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夜深。
雪越下越大,仿佛将酆都變為一座雪之城。
陳氏仍然待在張氏房中,兩人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繼續地說卞雪意的壞話。
“那卞雪意一看就不是卞相爺的親生女兒。可笑她還傻傻地蒙在鼓裏,被賣了還乖乖為人數錢。她作死做活,堂姐步步高升。”
“是啊,要說她也是個可憐的。”張氏接過話茬繼續道,“母家是靠不住的,而夫家卻也容不得她。”
“可不是嗎,”陳氏說,“眼看慕青這孩子一天到晚總往臨水苑金小姐那裏跑,可再沒有主動去過卞雪意的房間了。”
“想來卞雪意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拼了命地要挽回慕青,你看她上次修補雀金裘,幾乎半條命都要沒了。”
陳氏說:“可惜她還年輕,不太明白,就算為妻主做的再多又怎樣,妻主的心不在她這裏,做的再多也沒用,正是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
“有時我挺可憐她的,可更多的時候,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張氏說,“她年輕貌美,家世顯赫,那又如何?還不是要像我這個山野村婦一樣活活困在後宅中,直到死嗎?”
兩人正聊到盡興,忽然間陳氏眯縫着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
“怎麽了?”
陳氏說:“外面好像有個黑影剛剛閃過去了。”
“怎麽可能?這都多晚了,莫不是你看花了眼?”
陳氏壓低了聲音:“也說不準是哪個下作丫鬟婆子在外面聽牆角。”
說話間,陳氏輕手輕腳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忽然間卻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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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麽?”張氏扭頭看去,卻發現三個持刀的黑衣人站在門口,風雪夜中的不速之客。
長刀通體閃着寒光,刀鋒銳利,還有深紅色的液體順着刀尖淌下,一滴,兩滴,化作鮮紅的梅花樣式綻放在雪地之中。
這三人黑布蒙面,遮蓋得嚴嚴實實,只有眼睛露出,從眼角的皺紋看去,這幾人早已經不再年輕了。
“你們是何人,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張氏到底年歲大,更沉穩些,當即一拍桌子大喝道,“若為求財,好商量,給你們就是了。若是要害命,怕你們找錯了地方,打聽打聽這宅子的主人姓什麽!”
“就是就是!”陳氏爬起來,“我們蕭家是什麽人,你們怕是還不知道!”
為首的黑衣人哈哈大笑:“蕭家?我要找的就是蕭家人!”
說罷,後面兩個喽啰上前來不由分說将二人五花大綁了,嘴巴裏塞上破布,押着去了前廳。
張氏和陳氏被黑衣人一推,跌坐在地上。
此刻她二人才發現,蕭家人幾乎都被綁了關在這裏,只是不見金缜和卞雪意主仆的身影。
院內只有一兩支火把亮起,張氏粗粗看了一眼,目測黑衣人有百餘,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将庫房裏的財寶擡出。
蕭家衆女眷瑟縮着,不能發一言。
不多時,外面傳來叩門聲,又有十幾個黑衣人魚貫而入,他們手上拎着幾個人頭,将人頭扔到首領腳邊。
還有一顆頭顱滾到蕭老夫人腳邊。
蕭老夫人正對上人頭鐵青的面色和驚恐的眼睛,吓得一頭栽倒了過去。
“大當家的,其他仇人都已經解決了,這蕭家人不知該如何處理?”有個喽啰湊近了低聲問。
“殺了。”大當家說,“不過,須由金缜來動手。”
金缜恨意足夠深,這也是大當家願意與她合作的理由。只是到底人心難測,往後這條路只會更加艱難,金缜的手上需得見血,這合作方能長久下去。
“金缜去拿人了。”
“什麽人要她親自動手?”
“是蕭家的少夫人,那女子是卞氏族人。”
大當家的知道金缜和卞家的仇恨,因此沒有想過派人阻攔,只是心內暗道:那位嬌滴滴的少夫人自小養在深閨,應是沒見過這種場景,等會兒金缜破門而入,怕是要把少夫人的膽給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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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血跡的白底黑靴踩在雪地上。
兩名刀上帶血的黑衣人跟在金缜身後快步朝卞雪意的房間走去。
金缜同樣一身夜行衣,以黑布蒙面,只是武器跟其他人不同,她用的是一把森森古劍。
三人在雪夜中疾步前行。
金缜一腳破開卞雪意卧房的大門。
屋內漆黑,沒有半點光亮。
兩個喽啰先行,持刀走進屋內。
金缜持劍的手在微微顫抖,手上的劍意早已經按捺不住想要飲血,只是,對于卞雪意,一劍下去,太過便宜她,總要折磨到死,方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只是她隐隐感覺到不對,莫聽那麽護着卞雪意,而卞雪意身體欠佳,此時莫聽不可能不陪伴在卞雪意身邊。
果然,當金缜掀開被子,見到了被子下面沒有人,全是枕頭,印證了她的猜想。
“廢物!不是說你們一直圍着蕭府?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跑了都不知道!”
