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從驿站離開, 暗道中,完顏玉摸着自己的左耳,那裏空蕩蕩的。

耳墜掉了, 她早就知道了。

轉頭那一句決絕的“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倒不是真的在跟卞雪意告別。

完顏玉在試探卞雪意的心意罷了。

是她預料中的結果, 卞雪意只是還未看清自己的心意,并非厭惡。

落下的耳墜,就是完顏玉留給卞雪意的信物。

若是想見,卞雪意拿着墜子即可登門。

完顏玉的心門輕掩, 但還是留下了一道縫隙,等待她的月亮來。

一切都在完顏玉的算計之中, 她也料定了,卞雪意一定會來找她。

只是,算計人心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更何況, 卞雪意跟其他人不一樣。

完顏玉總也有些難過:“姐姐, 操控人心的辦法,我不希望用在你身上。”

兩人一前一後才走出暗道, 就見一個身影從高處跳下。

“可算叫我抓到你了。”寶成郡主拍拍身上的灰塵, 揚起一側眉頭, “我去你府上找過了,你不在。我就在琢磨大晚上的,你能去哪兒,沒想到真叫我猜中了。”

“是啊,被你一猜就中。”

完顏玉心情不大好, 沒什麽興致跟寶成郡主拌嘴,轉頭朝着馬車的方向走去。

寶成郡主追上完顏玉, 早發現她耳朵一側掉了墜子,便提醒道。

“你方才去哪裏了?墜子這樣重要的東西,若是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裏,那可就不得了了!你剛跟高陽長公主結了仇,東西可真的不能被有心人拿了去。”

“沒丢。”完顏玉說。

說完,完顏玉就徑直上了馬車。

“你把話說清楚啊!”寶成郡主追進去,坐在完顏玉身側問道。

完顏玉不願答了。

趕車的小乙聽不下去,破天荒接了一句。

“給卞姑娘了。”

“哦!原來如此!”

寶成郡主話音拉得很長,仿佛得知了個大秘密一樣,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完顏玉。

“是又如何?”

寶成郡主仰天長嘆:“你也知道,她心裏在意的,只有她元姐姐,哪裏有你的位置。她二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馬,而你只不過陪她走過一段路而已,已到歧路!是時候分別了,她跟我們,從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心裏有我。”完顏玉依然語氣平靜地辯駁。

而寶成卻早已經注意到完顏玉通紅的眼睛,淚水流下來的瞬間那心痛的感覺絕不是假的。

“你可以騙我,但你別把自己也騙了。”寶成郡主冷冷道,“你分明是年歲小的那個,應該被關心、愛護,如今卻是你付出的多一些!是何道理!

堂堂郡主!身上流着完顏皇室的血脈,不要做那種優柔寡斷的事情!

她知你心意,卻不給你答複,令你肝腸寸斷,輾轉反側!

這種人,實在該死!

玩弄你的感情,更蔑視完顏皇室!拉出去砍一萬次頭都不足以平息我的憤怒!”

寶成郡主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足見是真的憤怒。

完顏玉只說:“她的人生,原本跟我毫無交集。是我要她,是我要強求。”

“她得到你的庇護,享受你的關心,嘴裏一天到晚卻念着那絲毫沒有為她付出過的元姐姐,我一個外人看着jsg,都不免寒了心。”

完顏玉說:“無論是庇護,還是關心,都是我要給的,不是她要求的。”

“你中毒太深了……”寶成郡主并不知同心蠱的事,卻還是意外地得出了正确的結論。

“你說的對,我中的毒,的确太深了。”

寶成郡主每一聲勸告,都像打在輕飄飄的棉花上,絲毫沒有起到勸誡的作用,氣得她直倒抽冷氣。

就在這時,一隊軍士忽地出現,将馬車團團圍住了。

小乙勒馬,一手按在劍柄上,警惕地望向來人。

軍士見小乙按住劍柄,她們也紛紛拔劍,一時間,四周都是刀劍的鳴響之聲。

“什麽人,敢在京城對我們不利?”

寶成郡主并未感到恐懼,只是瞬間笑出聲來,她絲毫不懷疑小乙的武力值,她更好奇來人的愚蠢,她二人可是皇室中人,當街發難,對方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然而,寶成郡主只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來人披盔戴甲,騎着高頭大馬,手上拿着一個令牌朗聲道:“禦前金吾衛,奉女君之命,前來捉拿嘉世郡主歸案!”

