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37 章
加文從來沒有經歷過「無法汲取黑色」。更準确來說,他從來不需要、也不會去使用黑色。
縱然他的能力全來自黑盧克辛,熟練了其他色彩後,光是那些就讓他的實力強大。若非這次無限原石事件,恐怕再過三百年,他還是仍将黑色置之腦後。
更何況,怎麽樣會沒有黑色可用?眼睛閉上,随時随地都有黑色…這就像是一張從不抽出的底牌,一個永遠不會失效的殺手锏──甚至還有一點「我知道我有這個能力,但我以不使用而自豪」的意味在裏頭。畢竟,不使用黑色(在過去)一直都代表着他最後的道德底線、他的人格、和他的堅持。
虛榮的可笑。
縱然隐約知道黑色還在那,他仍然無法彙聚任何力量。缺乏源頭?更像是練習不足罷了。他的矜持、他自認的原則,實際上不過是他的懦弱、畏懼自己的本質──以及對其他根本不屬于他的力量的狂傲信賴。
加文天真的以為,歐霍蘭在這一切之中有着安排,在平白無故讓他多活了數百年後,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展現出他被賜予這些歲月的目的。就算如此,他甚至還認為自己會存活…認為他會以慣常的惡劣機智茍且偷生。
大概就是這樣既不虔誠、也不謙遜或高尚的心态讓他失敗的吧。确實,鳳凰洗去了所有色彩,燒盡了所有黑暗──閉上眼,強烈的次紅仍能透過眼睑洩露。但加文依舊認為這不是借口。他失敗了。一如加利斯頓,功敗垂成。這就是他的命運吧…虛假的希望、總是差那麽臨門一腳,然後分崩離析,辜負所有他承諾過的人。
歐霍蘭,祢是否又離我們而去?游蕩到另一個世界?祢是否還在聆聽、在眷顧?加文從剛開始的無神論者,到馭光者之戰後篤信歐霍蘭…在這八百年間,他的信仰仍一次又一次的受到挑戰。最嚴厲的一次正是五百年前,克朗梅利亞的毀滅。
地震不僅毀滅了大小傑斯柏──七轄總督的首府──同時倒塌的還有白霧之塔,歐霍蘭信仰的聖地。八百年前在白霧之塔,加文從無神論者成為了真正擁有信仰的人;而在高塔傾塌、世界化為煉獄時,他的信仰再次崩潰。
這個世界因光繁榮,也因光毀滅。過盛的能量摧毀了氣候系統、摧毀了平衡。歐霍蘭的懲罰?不,加文認為更像是歐霍蘭的背叛。
讓他重拾信仰的是那一個暴雨中的小屋。他最後一次祈禱。
他用着僅存的相信祈禱,然後汲取黑色,開啓了古一五百年的折磨。他無比确定法術會失敗、無比确定這個才華洋溢的年輕女孩會死。
但她勉強撐過了法術,世界因此邁向恢複。雨停了,風止歇了,烏雲散去,露出逼近地平線的太陽。
然後,綠光閃現。歐霍蘭眨眼。
那一刻,加文跪了下來,抱住還正承受巨大痛苦、只剩一口氣女孩,不知為何确信她會挺過折磨,會有未來、會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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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哭失聲,然後放聲大笑。
elrahee, elishama, eliada, eliphalet.
