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獨木橋

第35章 獨木橋

精神空間外, 鎮長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雙手抱住頭鴕鳥般躲避一切,同時被勾出前所未有的旺盛好奇心。

他的動作被桎梏,最終達成了勉勉強強的平衡, 捂着眼睛從指縫間窺探一切——

秦加的房間還算寬敞, 此刻整間屋子裏飄滿了藤蔓, 它們抽長的中心點則是同樣陷入昏迷的麥汀汀。

少年同樣漂浮在半空,脖頸高高向後仰, 如同瀕死的天鵝。

他臉色白得透明,雙目緊閉, 微微張着嘴,既似急促喘熄, 也似求救,費勁力氣到頭來竟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

那件兔耳朵的粉色鬥篷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了, 頹然地掉落在地上。

半空中的小美人渾身chi.裸, 唯有藍色的花兒開滿了藤蔓, 包裹住他無瑕的胴.ti, 像一場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壯麗儀式。

小美人明明在承受着煎熬, 這樣本應讓人心生憐憫的一幕, 反倒因疼痛為他原本純潔天真的容顏添上幾分妖異的豔麗,看起來叫人滋生出邪惡的淩※虐※欲, 心癢癢的, 想在那被藤蔓勒出道道紅痕的雪色肌膚上再狠狠做些什麽, 好讓它盛放得更加動人心魄。

苦痛異常, 又極端華美的獻祭之姿。

他現在也的确是個祭品。

瘋婆子不知究竟有怎樣的能力, 不僅能召喚出麥汀汀腿上的藤蔓,還能操控它瘋狂生長, 直至充滿了整個房間。

荊棘并不是叢林中沾泥帶土的粗糙植物,通通發着光,與其說像根系,不如說更像玻璃、或是琉璃制成的絲線。

透明中摻着淡淡的藍,旋轉墜下細細碎碎的碎片,在碰觸到地面或任何物品之前,在空氣中晃蕩出一圈小小的漣漪,消失不見。

在某個時刻,所有原本朝着同一方向緩慢浮動的藤蔓倏然靜止,小美人被捆綁住的四肢受刑一樣拉伸開來,鼻腔中哼出細弱的、無法承受更多的呻*。越來越多的花兒幾乎将他淹沒。

世界一度陷入幽詭的靜止,唯有光芒依舊流轉,如金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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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以人體供養,實際上是很美的一幕。

阿木盤腿坐在地上,像抱兔子玩偶一樣抱着麥汀汀的鬥篷,笑嘻嘻地擡頭看。

小孩沒有半點恐懼,反而像在看一出專門為孩子準備的木偶戲。

男孩時不時因掉在身周的光屑發出小小的“哇——”的贊嘆,成了全場唯一一個樂在其中的觀衆。

那些到處肆虐的藤蔓分出了幾根牢牢捆住鎮長,不讓中年人有任何逃脫或施救的機會。

實際上他也沒那個能力:他不動彈時,藤蔓尚且溫婉平和,只束縛,不傷害;若有絲毫掙紮,荊棘則利刃出鞘,将本不該有知覺的軀體刺得血淋淋,痛不欲生。

困在捕獸夾裏的獵物很快學乖了,僅僅做一個無能為力、又心生異樣的旁觀者。

門外的昆特察覺到了裏面不同尋常的動靜,敲了好幾次門,又沖裏面喊話。都沒有得到回應之後,愈發焦躁,開始撞門。

然而幾道藤蔓纖纖弱弱地往那兒一遮,任他風吹雨打,紋絲不動。

秦叔還沒有正式、完整地看過麥汀汀展現出來的能力究竟為何,但大約能猜到是和療愈、鎮靜有關,否則也不會評斷可以幫助夢魇中的秦加。

那些柔弱的藤蔓,那些漂亮的小花朵,在少年手中本應當是用來安撫他人的,可是被瘋婆子操控以後,頓時成了攻擊的工具。

恐懼和絕望撕扯着秦叔。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瘋婆子永遠是瘋的,被胡蘇姆丢棄的野孩子更不可能安什麽好心!

不該一時糊塗相信阿木的話……

這下別說救秦加了,屋子裏的其他人誰還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或者不止裏面的自己和麥汀汀,外面那些焦急等待結果的鎮民們,會不會成為一老一少兩個瘋子的下個目标?

阿木注意到中年人緊緊盯着自己的目光,轉過頭來看着他,童音裏帶着不谙世事的純真:“怎麽啦伯伯,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呀?”

