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71 章

急診室的燈亮了很久。

醫生和護士穿着深綠色的工作服, 雖然包裹嚴實,但依舊可以在暴露出來的鬓角看見沁出的細密汗珠。

言晏的生命體征各項指标在急速下降之後維持在了一個很微妙的點。

不會死,但是一旦再發生一點變化, 都很難救過來。

言晏隐隐約約聽見耳邊有急促緊張的交談聲、匆忙的腳步聲、儀器滴滴的響聲和金屬和玻璃瓶清脆的碰撞聲。

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自己在做什麽,只覺得眼皮很沉, 費很大力氣才能睜開一條縫。

“病人的各項指标開始恢複正常了!”

言晏聽見耳邊傳來護士驚喜滴滴聲音。

他勉強睜開眼睛之後,微微側過頭想避開刺眼的無影燈撐着手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臉上戴着呼吸機, 手背上還插着輸液的針管。

他這是……在醫院?

短暫的怔愣之後,大段大段的記憶如潮水般回籠。

在《旅光》劇組詭異橫死的蔣思飛、被強行拖進去的陰陽柩、在陰陽柩裏的兩次循環和最後對着自己太陽穴開的那一槍。

他在察覺到生存時長的規則之後把一切都交給了傅百川,看現在自己這個樣子,傅百川應該是成功了。

在注意到言晏恢複正常之後, 主治醫生認真詢問了言晏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受,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一臉麻木的, 和其他醫護人員一起拔掉了言晏身上的儀器。

他們的本意是把人推出來的,結果言晏一心想去看傅百川的情況,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 推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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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

所以誰來跟他們說一下,這兩位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上一個病危突然恢複正常之後就換成了這個病危,這個莫名其妙好了之後撒丫子就跑。

……是他上學的時候少學了哪本書嗎?

*

言晏穿着病號服推門出來,轉身就跟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臨河和傅天雄對上了視線。

臨河正在跟傅天雄唠嗑,看見言晏,笑着打了個招呼:“喲, 出來了?”

言晏點了點頭:“師父,傅叔叔。”

言晏:“傅百川在哪個病房?”

臨河指了指走廊盡頭:“那個, 你床就在他床旁邊,很好認的。”

言晏點頭:“我去看看他。”

臨河:“去吧去吧,我跟你傅叔叔再聊會兒。”

旁邊那個在不久前已經被震撼過一輪的女大學生:“……”

她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搶救了那麽久的病人自己生龍活虎地走了出來”和“死裏脫生之後看見親人就問了個路”哪個更離譜。

為什麽會在醫院手術室門口聽見被搶救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之間發生了類似飯店門口“你吃飽了嗎”這樣子的對話啊!!!

*

言晏穿着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推開了病房的門。

傅百川還沒有醒,閉着眼睛安安靜靜地躺着。

言晏心裏莫名有些慌亂。

不應該啊。

陰陽柩破了之後,所有入柩的人幾乎都會在同一時間蘇醒,即使被卷入了柩主的記憶,也不會昏睡太久。

但是躺在這裏的傅百川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言晏走到病床旁邊坐下,把傅百川的手從被子裏拿了出來,輕輕攤開他的掌心。

傅百川的手掌幹燥溫熱,生命線清晰,并沒有被陰陽柩異常影響導致生命危險的跡象。

言晏長出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柩主的執念和記憶過于綿長,所以傅百川還沉浸在裏面沒有醒來。

言晏的體溫偏低,即使傅百川還在昏睡中,手掌也比言晏熱上許多。

感受着傅百川的手掌傳來的陣陣暖意,言晏終于有了些“劫後餘生”的實感。

張明桦和楊伯寧那個陰陽柩的沉浸度太高了,言晏感覺自己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夢境,即使已經醒了過來,腦子還是有些昏沉,情緒還沉浸在陰陽柩裏。

除了很難抽離的情緒之外,他還感受到巨大的疲憊。

因為有了傅百川的手這個和現實世界的“連結”,言晏因為在陰陽柩中求生而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了下來,如潮水般的困意将他淹沒。

——他抓着傅百川的手,伏在傅百川的病床上睡着了。

*

傅天雄和臨河确認了言晏與傅百川的安全,就離開了病房,在靈署的交代下跟醫院溝通,試圖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不然的話,要麽是靈署和鬼怪的存在被公之于衆,要麽是在經過全面的身體檢查之後,世界上多了一種用言晏或者傅百川名字命名的怪病。

病房裏很安靜,不知道言晏伏在被子上睡了多久,傅百川醒了過來。

病房裏的窗簾拉着,光線朦胧,并不刺眼。

他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分不清這是現實世界還是陰陽柩裏,想看看自己的手腕上還有沒有那條紅痕。

結果在抽手時,有一股阻力把他的動作絆住了。

傅百川這才感覺到腿上有些沉。

他對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然後有些茫然地撐着床板把上半身擡了起來。

——是言晏。

青年睡顏安靜,眉眼清隽,呼吸均勻,正抓着他的手伏在病床邊。

傅百川的心髒倏地漏跳了半拍,繼而感覺胸腔像是被溫水泡過一般酸軟。

他們回來了。

因為讀取了柩主張明桦的記憶,傅百川的心情其實是很低落的,但是醒來看見抓着他的手的言晏,那種雜糅了悲傷、憤怒、遺憾的情緒忽然就偃旗息鼓。

他們還有未來。

在陰陽柩中看到的諸多遺憾無法彌補,但是現在他們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何其幸運。