而五百年後,世界再次受到過盛的光芒侵襲。奇怪的是,總是在世界末日,加文會以歐霍蘭之名使用黑色…
但這次沒有成功,好像歐霍蘭終于受夠了他反反覆覆的背棄、受夠了他一昧的請求與自傲。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的祈禱。
他終于得到了他該有的懲罰與嘲笑,并拖着世界陪葬。
在這樣的一刻,加文可恥的放棄了。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就連汲取藍色将史帝夫送入死亡他都做不到。
他太慢了,因此他的仁慈被九頭蛇踐踏;他太弱了,因此他的救贖被鳳凰抹滅;他太虛僞,因此他的意志被他自己撕碎。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巴恩斯說:用我。
他說:我們都可以是能量源。
但那些都不是重點。在巴恩斯的眼中,加文看到他話語中的堅定和痛苦──他知道這意味着自己正促成摯友的自我犧牲,意味着允許史帝夫自殺性的嘗試。縱然是這樣,巴基還是選擇支持朋友,為他最後一段奔馳鋪設引領至終點的道路。
加文可以唾棄自己、可以自怨自艾…但他不能踐踏這樣的決心、這樣的友誼。
所以他放開一切,抓住對方的雙手,再次召喚起自己的意志、召喚起自己的傲氣,用盡力量,從身體內、從巴基身上抽取藍色。那種感覺就像是反刍,一種不自然的掏空,自胸膛深處拔出隐形的細絲、再彙聚成洪流,乘載着他最後的嘗試、乘載着巴基足以穿透一切的友情,将史帝夫送向火刑。
那個背影燃燒、嘹亮、義無反顧。
然後化為灰燼。
鳳凰展翅,尖利啼鳴。
隐約之中,加文聽到史帝夫的聲音。那是他的聲音嗎?還是鳳凰?史帝夫還活着嗎?
「Uls-ge niis, olpirt aldon. A fafen i nigh, a war i sign!」
沒等他弄清楚,火焰爆破了開來。
◎◎◎
他們很近了。無論是史帝夫、巴基或加文、聖殿法師都無聲無息。通訊沉默是最痛苦的事情,讓他們奔跑的這兩三分鐘感覺像一世紀。
拜托讓我們及時趕到,拜托…
什麽東西閃爍了一下。
沖天烈焰自史帝夫一行人所在的位置爆破,狂野的熱浪把所有人掀飛了出去。
“不!”
整個神盾局倒塌時,他們尖叫、痛苦的大喊,卻不是因為摔落或沖擊…
“史帝夫!!!”
◎◎◎
“發生什麽事?”
“世界要毀滅了。”王抽動嘴角,形成一個說不出是諷刺還是苦笑的東西,随即開啓傳送門走了。在短暫的一瞥中,斯蒂芬看到了心靈原石的光芒和加文.蓋爾的背影。
他只猶豫了一秒。依靠傳送門,從中庭到圖書館只要一瞬間。斯蒂芬抓起阿戈摩多之眼,戴起旋戒。
到王所在之處…不知為何,傳送門卻失靈了。更準确來說,所有鏡像相關的魔法都失靈了。
有什麽非常、非常不對。
因此他一遍又一遍嘗試,漸漸拉開距離。一直到将傳送門定位到距離王一百多公尺的空中,傳送門才成功開啓。由半空中往下瞧,底下有一種他見過的火光…鳳凰之力! ?但這還太早,鳳凰不應該此時就出現在…
他想跳下去,又擔心自己的法術在靠近鳳凰的時候會全部失效。這種高度,他毫無疑問會摔死…重新開傳送門?那恐怕又太遲,還得一路跑過去…
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忽然撞上他的後背,将斯蒂芬直接撞下傳送門。他大叫一聲,并一邊祈禱着一邊準備緩沖法術…但沒有必要。法師很快發現,将他撞下傳送門的是一件紅鬥篷,并且此時正搭在他背上、賦予他飛行的能力。
這是大廳裏那件懸浮鬥篷?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從被炸破的洞口進入地下,情況展現在他眼前。
鏡像幾乎要碎了。王率領着法師們施展封印鏡像的法術──怪不得傳送魔法不起作用──但依然擋不住鳳凰之力。鏡像裏有人…那是蓋爾和美國隊長?另一個是…?
就在他困惑的剎那,火焰增強了。法鎮開始碎裂,只要幾秒,烈焰就會吞噬周遭的一切…
斯蒂芬沒有時間遲疑。他開啓阿戈摩多之眼,并且知道自己需要用盡全力。
鏡像爆破那一霎,時間暫停啓動了。鳳凰的壓迫是千鈞的巨石,像是一整座山壓在他的魔法上。整個綠色時間環都在顫抖,随着他過度用力而抽搐的雙手,搖搖欲墜。
他希望達成什麽?拖延什麽?他的時間法術只包含了鏡像中的三人…稱之為直覺吧。但三人在鳳凰面前又能有什麽幫助?
