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言晏一愣, 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後關掉了吹風機。
房間裏一片安靜,只能聽見傅百川略有些粗重地呼吸聲。
言晏皺眉:“我沒有把溫度調成最高那一檔啊……燙到你了嗎?”
傅百川極度克制地用拇指輕輕摩挲了幾下言晏的手腕, 沒有說話。
身前人手腕上那片深紫色的藥水晃到了言晏的眼睛。
言晏這才反應過來:“你手沒事?”
傅百川收回手起身站了起來, 仗着自己身長腿長,雙手撐着椅背湊近了, 垂眼看着言晏的眼睛,似是笑了一下:
“嗯,我手沒事。”
他的聲音染了點帶着欲色的啞,暖色的燈光照在他微開的浴袍上, 将胸口蓬勃的肌肉都映成了性感的蜜色:
“所以啊言哥,明天還讓我給你開車,嗯?”
尾音微微上揚,撩撥得人心裏有些癢。
言晏往後退了一步跟他拉開距離, 将吹風機胡亂塞到他懷裏, 聲音有點冷:
“手既然好好的就自己吹頭發, 這點小事還要我幫你,什麽少爺脾氣。”
傅百川笑道:“生氣了?”
言晏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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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百川摸了摸下巴:“那讓我猜猜,你是因為我騙你生氣, 還是因為你竟然被我騙了生氣?”
言晏:“……”
傅百川:“言哥,你別不說話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別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言晏忍無可忍,擡腿想踹他:“吹你的頭發!”
傅百川靈巧地閃身躲過,順手将吹風機放回了桌子上,重新拿了一個浴巾。
他用下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我再洗洗。”
言晏:“不是剛洗過……”
傅百川沒有說話, 用無奈又促狹的目光往下示意了一下。
言晏順着傅百川的目光,把視線從傅百川臉上漸漸下移。
言晏:“………………”
傅百川笑嘻嘻道:“頭皮神經太敏感了, 我這半大小子血氣方剛的,很正常。”
言晏別過頭,說話聲音冷淡,耳根卻有一層可疑的紅:
“洗澡就洗澡,哪那麽多廢話。”
傅百川:“得嘞!那你先睡?”
言晏沒應聲,徑直回了自己卧室。
*
言晏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鐘。
身側的手機屏幕不知道第多少次又亮了起來。
——那是一個IP在首都的未知號碼,這通號碼已經來來回回打了十幾趟電話,無一例外,都被言晏煩躁地直接挂斷了,但依舊非常有毅力的接着打過來。
言晏抓過手機,在拉黑界面停了幾秒,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端傳來中年男人慈祥的聲音:“阿晏啊……”
言晏冷聲打斷:“別惡心我。”
電話那邊頓了頓,聲音裏帶着點讨好地笑:“是,爸爸是不對,以前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失蹤那麽多年,回來了怎麽不跟爸爸說……”
言晏哂笑道:“別演了,有意思嗎?”
“如果你真的想演一個時時刻刻關心失蹤兒子的好父親,那麽在我第一次直播鬧上熱搜時,就應該假惺惺地打電話跟我過來演這出戲了。”
“怎麽?巴不得我死了的人突然找我,是有什麽好消息要跟我說嗎?”
言克宏在電話那邊嗫嚅道:“爸爸怕你還在生氣……阿晏,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怎麽可能……”
言晏冷冷打斷他:“言克宏,別給我來這一套。你和你那個所謂的養子最好別跟我呼吸同一片空氣,這樣對我們三個都好。”
“你知道的,跟你,除了我媽是怎麽死的之外,我沒有任何想跟你聊的。”
言晏說完就挂了電話,剛試着平複一下心情就看見門口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言晏目光一凜:“誰?”
門外那人頓了頓,最後還是推開房門,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言哥……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傅百川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門口,眼神有些閃躲。
有些降溫了,他怕床上原來那床被子太薄了,言晏晚上蓋着會冷,就給他找了一床更厚的杯子送了過來。
……結果一不小心就在門口聽見了言晏家裏的爛事。
言晏捏了捏眉心,神态有些疲憊:“沒事,聽就聽了。”
傅百川把杯子放在言晏床頭,自己在窗邊坐下,看向言晏的目光有些擔憂。
言晏輕嘆了一口氣,脫了鞋子盤腿坐在了床上:“言克宏,就是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你知道吧?”
