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金小姐, 老婆子只能送到這兒了,”老婦從懷中掏出幾個銅板就要交給金缜,“我受那夥土匪欺壓多時, 若不是你為我出口惡氣, 恐我到死那日都不得安寧,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金缜只拿走一個銅板,剩下的都不肯再收:“老人家,那日承蒙你讓我借宿, 否則我或許會凍斃于風雪之中,你對我亦有恩。”

老婦見金缜不肯多拿, 也沒有辦法,只得送上些吉祥話:“往後的日子,祝您和夫人和和美美, 白頭到老。”

卞雪意和金缜面露尴尬之色接受了老婦人的祝福, 沒必要向老婦人解釋, 老婦知道得多了對她不是好事。

“小黃,來, 向恩人道謝。”老婦又一招手, 馬車內小黃狗縱身一躍, 金缜伸手,穩穩jsg接住。

小狗親昵地在金缜懷裏蹭來蹭去,嗚嗚咽咽地撒着嬌。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老婦帶上小狗,駕車回去照看小屋了。

金缜和卞雪意站在寒風中目送馬車遠去, 看着馬車越來越小。

金缜把手搭在卞雪意腰上,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先将她帶到城郊的一處破敗院落之中。

卞雪意無從反抗,被金缜反綁了雙手關在屋子裏。

而後金缜就轉頭出門去。

“你要把我丢在這裏讓我自生自滅嗎?”卞雪意有些着急了,這處院落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即便大聲呼救,想來也不會有人能聽到,金缜不會要把她丢在這裏活活餓死吧?

金缜愣了一下,不回答,不過先走進屋子,在綁着卞雪意手的繩索處墊了些布料,好讓繩索不那麽勒手,又把一個包子塞到卞雪意嘴裏,而後很滿意地看着卞雪意鼓鼓囊囊的面頰,她退後幾步站定了,雙手抱臂欣賞自己的傑作。

“在我回來之前,你是不會餓死了。”

說完,金缜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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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意看到屋門被緊閉起來,聽到傳來鐵鏈鎖門的聲音。

“你要去哪裏?你要去多久?”卞雪意隔着門板追問。

但已經聽不到金缜的回答了,金缜早已經足尖輕點,施展輕功,躍上屋頂,消失在茫茫的屋舍之中。

卞雪意吃着包子,積蓄體力,而後環顧四周,拖着太師椅一點點将身體挪動到桌邊,将桌上的花瓶撞倒在地。

花瓶應聲碎裂。

卞雪意左右晃着太師椅,很快将連椅子帶人一起躺倒在地是,她手被繩子綁了,還拼命地去夠碎瓷片,手腕手臂都被磨紅了。

她前些日子從山上滾落、摔在冰面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個人疼得直發抖,但她不敢松懈,不敢喘息片刻,生怕金缜什麽時候就回來,自己再也跑不了了。

好不容易夠到碎瓷片,但因為是在背後,看不清,手被紮了,瞬間鮮血淋漓。

卞雪意忍着劇痛,摸索着,想要一點點用碎瓷片把繩子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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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陽光也懶懶的,有點強弩之末的味道。

金缜藏身暗處,看着面前那座奢華氣派的皇家別苑,心中五味雜陳。

一邊是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大當家,另外一邊是卞雪意,金缜難以抉擇。

金缜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卞雪意在自己心裏有了這麽重的分量,重到能和大當家相提并論,能動搖自己的心。

本來,她該一到劍南就把卞雪意帶到這裏來的。

但,她冰冷的心裏竟生出幾分不忍。

或者說,金缜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心裏究竟在想什麽,走之前給卞雪意手臂內側墊了柔軟的布,甚至給她嘴裏塞了個包子!這溫情的舉動,本不是金缜能做出來的事。

此時,宅院的主人,秋奈帝姬送客,送寶成和嘉世兩位郡主離開。

金缜不動聲色,藏得更深,她對自己的武力有相當自信,就算是白天,進皇家別苑也如入無人之境,但嘉世郡主的随行隊伍中,有一個變數。

就是那戴面具的死士,死士像是天然地有着超乎尋常人的敏銳直覺,總能在不經意間眼神掃過金缜的藏身之處。

直到那隊伍走遠,金缜才最終地松了一口氣。

只是,那個死士的背影,金缜忽然感覺有幾分熟悉,讓她想到了從前還在興元寨時,那個只要一看到她,就會飛奔過來的女孩,十七。

金缜對十七沒怎麽留意過,只記得她是個總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地聒噪孩子。

興元寨都覆滅了,想來,十七也死了。就算她不死,也應隐姓埋名生活,不會甘心做朝廷走狗的。

金缜勘察地勢,趁巡邏士兵換班之際,從高高的院牆翻進去,潛入秋奈帝姬的房間,藏身在巨大的房梁之上,俯瞰着屋內的動靜。

秋奈帝姬關起房門,屏退下人,重重地抱起書案上的長琴将它摔在地上還不解氣,又砸了幾個花瓶才作罷,氣沒消,但心疼買花瓶和買琴的錢,不敢再摔了。

她招來婢女問:“那邊有消息沒有?”