秦叔看着他,看見他身上挂着破破爛爛、幾乎不能稱為衣服的布料,亂得像鳥窩的頭發,以及露出的肢體上新舊交錯的傷痕,難以想象這麽小的年紀在末日前後都受到了怎樣的對待。

他和這個孩子的交集并不多,倒是秦加過去偶爾路過還會給小乞丐一點點吃的。﹌

他自己對於阿木的了解相當有限,要麽是鎮民們投訴“他又偷了我的東西!”“他家那個怪物咬死了我的雞!”,要麽就是秦加搖搖頭念叨“有點古怪,但是是個好孩子”。

事實上此刻的鎮長是生出一點身為管理者的愧疚的,愧疚於沒有照顧好胡蘇姆的每一個居民;不過那愧疚很快因為對未知的畏懼煙消雲散。

“你到底……你們到底要做什麽?”秦叔聲帶顫動。

小孩依舊笑嘻嘻的,只是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眶讓他看起來格外可怖,像個壞掉的木偶:“伯伯,我和阿嬷只是想活下去呀。”

在這個混亂而無望的時代,每個人,每個生命,都在竭盡所能活下去。

聽起來冠冕堂皇,并不像一個回答。

中年人後背抵着冰涼的牆壁,那還是曾經他帶着小秦加親自去鎮上的商店挑選的壁紙,此刻大概被冷汗浸透了:“那你們為什麽要對他們……”

“你知道為什麽我們平時都沒有傷害過你們嗎?”阿木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換了個話題。男孩仍是笑着的,聲音裏卻沒有笑意,“——你們太弱了,根本不值得。”

胡蘇姆被天山、冰雪、流泉包圍,每一樣都是世間最為純淨的資源。

而被他們豢養的小鎮,是個福祉寶地。

早在先世代時,居民們便顯現出和平原地區居民不太一樣的特質。比如超強的視力,尤其是夜視力。

部分人進化出了與衆不同的能力,比如阿木,也比如阿嬷,有着非比尋常的精神力。

到了後世代,此種異能和病毒結合并且經過無限裂變、增長與複生,更加反常,能夠操控他人他物,早已超出「人類」能力的範疇。

他們本性是善良的,并不願用異能傷害朝夕相對的鎮民們;然而這份善心并沒有獲得相應的回報。

胡蘇姆非但沒有給予他們尊重,反倒将他們視作異類、敵人,行遍壞事,到頭來還倒打一耙,說是他們作惡在先。

阿木和阿嬷在這種畸形的環境中生活了十餘年。

大多數感染者們和先世代的人類不同,進食并未為了驅動生理技能的需求,只是殘存的本能。

低級喪屍們沒有多餘的理智去思考,本性叫嚣着需要進食,於是茹毛飲血,乃至互相吞噬。

高階喪屍們又有新的法則,他們進化出的異能需要供養,也就使得本體需要不同的進食。

比如麥汀汀的療愈能力原生自藤蔓和棘棘果的結合,藤蔓汲取他的「藍」,而他本人則需要棘棘果的滋養,對這種紅寶石的一樣的果實的依賴程度超過了北極星的其他所有生物。

至於阿木和阿嬷這樣的精神力操控者,就得吸食相對應的高級思維。

他們也想要活下去。

小孩把臉埋在毛茸茸軟乎乎的鬥篷裏蹭了蹭:“我見到漂亮哥哥的第一眼就知道啦,他跟你們這些廢物都不一樣。他的精神力很強。”

被小鎮的棄兒評價成囊括成芸芸衆生廢物的一員,秦叔面色鐵青,敢怒不敢言。

“哦對了。”小孩再一次露出那種狡黠的笑容,“鎮長伯伯,你猜猜,小加哥哥的毒是誰下的?”

秦叔瞳孔驀地一縮。

阿木攤手:“其實也不能算下毒吧。我只是想吃一點點他的精神力,就一點點——”他撚起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可惜他反抗得太激烈,把自己搞暈過去了。這真的不能怪我。”

他瞄了眼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青年,嘆了口氣:“我不想這樣的,小加哥哥是個好人——是整個胡蘇姆屈指可數的好人。可惜了。”

小孩像個成年人似的搖頭嘆惋。

真相如同撞鐘,秦叔頭暈目眩:“你……你們……”

“我說過了吧,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讓小加哥哥第一眼見到的是漂亮哥哥,我不會再做什麽啦。”

阿木撅起嘴,像個尋常人家撒嬌的小孩子,只是講出的每一個字都叫人不寒而栗。

秦叔畢竟是個見過大場面的成年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如果是想為了你和瘋……你阿嬷的安全,我發誓,從此鎮上不會再有任何人對你們不利;若你們想離開胡蘇姆,我也可以安排好一切。”

“啊,這樣啊,聽起來挺不錯嘛。”小孩歪着頭,好像認真地思考他的提議,很快笑起來,“可是,鎮長伯伯,胡蘇姆這麽漂亮的地方,我不想離開這裏耶。”

他的聲音清脆,稚嫩無邪。

卻宛若背後張開了令人膽寒的惡魔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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