傅百川點頭。
言晏冷笑:“他跟我媽可真是伉俪情深。我媽是財經大學的高材生,事業上升期的時候跟我爸結婚,沒過多久就有了我。”
“當時我媽正在跟傅天雄……跟你爸聯手創業,意外懷孕太耽誤事兒了,執意要把我打掉,是言克宏下跪求我媽留下了我。”
言晏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勉強的笑:“這麽一聽,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
“但是打我記事起,我媽就不快樂。她有時極度抑郁,有時極度暴躁,嚴重時甚至會有自殘行為。她從來不出門,我以為她是因為生病了才不想出門的,後來才知道……”
言晏語氣裏的恨意幾乎藏不住:“醫生說她應該出門散心,但是言克宏幾乎是把她關在了家裏,這才讓她病情一再加重。”
傅百川眉頭緊皺:“那你……”
言晏垂下眼,睫毛輕輕顫動:“從我記事的時候我就能看見鬼,所以跟別的小孩相比,看起來舉止怪異。從我略微懂一點事開始,我就不親近言克宏,他也不喜歡我,覺得我媽基因有問題,我是一個有先天性精神病的小孩,把我送到了特殊學校,幾個月也不讓回一次家。”
傅百川啞然。
這就是為什麽年齡相仿、家境相同,他的整個少年時代都沒有遇到過言晏的原因。
言晏繼續道:“每次我回家,我媽的狀況都會更糟一點,醫生說有很嚴重的自殺傾向。……但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沒有變過。”
“……直到我倒數第二次回家,言克宏不在,我媽自己一個人在閣樓。”
“我輕手輕腳的上去,爬到窗戶邊往裏面看,看見她在往一個破破爛爛的本子上記筆記。”
言晏換了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時聲音都有些發顫:
“她看見了我,打開窗戶讓我爬了進去,讓我幫她保密。”
“那個筆記本上,記得全部都是她趁言克宏不在的時候搜羅出來的犯罪證據。我媽她,在家裏半真半假的當了這麽多年精神病,一直在搜集證據,等一個合适的機會把言克宏送進去。”
傅百川震驚:“這也太……”
言晏自嘲一笑:“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了。”
傅百川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言晏雙臂環抱住自己曲起的雙腿,把臉埋在膝蓋上:“我再一次回家的時候,言克宏跟我說,她一星期之前自殺了,怕耽誤我學習就沒讓我回來參加她的葬禮。”
“你說,我媽她可能自殺嗎?”
傅百川只覺得毛骨悚然。
不可能。
如果真如言晏所說,孟槿多麽堅韌的一個人,收集了證據這麽多年,這麽可能會突然自殺?
如果真的是自殺,為什麽瞞着言晏?
“怕耽誤學習”這個理由說出去有人信嗎?
言晏冷笑:“我回去之後先是去找我媽那個筆記本,意料之中的沒有找到。然後我就想找到我媽的魂魄,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找到是找到了……”
傅百川接上他的話:“但是阿姨被用了縛靈禁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這就是你看見常安宜臉上的封印那麽震驚、費盡周折也要抓到那個施咒者的原因。”
言晏點頭:“嗯。不僅如此,我還要讓言克宏付出應有的代價。”
傅百川心中百感交集。
都法治社會了,沒想到離他這麽近的人身邊都有這種“吃人的大宅門”。
怪不得言晏的師父、師兄都擔心他直接拿個刀把言克宏捅死,這事兒擱誰身上誰不瘋?
言晏蜷在床邊,低着頭,白皙的脖頸緊繃着,發尾有些潮濕,整個人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蝴蝶。
傅百川往前湊了一點,張開懷抱擁住了他。
言晏渾身僵了一下,卻少見的沒有推開。
他好累啊。
像是在冰冷的深海裏掙紮了很久,忽然碰到了一點熱源,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只想閉上眼睛往深處不斷沉溺。
傅百川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沉默地抱着言晏。
不知過了多久。
懷裏傳來了勻長的呼吸聲。
——言晏在他懷裏睡着了。
傅百川小心翼翼地扶着言晏躺好,給他蓋上了被子之後半蹲在言晏旁邊,什麽也不做,只是垂眼看着他。
良久。
傅百川将手覆在言晏額頭上,隔着手背輕輕落下一吻。
“晚安。”
他的聲音悶悶地:
“都會好的。”
*
第二天早晨。
兩個人都很默契的沒有提昨天晚上的事,言晏沒再反對傅百川跟他一起去月裏道觀找餘慶。
簡單的吃了早飯,收拾了一下行裝之後,傅百川在自家車庫裏挑了一輛最低調的越野車,載着言晏出發了。
那個人跟餘慶,到底有着什麽關聯?
言晏心事有些重,一路沉默着看窗外起伏的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