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心思
第15章 小心思
盧克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倒挂着的。
準确來說,是像條破麻袋一樣被人背在身上,扶都懶得扶,随便找了塊布固定一下。
他很快分辨出來,是個陌生男人的氣息。
青年人,似乎很高,鼻梁之下蒙了塊布,眼窩很深,力氣也大,不僅背後綁着胖胖的他,雙手橫抱着奶昔哥哥,以及奶昔哥哥重要的背包。
背包裏……
盧克想起來了。
背包裏裝着崽崽。
崽崽是有魚尾巴的崽崽,崽崽開口唱歌,很好聽,但是疼。
所有的瘋羊都倒下了,奶昔哥哥才能趁機帶着他們逃出來。
魚尾巴。
盧克想起哥哥——他自己的那個——曾經說過,有魚尾巴,就是敵人,是奴役他們的人,要離得遠遠的。
“奴役”是什麽意思?小盧克不懂。
但他知道什麽是敵人。
不對呀。
崽崽很小,小手只有自己的蘑菇的三分之一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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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也很可愛,是個愛笑的寶寶,眼睛彎彎的,不像壞人。
保護崽崽的奶昔哥哥就更不像了:長得和哥哥一樣好看,漂亮的人都不會是壞人。
又溫柔,會做好喝的奶昔和可愛的小裙子,還救了他的命,更不是敵人。
盧克想,無所不知的哥哥也是會犯錯誤的:并不是有尾巴就一定是壞人。
可是,現在這個搬運着他們仨的男人又是誰呢?
盧克以倒過來的視角看向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不曉得自己身處何處,竟然沒有很多很多的沙子和很大的風。
他們似乎走到了室內。
不是先前藏身的林中小屋,這裏很大、很大,灰蒙蒙的,空曠得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裏是什麽地方?
盧克好像聽到什麽聲音,掙紮着想要把視角調回正常的位置。
男人感覺到他在亂動彈,停下來。
“醒了?”
還沒等到盧克回答,系住他的布就松開了,小孩啪的摔在地上。
幸好脂肪足夠多,并不疼。
盧克不是記仇的性子,他急於追尋剛才捕捉到的聲音,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走。
然後被勾着衣服輕松地拽了回來。
男人看起來脾氣并不好,睨他一眼:“別亂跑,在這待着。”
他講話很流暢,咬字清晰,簡直不像喪屍。但盧克可以通過他降至冰點的體溫和死氣沉沉的氣味确定他的确是同類。
再說了,沒有失去或損傷語言能力的喪屍也不是沒見過,他哥哥就是其中之一。
盧克膽子很小,被這麽一說,縮了縮脖子不敢動了。
男人剛才把他扔下來的動作有多潇灑,此刻放下奶昔哥哥就有多輕柔。
盧克有點兒想去看看奶昔哥哥怎麽樣了,但男人那充滿保護欲的姿态讓他不敢靠近,只能在旁邊伸脖子瞅一眼。
對了,還有崽崽……
背包擱在旁邊,盧克迂回一圈,學着奶昔哥哥之前的樣子小心地抱住背包,悄悄打開看了看。
崽崽已經醒了,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見他帶上笑意,伸出小手似乎要說什麽。
盧克一個激靈,食指豎在唇邊:“噓!”
男孩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先前奶昔哥哥要做小裙子——是為了擋住崽崽的魚尾巴。
他好像理解了,崽崽是一個秘密,秘密是不能被發現的。
現在奶昔哥哥沒有醒,那麽,守護崽崽秘密的任務就落在了自己肩上。
盧克堅定信念,用圓手蹭了蹭小孩子帶着溫度的軟軟臉蛋,重新合上背包。
男人注意到他的動作,不過并未對背包內容物過多探究,而是問:“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抓着書包帶:“盧、盧克。”
本來還想加上“終結者”這個酷炫的首碼的,不過……唔,眼前這人看起來更像能夠擔任終結者的人選。
男人眯起眼:“你和他什麽關系?”
他?
盧克的眼神飄到那邊,少年仍舊靜靜躺着,像是睡着了,面容平和,如同一朵凝固的純白花朵。
是在說奶昔哥哥嗎?
男孩緊張而困難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他、奶昔……救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好、人!”
不知是說對方還是自己。
男人正想說什麽,陌生嗓音在他們背後突兀響起。
“戚澄。你在,做,什麽?”
粗啞而斷續。這才是更符合喪屍們的說話方式。
也很契合童話裏會吃小孩的壞蛋。
男孩吓得一個激靈。
被稱作戚澄的男人轉過頭:“撿了兩個回來。”
他指了指依然昏迷的少年,和瑟瑟發抖的男孩。
來人只剩一只完好的眼睛,瞎掉的令一只眼球極凸,幾乎要爆出來,同側的腿則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
他皺了皺鼻子:“讨厭,味道。”
戚澄點了點頭:“……嗯。”
“他們,離,遠。”
“好的,我不會讓他們靠近。”
獨眼喪屍拖着腳步離開了。
盧克有些好奇,那個家夥讨厭的味道是什麽?