『換作是你,如果你有機會能用魔法拯救更多人,但必須做出犧牲…你會做嗎? 』加文.蓋爾問他。
斯蒂芬以為自己會,然後在面臨選擇時自私的與所言背道而馳。
卻又在此時此刻…奮不顧身的投入不可能贏的局面。
顯然,我比自己認知的更蠢,他自嘲的想。
但是…他卻喜歡這樣的自己。在世界末日,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好人。
他的每一條肌肉都在尖叫、每一處骨骼都在摩擦。千萬斤的重擔透過魔法壓在他的身上,迫使他屈服。
什麽謙遜的使用力量?什麽放出控制?在這樣的時刻,斯蒂芬只剩下用頑固與之抗衡的念頭。
直到火焰倏然暴漲,粉碎鏡像、粉碎空間、粉碎一切。
致命的高溫席卷過整個世界,時間再次流動。他閉上眼,迎接自己的終焉。
奇怪的,灼燒和疼痛沒有降臨。縱然周遭溫度仍燙得不像話,他卻沒有被焚燒。睜眼,他看到了外頭的天空…原先就只剩一半的屋頂被掀掉,前方、身後只剩一片焦土。
但他們一衆法師周遭卻存在一塊淨土。爆炸被一面黃色的牆擋了下來,在他們幾公尺內制造一塊真空地帶。沒有火焰、沒有鋒利的石塊和碎片。
古一站在他們一衆法師的前方,一手握着散發刺眼黃光的心靈原石,一手仍維持着伸出的姿勢,直抵那面光滑、毫無瑕疵的黃牆。
“還真的…成功了。”女法師沙啞的喃喃。
然後前至尊法師終于脫力,摔了下去。搞笑的是,斯蒂芬在同一刻,非自願性的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
◎◎◎
灰塵迷漫。娜塔莎□□了一聲,緩緩爬起、甩掉耳鳴。拍去眼前的碎屑,她才發覺是索爾替他們擋下了崩毀的建築和梁柱。
“吾友們,你們還好嗎?”高大的雷神将肩上厚重的水泥塊推掉,擔憂的扶起每個人。克林特咳了幾下,在她身邊站了起來。托尼掀開了頭蓋,用力的扯了扯部分損壞的手部裝甲。
但這些就是他們能做到最大的「劫後餘生整頓」了。
“隊長…巴基…”克林特喃喃,望向爆炸的方向。半個神盾局都塌了,建築化作危樓。光是他們視線中,就能看到倒一半的走廊有人被壓在底下,而一些受傷的人踉跄的嘗試擡起那些石塊。
他們應該要幫忙的,但他們真的沒有那個心情與時間。
幾人所在的一樓向左歪斜,另一側碎出天空。他們透過破開的牆壁跑到外面,很快就知道這是正确的選擇──爆炸源頭那一區被完全掀掉,裸露出最中心的那間地下室。
他們以為自己會看到屍體或焦骨…出乎意料的,那區有一處真空地帶,沒有被火焰吞噬。位于一衆法師與爆炸中心點之間,一面黃色、約三十公分厚的明亮牆面矗立,保護住了後頭的人。明水牆,這是他們不約而同聯想到的事物,因為那面牆和矗立數百年的明水牆如出一轍。
加文.蓋爾的手筆?