婢女搖頭:“金劍客上次來信已有十天之久,算着日程,就算再慢,最近兩日也應抵達劍南了。”

“好。”秋奈帝姬聽到這消息,眉頭終于半舒展開來,“那間房的刑具要再加一樣,你去辦。本來,我是想玩夠了之後給卞雪意一個痛快的,奈何完顏玉非要跑來,招惹我,嘲笑我,奚落我!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我也真的好奇,能讓這個萬年木頭動心的女子,究竟是什麽滋味。”

橫梁上的金缜聽得心裏一驚,等秋奈帝姬閉目養神之際,閃身跟上那婢女的腳步,看她走進皇家別苑最偏僻的一處屋子,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那婢女才出來。

金缜小心地避開巡邏,從窗戶閃身進去。

但這間屋子很小,頗為簡陋,一眼望去,只一張桌子,一張床,再無其他,那婢女如何在裏面待上一盞茶的時間呢?

金缜料想其中必有暗道,手指指節在牆壁上四處敲敲,并未發現異常,她只得将目光投向桌子和床。

掏出火折子吹亮,金缜注意到落滿灰塵的桌子邊緣有兩個清晰的掌印,想來是剛才進來的婢女所留。

金缜咬住火折子,雙手覆蓋在掌印上,按住桌子左右一轉,聽到機關“咔噠”響動的聲音,而後一處地磚下陷,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道來。

金缜順着階梯而下,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地下別有洞天,面積很大,靠牆的地方擺滿了高大的架子,角落處放着像床一樣的東西。

金缜緩步上前,先察覺頭頂有什麽東西拂過。

她舉起火折子,仰頭看去,頭頂懸着一對巨大的鐵鈎子,鈎尖閃着冰冷的鋒芒,寒光如新,雖然沒血,卻已經讓人聞到死亡的氣息。

那是用來從後背勾住琵琶骨的東西,很殘忍的刑具,女君稱帝後早将那東西廢止了,不曾想能在皇家別苑中見到。

金缜繼續往前走,看完了架子上一排排的各色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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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意倒在地上,望着從窗戶中透進來的天光,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從下午到黃昏,她一直在努力,但繩子太粗,她還沒割斷,好像永遠都差一點。

此時,外面傳來鐵鏈撞擊的聲音。

卞雪意垂下眼眸,徹底地死心了,她知道是金缜回來了。

金缜扔下鐵鏈,推開門,看見屋內卞雪意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旁邊有個碎了的花瓶,心裏就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呵。”金缜冷哼一聲。

卞雪意恨不得把頭鑽進地下的縫隙中去。

金缜上前将椅子連同綁在上面的卞雪意扶起來,查看了一眼卞雪意淌着鮮血的手臂和手上捏着的碎瓷片。

“繼續割,再磨個兩天,這繩子就斷了,你就能逃走了。”金缜嘲諷道,“不過,是繩子先斷,還是你的手先斷,我就并不清楚了。”

卞雪意擡起頭來,想繼續跟金缜求饒,但她看金缜滿面愁容,心思重重的模樣,也不敢再提了。

金缜上前,一把按住了卞雪意的雙肩。

卞雪意看向金缜的眼睛,以為她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

金缜望着卞雪意琉璃珠子一般澄澈的眼珠,心裏五味雜陳,她清楚,這雙眼睛會凝視的人,是郡主,而不是自己。

自己的期望本身就是可笑的。

最終是,金缜只是用力地握了握卞雪意的肩膀,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出屋外,在藤椅上躺下了。

彌留之際的陽光紅得刺目,金缜躺着,随手折下一段樹木上的枯藤,吹起了幼年時熟悉的小調。

遠處的炊煙升空,順着風四處游蕩,也帶來了飯菜的香味。

卞雪意被那悠揚的旋律所吸引,擡頭望見夕陽下金缜落寞的身影,小調下的孤獨是藏不住的,陽光為金缜鑲上了一圈暖融融的光。

如果此刻卞雪意不是被綁着,那她們該是像一對歸隐田園的知交。

曲畢,金缜折斷了枯藤,抓起手上的劍,朝卞雪意走來。

卞雪意見她的動作幹脆利落,絲毫沒有猶豫,以為金缜終jsg于想清楚要殺掉自己了。

金缜揮劍而來,卞雪意并沒有閉眼,每個人都是稀裏糊塗地來到這個世界的,沒得選,但她希望,至少生命終結的時候,自己是清醒的。

然而,金缜并沒有殺卞雪意,她只是挽了個劍花,挑斷了綁着卞雪意的繩索,“嗖”地一聲,長劍穩穩當當從背後入鞘。

“你走吧。”金缜轉過身,不願再見卞雪意。

卞雪意才不要問為什麽,畢竟金缜跟蕭慕青一樣,都有些喜怒無常,多問了,說不定對方就改主意了。

“還愣着做什麽?”金缜也怕,怕自己改主意,“還不快走?”

“多謝。”卞雪意說,“剛才看你收劍,看得癡了。”

“蠢女人。”金缜小聲喃喃了一句,劍客的劍,可不是小孩的玩具,劍客也不是走江湖賣藝的。

然後,金缜又演示了一次收劍入鞘。

卞雪意勉力壓着自己的嘴角,使勁地抿嘴,但還是忍不住地露出了笑意,金缜這個人,看着兇巴巴的,其實是,還挺傲嬌的。

不過,卞雪意到底不敢賭,不敢賭自己真的成為了金缜的朋友,她最後凝望了一眼那個清瘦颀長的身影,最後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去。

金缜聽着遠去的腳步聲,略有失落,刀尖上舔血的劍客,每一次跟人道別,都可能是訣別。

有點後悔。

後悔沒有在卞雪意高燒的時候,再用力地抱抱她。

金缜正胡思亂想着,忽然察覺,卞雪意又回來了。

“你回來做什麽?”

金缜轉身,卻望見卞雪意是被無數刀劍,一步步逼回院子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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