他仔細聞了聞,自己和戚澄的身上都沒有明顯的腐爛,真要說臭味兒,那人可比他們的大多了。
倒是奶昔哥哥身上香香的,是紅果果的味道,可好聞啦。
就在他慢吞吞思考的時候,戚澄再次打橫抱起少年,頭也不回:“小孩,跟上。”
盧克不敢不聽,連忙抱上書包,做好一條嶄新的小尾巴。
他低着頭咕哝,像在問崽崽,也像自言自語:“戚……好、人?”
——雖然,戚澄是好人也好,壞人也罷,他、奶昔哥哥和崽崽都沒有選擇權,只能乖乖聽話。
*
從第一次見到麥汀汀起,戚澄就一直覺得他很好聞。
不是“生前”會使用的香水、香薰之類的化學制品刻意營造出的氣味,而是自然散發出來的。
後來戚澄得知,他一直以被命名為“棘棘果”的紅果子為食。
這種果子的味道很獨特,喜歡的人特別喜歡,比如麥汀汀;讨厭的人則特別讨厭——比如除了麥汀汀之外的所有人。
別的喪屍和動物都對棘棘果退避三舍,戚澄自己也不大想直接靠近果子,唯有少年對它無比喜愛,甚至賴以為生。//
也許少年的香味就與果子有關。
需要先進的科學才能解釋,落後的末世之中,将永遠是個謎題。
不管怎樣,戚澄為這香味深深着迷。
現在,戚澄把厚外套鋪在角落裏,麥汀汀放在上面。
他安靜地睡着,戚澄利用千載難逢的機會,視線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無一遺漏,好好打量一番。
少年潔白,精致,無瑕。
像大師做出的人偶,該放在玻璃展櫃,和金絲軟墊和玫瑰為伴,供人觀賞。
而不是于荒野中流亡。
戚澄研究着麥汀汀小腿上的花朵,它們似乎會随着主人的狀态改變自身,比如眼下蔫噠噠的,沒有活力。
那種藍色太過豔麗,如同上好的絲絨。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柔嫩的花瓣。
沒想到的是,昏迷了很久的少年因此醒了過來。
麥汀汀驚喘了一下,朦朦胧胧睜開眼,圓圓的、小鹿一樣的眸子裏霧蒙蒙的,似乎含着淚。
先前因劇烈運動咳出來的血絲沒有完全擦掉,留下一點淺淡的黑色花紋沿着唇角向頸側延伸,為這張一向天真純潔的小臉添上幾分令人心悸的妖冶。
擡起眼從長而卷的睫毛下看向他的那一剎那,漂亮得驚心動魄。
戚澄那顆死去很久的心仿佛跳動了一瞬。
他擡起手,下意識想幫麥汀汀擦掉那些黑色血痕,又覺得不合适,僵在空中兩秒鐘,垂下來。
麥汀汀認出了他:“戚……澄?”
對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戚澄點點頭:“是我。”
少年清醒了些,不自在地從他合攏的手掌中抽回腿。
戚澄這才回過神,他從剛才開始就避開荊棘握住少年纖細的腳腕,動作親昵得過分。
但掌心中的皮膚細膩、柔軟,實在是……
兩人同時意識到境況的尴尬,沉默了很久。
半晌,麥汀汀打破了它,聲音還有些虛弱:“這是……哪裏?”
戚澄移開視線:“聖所。”
少年迷茫地重複:“聖……所?”
戚澄輕咳一聲:“以前是個室內體育館。後來……廢棄了。去年發現可以當做惡劣天氣的臨時躲避處,所以就叫做聖所了。很多……同伴,都會來這裏。”
麥汀汀仍然很迷茫,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戚澄口中的“很多同伴”裏,為什麽沒有包括自己呢?
哎呀,他想起來了,以前這種時候他都是在樹屋裏睡過去的,從來也沒想過找第二個地方。
更何況,北極星上的喪屍們都很讨厭他,也就戚澄稍微不那麽嫌棄他了,直到意外撿到願意親近他的小朋友們前——
對了!
他的小朋友們呢?
麥汀汀唰地坐起來,動作太過迅猛,差點折着自己。
他頭暈目眩,眼前一陣陣發黑,着急地問:“跟我、一起……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戚澄側了側身,露出那邊靠着牆呼呼大睡、就算睡着了也沒忘記抱住背包的胖男孩,皺起眉,“不是只有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