奔跑過去,他們看得更清楚了。在黃色保護牆最前方的不是紅發的男人,而是古一。女法師以一種筋疲力竭的跪姿倒在牆前,一手還扶在牆上、一邊徒手握着心靈原石,沒有力氣起身。在她之後是一衆聖殿法師,大多正在勉力站起。最後頭是斯特蘭奇,側卧在地上,時間原石在他的胸口隐隐發光。
但沒有加文的蹤影、沒有史帝夫或巴基的蹤影。
“古一大師。”王踉跄地向前,來到他的導師身邊,沙啞的叫喚、檢查她的狀況。對此,女人輕微的搖頭,表示她沒事,卻仍無力開口。斯特蘭奇則是哼着翻了個身,從側倒轉為大字形的攤開。
“你們有看到史帝夫嗎?巴基?加文?”沒時間等法師們恢複,托尼大步走上前,着急的問。
一名法師還半跪着,吃力地舉起一只手,沙啞回答:“他們…他們在裏面,我很抱歉。”
裏面?裏面是指…
拒絕得到結論,娜塔莎率先繞過那面明黃色的牆,愣愣地盯着滿地焦土。爆炸的中心成為輻射狀的大坑,将神盾局堅硬的地基硬生生掏掉了兩公尺。由于一面被限制,于法師的反方向震波更強,刻出散開的大凹痕,焚毀了将近五十公尺內的所有東西。
沒有人。甚至沒有任何鋼筋、水泥,能從這樣的熱度和爆破中存活。
“他們在鏡像裏。”古一在他們身後沙啞的說。由王攙扶着她,一邊還依靠在自己創作出來的牆面邊緣
“在鳳凰爆破那一霎,鏡像也碎了。不是被打通…是徹底地粉碎。某一處的鏡像世界徹底的被移除,永遠不再存在。”王解釋,悲傷的別過頭,不忍看向失去隊友的複仇者們:“他們犧牲了自己,所以世界得以存活。”
聽到這句話,他們瞬間感覺自己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掏空。娜塔莎扶住牆面,怔怔的盯着虛空;克林特半跪了下來,用力的捶了一下地面,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索爾神色肅穆的低頭,以向戰士致敬的禮節喃喃着什麽。就算是耳機中也能聽到布魯斯掩住的哽咽。
而托尼…托尼神色一片空白。
“不可能…”他用夢游的語氣說:“不可能…你們開啓鏡像,他們就會在裏頭…”
“就算我想,也已經沒有鏡像可以開啓了。”王微微搖頭:“那一塊的鏡像是完全不存在,從現實中被抹除了。”
“那就開啓其他地方,去裏面一吋一吋的找!我不相信…”
“托尼。”娜塔莎嘶啞的開口。聽到叫喚,她的隊友回過頭,固執的神情中夾雜着一絲已經理解卻堅決不願承認的傷痛。
“那些家夥怎麽可能…”
聲音沒有結尾。他哽住了,最終捂住了臉。
“開鏡像找吧。”出乎意料,古一說。
“古一大師…”
勉強一笑,女法師勾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弧度:“總要嘗試過才甘心吧。”
回過身,她低聲的自語只勉強讓離她最近的娜塔莎和王聽見。
“畢竟…我也愚昧的不願相信他會…”
女特工忽然明白,平常一貫冷靜、穩重的古一,如今也正在為她認識五百年的人哀悼──以一種将近幼稚的方式。
“我明白了。”沒有再争辯,王嘆了一口氣。他舉起雙手,施法。
他們面前的空氣出現玻璃般的漣漪,萬花筒般綻放。心急的,托尼就想走上前去。
“不,等等,那不是我的法術!”
他們愕然回頭,看到滿臉錯愕的王。他根本還未開啓鏡像。
就在這麽疑惑的一秒,鏡像朝四面八方炸開,碎成點點鑽石的光芒。娜塔莎舉起一只手遮擋,另一手立刻就摸上了腰間的武器…但她沒有拔出。
兩個人影從鏡像走了出來。
“鏡像爆破…”古一喃喃,聲音中是難以置信和無法隐藏的哽咽:“那是…”
那是加文.蓋爾獨有的能力。
紅發的男人腳步踉跄、神情疲倦,衣服邊緣和頭發末梢都被燒焦了,裸露出來的皮膚全是燒傷。他身上有傷,但流出的血液都被燒成了黑褐色,看不出嚴重程度──至少,他還站着、活着。
但娜塔莎沒有看到這些。她看到的是巴基,就在加文一步之後,同樣渾身都是焦黑的燒痕。他懷裏有一個人。
史帝夫毫發無傷的卧在摯友的臂彎中,看上去就像安詳沉睡。在她自己能意識到之前,娜塔莎已經沖上前去,觸碰男人的脖頸尋找任何脈動。她的隊友們也是如此。
溫熱的皮膚下,一跳、兩跳、三跳…宛若天籁之音。
大名鼎鼎的黑寡婦、面對任何危機都冷靜自制的資深特工和職業殺手,在此時此刻終于再也撐不住面具,掩住臉,用力咬着下唇,因喜悅而無淚的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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