那令牌金燦燦的,是女君禦賜不假。

而來人,寶成郡主是見過的,也确實是女君身邊的近衛。

大晚上的,女君親自下令,出動了一隊全副武裝的金吾衛,這事情絕對非同小可。

寶成郡主心裏有些忐忑,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她俨然能只手遮天,可是在京城,她壓根沒有任何施展拳腳的空間,就像鳥兒飛不出這片天空,她的權力由女君所賦予,故而無法與女君抗衡。

沒有辦法詭辯,沒有辦法問出“是不是抓錯人了”這種問題。

手持令牌的金吾衛代表了女君的絕對意志。

完顏玉擡手按在小乙肩上,示意她将劍收起。

随後,完顏玉緩步踏出馬車,面向手持金牌的金吾衛。

即便是暗夜,即便完顏玉身邊沒有什麽随從,即便完顏玉穿着常服出行,可她剛踏出馬車,就仿佛一道流星閃耀天際,身上那種與生自來的矜貴與沉穩叫人見了她不禁屏聲斂氣,垂下頭去。

“嘉世郡主,請面朝皇城的方向跪下。”

金吾衛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即便她有女君的金牌在手上,可還是膽寒,從未有人能對完顏玉發號施令。

寶成郡主捏緊了袖子,既覺得屈辱,又知道這事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完顏玉朝皇城的方向跪下。

周圍的金吾衛不敢上前給完顏玉戴上鐐铐,她們沒有人敢跟完顏玉對視,都知道完顏玉“活閻王”的名聲。

“我不願讓幾位為難,鐐铐就由我的随從為我戴上。”

完顏玉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金吾衛們聞言,如蒙大赦,将鐐铐遞給了小乙。

小乙将完顏玉的手铐上了。

即便小乙動作很輕,但還是聽到完顏玉“嘶”了一聲。

寶成郡主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完顏玉這樣纖弱單薄的身體,如何能戴上那樣沉重冰冷的鐐铐呢?

待金吾衛走後,寶成郡主馬不停蹄地趕往将軍府去找應祺星。

雖然寶成郡主一直不大看得上應祺星,覺得她說話結結巴巴,好像有點笨笨的,但奈何如今再沒有可信之人了,只得去找應祺星求助。

寶成郡主還沒到将軍府,就看到那裏燈火通明,院門大開,仿佛專程在等她一樣。

寶成郡主幾乎是從馬車上跌下來,跌進應祺星懷中去。

應祺星望着寶成郡主微紅的面色和微微發汗的額頭、略顯散亂的發絲和鬓角處因汗濕而一縷一縷的發絲,她的耳朵漲得通紅。

“你知道了對吧?”寶成郡主扯着應祺星的領子問,“到底發生什麽事?”

“進,進,進,屋子裏,說話。”應祺星一見寶成郡主,就緊張得舌頭打結。

“快講!”寶成急得腦門都要冒火了,伸出兩只手捂住應祺星的眼睛。

“你,你的手好香。”應祺星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來。

寶成郡主殺人的心都有了:“你要是再講些沒用的廢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是知道的。”應祺星說,“高陽長公主薨了。”

“什麽?!”寶成郡主有些驚訝,完顏玉才剛在大庭廣衆之下跟高陽有過争執,高陽就死了,這未免太過巧合了。

應祺星說:“事情是有點湊巧。聽長公主府上的人說,長公主死狀凄慘,心被人摘了去。”

“就算這樣,憑什麽就抓嘉世郡主?”寶成郡主争辯,“高陽那老東西,平日就倚勢淩人,樹敵無數。”

“聽人說,旁邊找到了一只耳墜。”應祺星聳聳肩,“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耳墜?”

寶成郡主本來還在嗚嗚咽咽,聽到這兩個字,雙眼噙淚,瞬間停止了哭泣。

“我就知道的,我早勸過她了。那女子的心絕不在她這裏。她的付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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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玉被押送到宮中。

進宮之前,她已經被搜了一遍身,頭上的發簪,盡數被粗暴地拔下。

如瀑的發絲散亂地垂在身後。

昔日裏榮耀加身的嘉世郡主,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女君坐在龍椅之上,遠遠地望着完顏玉,兩人之間,終于撕開那層溫情脈脈地面紗,所謂女君的榮寵,都已經不複存在。

有的只是君臣父子,倫理綱常。

“朕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女君沉聲,将那只碧玉的耳墜丢到完顏玉面前。

完顏玉低頭一掃,心沉了下去。

女君無力地靠在龍椅上,擡頭望着幽深的、富麗堂皇的藻井,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朕是如此的信任你,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種讓朕失望的事情。”女君的手輕叩着扶手,一聲聲,仿佛是宣判完顏玉死亡的鼓點,“你終究變成了反掖之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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