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進了鋪子裏邊坐着,爐膛裏殘存的熱氣噴薄而出,沈空青身上還穿着夾衣,這會溫度上來了,他稍稍覺得熱。
二月的天氣就是這般反複無常,身子骨弱的稍不注意就得染了風寒。
而這間鋪子是三年前沈零榆考中秀才上縣城念書,沈申姜夫婦為了方便照顧他,特意搬來縣城做生意,久而久之的,這間鋪子不僅有了年份,也見證了沈零榆從童生到舉人之路。
他打量了眼鋪子裏間,包子鋪被一分為二,裏邊是做和蒸包子的地方,蒸籠整而有序地疊放着,而外面這一小塊才是擺賣的。
是很常見的包子鋪格局。
但要說起來,做吃食除了手藝最講究的就是衛生。
賣包子是沈申姜養家糊口的活,沈空青年幼時他就做這買賣,這些年口碑一直不錯,所以包子鋪除了一點灑落的面粉,竈臺上連半點灰塵都沒看見。
他在打量包子鋪,李芳茹也在看着他。
見兒子如此消瘦,又擔心他長途跋涉累了,不想他窩在這陪着,便想先領他回家去,正好她也沒心思再接着賣包子,李芳茹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想法一出就對沈申姜道:“你把數清一清,将剩下的包子包好送給左鄰右舍,我和大青先回家去。”
沈申姜也是這麽想的,剩下的包子不多,平日裏也多虧了左鄰右舍的幫襯,正好回饋他們的恩情:“那你們先回。”
沈空青卻不敢,站了起來:“我來幫忙。”
李芳茹一手拉住他,一手去夠他的包袱:“東西該放哪你爹才清楚,免得幫倒忙,你現在啊,先陪娘。”
沈空青看着李芳茹,神情既是無奈又帶着笑。
他該慶幸爹娘沒有因為五年的光陰而對他這個兒子有所疏遠。
“嗯。”他去把包袱拿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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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茹又對沈申姜道:“一會你去買只雞回來給兒子炖湯喝。”
已經開始在忙的沈申姜抽空應了聲:“知道了。”
李芳茹就去收拾錢匣子,留下買菜的錢,剩下的都帶走了。
家裏的錢不歸沈空青管,加上他也不惦記,就沒在旁邊等,而是出了外面。
李芳茹把一袋子銅板收好,這才出去。
她站在沈空青旁邊,往巷頭也就是沈空青來的方向指:“房子在橋對面,我們先過河。”
沈空青嗯了聲。
縣城的路四通八達,盡管城門口也是那邊去,但最多算是同了一段路。
“娘你小心臺階。”沈空青見她一門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擔心她一腳踏空,便出言提醒。
兒子的關心讓李芳茹帶着細紋的眼尾微微勾起,含着笑意。
“你回家了娘心裏高興。”她輕聲說了句。
兒行千裏母擔憂,沈空青懂李芳茹的感受,在軍營那會,幾乎隔一個月他就能收到家書,那次數都快趕上家人遠在京城的少将軍,等天氣冷一些,随着信來的還有李芳茹親手縫制的棉衣和布鞋,沈空青常常被同袍笑話,說他一個來打仗的,卻生像個游玩的。
只是同袍到底是調侃還是羨慕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如今人回來了,沈空青也不介意多說點好話哄哄李芳茹:“現在仗打完了,你就是趕兒子,我都不走。”
李芳茹笑罵:“瞎說,娘怎麽會趕你。”
“可不就是在胡說八道。”沈空青笑着。
李芳茹見他能嬉笑打鬧,心裏也放心一些,兒子是從戰場回來的,那地方有多恐怖她沒見過也聽說過,當年村裏送了二十多個小子出去,最後回來的卻只有四個,除了沈空青和杜遠志,其他兩人不是早早因傷退了,就是回來時人不人鬼不鬼。
有一位得了瘋病。
年關那會收到沈空青報平安的信,她心裏無不在擔憂,就怕沈空青也像其他人一樣缺胳膊少腿。
又因為沈空青的晚歸,更是擔心他遇上了別的什麽事,她的枕邊人也這麽想的,只那傻子到現在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不打算跟她說呢。
母子二人走出桃李巷,上了石橋,李芳茹領着他往城門口相對的方向走,七拐八拐,又進了一處巷子,回到他們在縣城租的房子。
縣城的房子可不是村裏那些土房,尤其是挨着泗水河的,那是一路過去的白牆青瓦,瞧着明淨質樸。
李芳茹用鑰匙開了鎖,讓沈空青進去。
沈空青進了院子也不由多看兩眼,租住的這套房子并不大,由此院子也小,進院就能看見斜對着的客堂,而客堂左右各一間房,至于廚房是分開的,在院子的右邊。
而院子靠着廚房這邊有一口水井,旁邊擺着木盆和木桶。