傅百川坐起身來,垂眼看着身邊趴着睡覺的人。

如果言晏睡着的時候他躺的地方再靠外一點,那言晏就剛好枕在他腿上了。

病房裏的光線是冷白色的,照在言晏的側臉上,竟然顯得有些皎潔。

傅百川想,這人怎麽長得那麽好看。

平時醒着的時候總是板着一張臉,就算是笑也大部分都是嘲笑或者冷笑,所以他一直覺得言晏的長相是“清俊”那種類型的,現在睡着了,整個人都柔和下來,傅百川竟然覺得這張臉可以用“漂亮”來形容。

好想咬一口。

他伸出另一只沒有被言晏握住的手,輕輕碰了碰言晏的頭發。

很軟。

他的手從發根向發尾輕輕撫了過去,柔軟微涼的發絲溫柔缱绻地繞住了他了每一根手指,掌心還殘留着發根留下的餘溫。

言晏的睫毛和頭發都是深黑色,即使閉着眼睛也顯得五官分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陰陽柩裏待的時間長,他的嘴唇不似平時一般有氣色,只帶着一點淡淡的粉。

病號服的領口偏大,從傅百川的視角剛好可以看到言晏支離的鎖骨和鎖骨上那顆殷紅色的小痣。

明明是一派旖旎風光,傅百川卻沒有別的遐思,只覺得一陣陣安心。

切實感受了死亡一秒一秒逼近的感覺、并看見言晏親手打爛了自己的腦袋之後,僅僅是知道人好好地在自己旁邊趴着就很滿足了。

想起言晏對自己的太陽穴開槍的那一幕,傅百川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言晏完整而圓潤的腦瓜子。

啊。

沒有缺一塊兒。

是囫囵的,真好。

人的頭皮本來神經元就比較多,感官敏銳,言晏又淺眠,所以在傅百川摸他的頭發的時候他就差不多快要醒過來了。

半夢半醒之間,腦瓜子又被人嘣嘣地拍了好幾下。

言晏:“……”

于是言晏睜開了眼睛。

在言晏無聲的譴責下,傅百川有些尴尬的別過頭,輕咳了一聲道:

“那個……你把我腿壓麻了。”

所以我才拍你的,絕對不是我自己手欠。

言晏看着被子下明顯的兩條腿和自己在外側壓出來的痕跡,冷笑:

“你三條腿啊?”

傅百川害羞低頭:“嗯!”

言晏:“……”

言晏坐直了,試圖把被這孩子越拐越偏的話題帶回正軌上:“你什麽時候醒的?”

傅百川道:“剛醒。”

他說着就抱住了言晏的腰,埋在他懷裏哼哼唧唧道:

“你怎麽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裏了言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傅百川都做好被言晏推開罵兩句的準備了,沒想到言晏雖然身體有些僵硬,但還是動作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

“沒事了,都已經過去了。”

傅百川:“???”

傅百川松開言晏,一臉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會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

言晏:“……”

言晏:“滾。”

傅百川嬉笑道:“唉唉唉我錯了,言哥你突然對我這麽好我有點不适應,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怎麽終于舍不得對這麽迷人的我冷言冷語拳腳相向了?”

言晏尋思,他什麽時候對傅百川拳腳相向了?

這小子可真會給自己加戲。

言晏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輕嘆道:“可能是我也有點被吊橋效應影響了吧。”

他這句話聲音很低,傅百川沒有聽清楚,問道:“什麽?”

言晏搖頭:“沒什麽。你是不是被拉到柩主的記憶裏了?看到了什麽?”

傅百川表情一僵:“……是張明桦的事。”

傅百川道:“歷史上記載的那個姓張的大漢奸的确是張明桦,但是張明桦從頭到尾都光明磊落。整個楊家,包括張明桦在內,滿門忠烈,無一例外。”

他把自己在張明桦記憶裏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言晏。

言晏聽後沉默良久,緩緩道:“等有時間了,我們去給他們兩個立個碑吧。”

*

兩人又仔仔細細整合了一遍在陰陽柩中收取到的信息,把依舊沒有解決的疑點整理了一下,剛聊到一半,病房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

臨河推門走了進來:“喲,還聊着呢。”

言晏起身:“師父。”

臨河笑呵呵地擺了擺手:“坐下坐下。”

“你倆得身體都沒什麽不舒服吧?”

言晏:“沒有,就是感覺有點累。”

臨河大手一揮:“年輕人累點好,覺留到晚上睡。”

他對言晏和傅百川道:“靈署這邊已經和醫院溝通過了,你們兩個呢不用當為醫學獻身的小白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之後盡快去市公安局一趟,明也和明姝在那邊挺急的。”

言晏:“嗯……啊?”

言晏:“等會兒,明也為什麽在公安局啊?”

臨河痛心疾首:“我的好徒弟,你到底在陰陽柩裏過了幾天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封閉拍攝的節目,現場就你們幾個人。”

“那個叫蔣思飛的藝人在直播鏡頭裏離奇橫死,屍體還被直播了一天。這麽惡劣的案件,你們幾個不是嫌疑人誰是嫌疑人?”

“你好歹醒了兩三個小時了,真就守着這個姓傅的不撒手,一點網都不上是吧?”

言晏:“……”

剛從陰陽柩裏出來就好大一個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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