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54 章
這些天來言晏一直淺眠, 聽到槍聲之後立刻就坐了起來,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往外走。
月亮挂在西邊小樓的屋檐下,天色還很暗很暗, 院子裏卻已經烏泱泱站滿了人。
楊老爺站在人群中神色凝重, 楊伯寧微微低着頭站在旁邊看不清臉,言晏卻能看出來他很難過。
傅百川作為“長工”住在外院, 也是在聽見槍聲響起之後趕了過來,急匆匆地微微喘着氣跟言晏對上了視線。
無聲之處勝過千言萬語。
喃諷
言晏和傅百川都知道,在今天這陣越來越密集的槍炮聲之後,首都淪陷, 他們所等待的重要節點——楊家滅門,就要到來了。
“阿六。”
還未等傅百川跟言晏說話,楊伯寧就看見了披衣出門的言晏,揚聲喚道:
“你過來我這邊。”
言晏應下之後轉頭對傅百川微微颔首, 傅百川無奈, 只得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言晏從滿院子人中側身擠過來, 站在楊伯寧身前:“少爺。”
離得近了,言晏才注意到這孩子一直垂着頭是為了掩飾眼裏的不安與慌張。
“明桦一聽見槍響就出門了。”
言晏聽見楊伯寧道:“他說這場戰役很重要,他要去前線救助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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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伯寧神色焦急:“那麽多槍, 那麽多人,我擔心他。”
言晏雙唇動了動,濃重的怪異感湧上心頭。
“會沒事的。”
言晏聽見自己的聲音道:“他會回來的。”
楊伯寧神色很難過:“以前爹爹總讓我用功念書,當國之棟梁。我想着,這個國家有那麽多人,天塌下來也用不上我頂着。”
“我爹給我掙下這麽大一份家業, 我只要守住不敗光就可以了,後半輩子舒舒服服的, 投胎投得好,何苦去讀那破書。”
言晏垂眼看着他,沒有說話。
楊伯寧自顧自道:“但現在……我有些後悔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我也和明桦一樣,有一技之長傍身,在大廈将傾之時也能出一份力,而不是龜縮在城裏……”
“少爺。”
言晏聲音溫和地打斷道:“這些年家裏的生意你也接觸了不少,為老爺分了不少憂。”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不一定要上前線的。只要你想,你一定也會有出力的機會。”
楊伯寧怔怔地看着他,笑了一下:
“沒哄我吧?”
言晏搖頭:“沒有。”
楊伯寧笑道:“那我可就信了,在家裏安安靜靜待着等明桦回來。”
他頓了頓,又似是自言自語的補了一句:
“他一定會回來的。”
言晏沒有說話,轉頭朝着傳來槍炮聲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熹微的天光裏直直升起的硝煙。
*
僅僅過了兩個鐘頭,天才蒙蒙亮,城外的炮火聲竟然熄了。
言晏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重,傅百川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傅百川在言晏耳邊小聲說:“我怎麽覺得這個戰況跟歷史記載的不太一樣……”
言晏雙眸沉靜:“歷史記載,這場仗打了三天多,非常慘烈,不可能這麽快收場。”
兩人說着,楊家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滿身塵灰、傷痕累累的抗日軍士們擡着鮮血淋漓的傷員小跑了進來,楊伯寧站在門口神色焦急地為他們引路。
張明桦風塵仆仆地在後面跟了進來,語速很快地給身後跟着的護士和別的醫生交代處理傷口的注意事項。
注意到言晏的視線,楊伯寧神色雀躍的跟他打了個招呼,遙遙喊道:
“醫院的病房不夠了——我跟爹商量着讓我們的傷員來家裏養傷,反正有地方——”
“明桦哥救了好多人,大家都說他是大英雄呢——”
“而且有個好消息還沒告訴你,前線傳來捷報!”
“——我們打贏了,首都保住了!”
言晏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怎麽可能?
歷史上寫得明明白白,這一戰我方寡不敵衆,頑強抗争之後慘烈戰敗、首都淪陷了啊?
而且就算是贏,這一仗是不是打的優點太快了?贏得是不是有點……
太輕松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言晏大腦急速運轉:
他們現在處在陰陽柩裏,陰陽柩說柩主的一段實質化的執念和記憶……
電光火石間,言晏恍然發現了一個思維誤區:
他下意識地以為當事人的記憶都是真實的。
但是如果柩主的執念太深,導致所謂的記憶都是柩主執念的一部分呢?
言晏不由得一陣惡寒。
那麽這“小半個月”以來,他看見的、接觸的這一切,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傅百川……”
言晏慌忙去喊他,卻已經太遲了。
楊伯寧站在房檐下面,因為劇烈跑動,被他當做項鏈挂在脖子裏的那枚張明桦送給他的定情戒指從領口跳了出來,斜斜地壓在衣服上。
明明房檐下沒什麽光線,那枚戒指卻閃着詭異的光。
一下。
兩下。
三下。
言晏話說到一半就覺得一陣眩暈,不可控制地閉上了眼睛。
*
“阿六,快別睡了!”
言晏隐約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咋咋呼呼的喊道:
“明桦的船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快陪我去接他!”
言晏只覺得頭暈耳鳴,眼睛仿佛被膠水粘住了一般,怎麽睜都睜不開。
似曾相識的話語,似曾相識的處境。
言晏猛地坐了起來,差點撞住準備掀他被子的楊伯寧。
楊伯寧依舊穿着做工考究的淡青色長衫,旁邊系着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臉上挂着笑,左邊有一個梨渦,右邊卻沒有,很好脾氣的看着言晏:
“怎麽還讓你家少爺喊你?阿六,快起來快起來,我都多久沒見他了,你就陪我早點去接吧!”
甚至這人說的話都一句沒變。
言晏沉默。
這是因為走完了整個陰陽柩的“劇情”卻沒有破柩,所以一切都從頭再來了嗎?
時間太久了,不知道外邊過去了幾天,這樣的循環可經不起多次折騰。
言晏非常利索地起身:“好,我們快去碼頭吧。”
楊伯寧絲毫沒有發現異樣:“快走快走!”
言晏跟在他後面出了門,眼前卻又浮現了重回開頭之前那枚戒指的光。
那枚戒指跟陰陽柩難道是有什麽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