傅百川:“我還是覺得你其實就是個神棍騙子。”

言晏:“……”

言晏看着他笑道:“我和你都在這裏了,你跟我說你是唯物主義者?”

傅百川争辯:“我是來找可以證明你在裝神弄鬼的證據的。”

言晏跟沒聽見一樣,慢悠悠地走過去拉開窗簾,邊打量天色邊道:

“我記得有一種說法,當一個人特別恐懼某個事物時,就會下意識地否定它。哪怕理智上知道那是事實存在的,感性上也不會願意相信,甚至會一遍一遍跟自己洗腦說那是虛假的。”

言晏笑容有些異樣:“你怕鬼啊?”

傅百川從那一抹笑裏面讀出了被藏起來的、很深的嘲笑。

傅百川假笑道:“那可能讓你失望了。你嘴裏說出來的話,我是真的半個字都不會信。”

“時間快到了。”

外面最後一抹夕光也被夜空吞噬了。

言晏突然打斷傅百川的話,拉下窗簾,神色有些嚴肅地說:

“一會兒你就坐在客廳裏不要亂走,上次那只鬼奴受了重創,短期內不會再過來。就只浴室裏那一個的話鬼氣濃不到哪兒去。”

傅百川:“不是,你說清楚,鬼奴是什麽?就算有鬼不是也只有你從浴缸裏扒拉出來那一個嗎?”

言晏言簡意赅:“跟你說不清楚。”

傅百川:“……”

言晏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一把抓過了傅百川的手。

傅百川雙手幹燥溫暖,突然被言晏冰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往後猛縮。

傅百川:“你幹什麽……”

言晏抓着他的手,把手腕上串着玉的紅繩撸到了他的手腕上。

“紅繩和玉都是辟邪的東西。”

傅百川比言晏高出半個頭,言晏要微仰着頭才能直視着他的眼睛:

“不僅如此,這個手繩裏面還藏的有符咒,是靈署發給我們保命用的。今天晚上大概率會比較安全,但萬一有什麽意外,這東西可以保你平安。”

傅百川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紅繩,有點愣愣的。

他剛剛對言晏冷嘲熱諷,說的每一句話都并不好聽,言晏竟然把保命的東西給他。

以德報怨诶。

傅百川有些別扭地問道:“那,你怎麽辦?”

言晏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沒有自保之力還怕鬼的小青年,這點小事,用不着的。”

言晏:“而且,你是我的甲方那金尊玉貴的兒子,真缺胳膊少腿兒了以後我競标就更難了。”

傅百川:“……”

那點感動的話瞬間就被傅百川咽了回去。

天徹底的黑透了。

言晏道:“你就在這裏等着吧,我去浴室看看常安宜。”

傅百川:“!”

言晏是打算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嗎?!

把他一個形單影只雙十年華一朵花一樣的五好青年留在這個空蕩蕩陰森森鬼兮兮的兇宅空曠的客廳裏?

他不能接受!

即使內心戲如此豐富,傅百川面上依舊端的一副冷酷桀骜:“你把甲方一個人晾在這裏?”

言晏:“我認為我的甲方看起來生活應該可以自理。”

傅百川:“……”

言晏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頭也沒回地對他擺了擺手:“別怕,真有什麽鬼啊怪啊的也沒啥,反正你又看不見。”

傅百川:“我都說了我不怕!”

言晏不再理會他,斂了神情慢慢推開了浴室的門。

水管彎折處依舊有水珠在滴答滴答地落下來,漆黑長發的女鬼依舊泡在浴缸半透明的血水裏。

言晏上次被鬼奴偷襲,沒有來得及細看。

他輕輕地把臉朝下的女鬼翻了過來。

修為低的鬼外形都會維持着剛剛死亡時的狀态,這反而方便了言晏進行“屍檢”。

常安宜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沒有什麽虐待痕跡,只手腕上有一道刀割出來的疤痕。

那一刀割得很深、很果斷,可以看出來常安宜自殺時有多麽果斷決絕。

言晏擡手虛撫過她臉上猙獰的縫線和符文 ,沉默許久之後拿着自己的背包、順帶搬了個凳子坐到了浴缸旁邊。

他掏出了筆記本電腦和一個數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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