金缜一劍劈下去,将八仙桌劈成兩半。
兩個喽啰吓得立刻出門查看,一直在下雪,前門雪地上只有她們三人的腳印,再無其他。
金缜推開屋後的窗戶,果然發現兩行腳印,她動作幹脆利落地翻出窗外,尋着腳印來到後院馬廄。
腳印在這裏消失不見,取代的是通往後門處的馬蹄印。
金缜半蹲下,伸手去探馬蹄印中積雪的深度。
兩個手下也趕來,蹲在旁邊一同觀察。
“從積雪深度來看,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不必再追……”
手下話音才落,就看到金缜跨上馬廄裏另外一匹馬:“告訴大當家的,這個人我必須抓到。你們按照原定計劃先行,我自然有辦法找到你們!”
說完,金缜雙腿一夾馬肚,馬兒一聲嘶鳴,沖進茫茫夜色之中,追尋着卞雪意的蹤跡去了。
這二人沒了辦法,勸阻不得,只能回去複命,把金缜的原話告訴大當家的。
大當家叫人送蕭家衆人歸西,随即放了一把大火,帶着衆手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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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山路上,回蕩着一陣馬蹄聲,激落枝頭的積雪。
鵝毛大雪飄散着撲進莫聽的眼睛。
她和卞雪意騎在馬背上,朝着未知的新生活而去。
卞雪意雙手握緊缰繩,同時不忘注意提醒莫聽:“抱緊我的腰,別掉下去。”
“好。”莫聽聞言,摟緊卞雪意,她把頭緊緊地貼在卞雪意的背上,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更聞到她身上一陣香味。
莫聽又道:“只怪我太沒用了,您病着還要如此操勞,可是,怪我不會騎馬。”
“我反而怕你要怪我。”卞雪意說,“原本你好好地在蕭家做事,雖然過得苦些,但到底衣食有着落,憑着蕭家在當地的聲望,過日子也不用提心吊膽。”
“我想照顧您,我想陪伴在您身邊,是我求您帶我走的。”
“傻丫頭。”卞雪意說,“我是去投奔遠方親朋,如今她已經半步踏出紅塵,我去找她,日後恐怕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什麽是踏出紅塵,我只知道,我不想和少夫人分開,少夫人您是待我極好的人。”莫聽嗫嚅着,把身子貼在卞雪意的脊背上,貼得更緊了。
山路陡峭,加上落雪,前行十分困難。
莫聽感覺到卞雪意身上滲出細細的汗珠,于是勸道:“少夫人,我們走了好久,不如歇一歇再趕路。”
“不成。”卞雪意搖頭,“再有兩三個時辰天就亮了,倘若她們發現咱們不見了派人來追,只要我們還在酆都的地界,就無處可逃了。必須得出了酆都才行!前面還有兩座山!”
“少夫人,您怎麽知道得這樣清楚?從前您去過其他的地方嗎?”莫聽很好奇,她從沒見過蕭府之外的天地,對外面的一切都感到jsg十分好奇。
卞雪意從未踏出過酆都,可酆都之外的一切,那個人都向她描繪過,在夢中,她已經無數次像現在這樣在夜色中一去不返了。
不等卞雪意回答,莫聽先回頭,注意到山下原本蕭家的位置已經是一片火海,随即,莫聽又察覺到身後有人騎馬朝她們疾馳而來。
莫聽忙提醒卞雪意。
卞雪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後有追兵,她不得不揚鞭越發急切地催促馬兒急行。
可是馬兒已經喘着粗氣,氣在夜色中化作白色的霧,任憑卞雪意如何鞭打,馬兒也不肯再前行半步,索性兩條前腿半跪下去,将馬背上的二人直直地向前摔了下去。
卞雪意和莫聽一頭紮進雪地向前滾落。
身後追來的人見狀,不由得仰天一笑,勒緊缰繩,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慢條斯理地踏進雪地之中,踩得積雪嘎吱嘎吱作響。
莫聽先緩過來,上前扶起頭暈目眩的卞雪意。
二人看向黑衣人,見那人拉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張明豔動人的面龐。
卞雪意注意到金缜手上的長劍,立刻拉着莫聽朝前路奔去,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在到小腿肚的積雪中前行。
金缜并不急着追趕,只是很有閑情逸致地朝卞雪意的方向前行,享受着卞雪意看到她時驚慌失措的神情和四散奔逃的背影。
獵物再逃,終究還是逃不過獵人的掌心。
讓她們再做一會兒無謂的掙紮也是無妨。
“卞雪意,我早說過,你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你的命運只能由我來宣判!想躲開我溜走?需得問問我手上的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