另一邊的角落種着棵桂花樹,只是沒到時候,葉子綠,花還未見影,除了這,估計是原主人用來種花弄草的花圃也被李芳茹撒下了菜種子,種了一壇子的青菜。
另外就是一口水缸,沈空青身高腿長,看得清楚,那應該是用來養蓮的,因為有枯萎的蓮枝。
院子裏雖然東西不多,但錯落有致,勝在清雅。
想來這地方也甚得沈零榆的心。
沈空青從進來到現在就沒聽見什麽嘈雜的聲音,想着沈零榆讀書最愛的就是清淨,這點爹娘肯定依他。
李芳茹把門關上後對四處打量的沈空青道:“縣城房子貴,我和你爹只夠錢租這間院子。”
“只你們和老三住,也夠了。”畢竟家裏供着位書生,要知道讀書人筆墨紙硯全都得花錢買。
進了家門,李芳茹不怕隔牆有耳,才敢吐露心聲:“老三進京趕考了,這段時日先委屈你在他屋裏睡,等爹娘再攢點銀子就換間大的。”
沈零榆去年考中了舉人,就要趕去京城赴今年的春闱,按時間來算這會已經開考,他出發前往邊疆送過信,所以沈空青知道這事,連帶着少将軍也清楚,少将軍還特意往京城去了一封家書,吩咐家仆照顧好沈零榆。
沈空青為此甚是感激少将軍,少将軍就提出讓他留在邊疆,但沈空青還是拒絕了。
這事暫且不提,說回當下。
沈空青知道她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自己心裏也有一些打算,便道:“這事不急,我想回家住一段時日。”
“也好,你祖父總念叨,從收到你的信後就一直挂心,你回去村裏好好陪陪他老人家,正好養養身子,你離家前那會身子骨可好,看看現在,娘心疼。”
沈空青無奈笑笑,他是去打仗,能活着回來就算不錯,哪還敢奢求這麽多?
李芳茹也知道這個理,她就是抱怨抱怨,畢竟自己好好的一個兒子被磋磨成這樣,換成誰都心疼。
“你先去老三屋裏坐,我燒水給你洗洗身子。”
沈空青嗯了聲。
一路趕來,除了住客棧,其它時候是沒有機會沐浴的,而且商隊為了省錢,也不會每到一個地方就找客棧住,更多的是露宿山頭或者破廟,上一次沐浴已經是三天前,也好在現在天氣涼爽,這才沒把自己捂成鹹魚。
沈空青去了與廚房相反方向的屋子,屋門沒有上鎖,一推就開。
沈空青踏步進去,首先便聞到了馥郁的書墨香。
“...”講句實在話他都怕風塵仆仆的自己玷污了弟弟的房間。
小小的一間房,除了床、衣櫃和桌子,窗下的位置甚至擺了一張四層高一丈多寬幾乎占了半個牆面的書架,上面更是擺滿了各類書籍。
書架前也有一張書桌,筆架陳列。
“...”沈空青看着,深深覺得是他這個粗人膚淺了。
這些書籍沈空青自然不會去動,他身上髒,便連床都不沾,只在凳子上坐着。
正好歇口氣。
日夜奔波,後背的傷口隐隐又有泛痛的趨勢,沈空青扶着額撐在桌面上,想起了受這傷的情景,吶喊與厮殺,聲聲不絕,血腥味更是濃厚的讓人作嘔。
他擰了擰眉頭,放空神思不讓自己再想。
這一凝神,便不知不覺眯了過去。
等李芳茹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進來時,看見的就是沈空青摻着桌面睡着的身影。
她不由放輕腳步,走上前來,把托盆放下,小聲喊沈空青。
沈空青睜開迷糊的眼。
李芳茹說他:“累了怎不上床歇着?”
沈空青道:“等洗漱了再睡。”
李芳茹道:“那你先吃點面墊墊肚子,水馬上就燒好。”
沈空青點點頭,把面碗端出來。
一碗細面上面鋪着幾塊色澤鮮明的肉和卧了一個荷包蛋。
沈空青先夾了塊肉放進嘴裏,嚼了嚼咽下:“甜的,這是什麽肉?”
“叉燒肉。”
沈空青又吸了口面,吃了後說:“沒聽說過。”
“是另外一地的美食,我也是搬來縣城後才知道的,你爹和老三都愛吃,這也是昨晚剩下的幾塊。”
如此沈空青便不再說,認真吃面。
細面有勁道,叉燒肉軟嫩多汁,荷包蛋酥香四溢,喝上一口帶着醬香的湯,味道更絕。
沈空青早就餓了,他進城後就和商隊分開,之後忙着找包子鋪,沒時間去吃早食,因此一碗面下肚,他還意猶未盡。
但不夠吃都好,他還不忘誇贊李芳茹:“還是娘做的面好吃。”
李芳茹笑道:“怕你吃多兩次就膩了。”
“那是老三。”
李芳茹對他這甩鍋行為表示無奈:“我去打水給你洗浴。”
沈空青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幹淨的衣裳。
李芳茹知道了,認真比對了下他們兄弟的身形,最後去拿了一身沈零榆的:“先穿老三的,如今他長高許多,你應該能穿。”
沈空青接了過來。
過了會,他去廚房旁的浴室,見木桶裏居然還泡着煮熟的桃枝和風茅。
這兩樣東西在民間有驅邪避穢的說法,也不知就那麽會功夫,他娘是上哪找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忘記我想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