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陽】肉紙人1

【陽】肉紙人1

何問靈原本正在興奮搜尋,這個看着不錯,能吃,那個看着也不錯,說不定也能吃,然後視線一轉,看到了八個高中生的後背,但是……明明什麽都沒看見,又好像什麽都看見了,

“等一下,那是飛練?”她悄悄地問,剛剛耳鳴,現在視力被阻擋,聽什麽都模模糊糊。

“是。”白芷淡定地回答,“他成長得太迅速了,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為什麽他會長這麽快?”何問靈很不解,“會不會明天他就變成中年人?如果這樣下去,豈不是很快就老死了?”

“不可能的,他現在已經和以前不同了。”白芷說,“之前我也只是聽說過太歲肉的傳說,沒想到居然成真。飛練他原本沒有實體,現在用太歲肉鑄了肉身,變成了不死不滅。”

何問靈是個外行,不僅沒聽過,更不懂這東西到底多厲害:“那他為什麽長這麽快?”

“恐怕和鐘言的血液有關系。只是……這說不通啊,只是受陰血滋養?”白芷沒有将話說明白,何問靈也沒聽明白,繼續偷偷從她指縫往外看去。滿地都是食物,這下鐘言可以吃飽了吧?

被人團團圍住,鐘言暫時沒有言語,思維短暫地停轉,但是他不能讓蔣天賜看出自己不知所措。“你們不要随意開殺戒,不可以打打殺殺,不過你怎麽……”

“可是他傷了你的手。”穿着衣服的那個飛練打斷了他的話,系着紅色續命繩的左手直接牽起了他的手,将受傷的掌心捧到面前看。傷口很細,看着就是被薄如紙的東西劃破,鐘言倒是不覺得有多疼,只是……暫時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只是碰了一下傷口,血液就讓飛練長大幾歲,現在的他不用昂着頭和自己說話,也不用墊着腳尖,輕輕松松就能夠到自己的鬓角。

“你在看什麽?”飛練注意到了鐘言的打量,将他的手放在胸膛上,“我就是飛練,不是別人。”

“我沒有說你是別人,只是你怎麽不叫我‘師祖’了?”鐘言摸了摸他的衣服,衣服下面也不再是小孩兒的身體,而是變成了精壯有力的身軀。

“不叫不行嗎?”飛練将鐘言的手放在心口處,“你再摸摸這裏,這裏有心跳的。”

“咳咳。”鐘言趕緊咳了一聲,當着蔣天賜的面拉拉扯扯,這簡直亂了輩分。所以他馬上擺出師祖的樣子來:“我知道你有心跳,是太歲肉讓你變成這樣的?”

“是,我說過去拿一樣東西,就一定會拿回來,我不會騙你。”這個飛練說話的功夫,其餘的七個也沒有閑着,其中一個輕輕地摸着鐘言的頭發,另外一個摸着他的鬓角,像是要給他戴花,還有一個将臉埋在他的脖頸之處,深深地嗅着身上的中藥味。背後還有一個牢牢地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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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師祖’是因為……本來師祖的年紀就不大,我現在也不小了,總是挂在嘴上叫顯得咱們生分。”不知道哪個飛練說。

鐘言已經看不過來,忽然這麽多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在面前晃悠,複制粘貼似的,看得他眼花缭亂:“我年紀可比你大得多。唉,你怎麽這麽快就叛逆期了?還能變回一個嗎?”

“我沒有叛逆,我只是想得多了。你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只在心裏想,不說出來。”穿衣服的飛練将鐘言的手壓在心口上,“這些都是我,當然可以變回去,你如果不喜歡,我就變回一個。”

“還是變回一個吧,這麽多我怕分不清楚。”鐘言微微蹙眉,心裏頭想的卻是別的。飛練長大,他體內的三障十惡也會跟着發育,恐怕很快就會失控。自己必須想個法子幫他鎮住,不能任其發展。否則這樣多的陰生子一起殺起來,整個崇光豈不是血流成河。

在他們的旁邊,蔣天賜只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絲毫不覺得有多驚訝。“果然是太歲肉的功效,不死不滅,以後普通的武器都傷不了你。”

“剛才的風刃是你放出來的?”離他最近的飛練轉了過去。

“是我。”蔣天賜回答,“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我以為你不會有人類的意識,也不會懂得人情世故。”

“你想象中我是什麽樣?”又一個飛練轉了過去,眼睛微微發紅。鐘言一看,不好,這是動怒的前兆,于是伸手将這兩個拽了過來。不料穿着衣服的那個不高興了,将他手腕一攥,受委屈了似的:“你喜歡他們兩個?不喜歡我這個了?”

“不是,我哪個都喜歡。”鐘言苦口婆心,剛剛是王大濤勸他冷靜,現在換成他勸別人,果然人間就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好吧,既然你不讓我們殺,我們就留他的命。”飛練眼中的紅逐漸褪去,情緒也逐漸平穩,“只是你不能偏心,既然喜歡了這個,也要喜歡那一個。”

蔣天賜聽他們對話,感覺很頭疼。“咱們要不換一個地方,要不趕緊說正事,你不能總是光着,周圍這堆東西也要趕緊處理幹淨。現在我問你,太歲肉你已經拿到了,怨鬼皮有下落了嗎?”

“沒有。”飛練回答,眼神黏在鐘言的身上。

蔣天賜聽到他這樣說就放心多了:“那就好,根據我們多年來的經驗總結,怨鬼皮不好找,除非……”

“因為我根本就沒開始找。”飛練冷不丁地插話。

蔣天賜冷若冰霜的正經臉起了一絲表情變化:“你說話不要這麽缺德。”

“師祖,他居然說我缺德,你從來不會這樣說我。”八個飛練馬上同時向鐘言告狀,聲音起此彼伏,“我能殺了他麽?”

“師祖,我能殺了他麽?”

“讓我們殺了他吧?”

鐘言苦惱至極,好幾雙手臂一起抱着他,前簇後擁的,活動很不方便。現在聽着他們一起說話,腦瓜子裏嗡嗡直響:“當然不能了,你們先老老實實待着,師祖去幫你們拿幾身衣服,然後……”

沒說完,他腳步一虛,仿佛因為長時間地開啓鬼場,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整個人軟弱無力地倒向後方,不知道被哪個飛練接住了,又或者是被所有的飛練一起接住了,鐘言累得閉上眼睛,只聽到耳邊一聲接着一聲的“師祖”,還有好幾雙手同時撫摸他的臉,試圖叫醒他。

風一吹,陰氣連連,眼前一片烏黑,鐘言奮力睜開雙目,只看到頭頂是四方形的黑天,一彎狀如勾刀的明月挂在空中,他的一只手正壓在棺木上。

“少奶奶?大少奶奶!”元墨的聲音将他徹底喚醒,鐘言将手收回,壓一壓太陽穴,嫁過來兩日,累了兩日,又沒吃飽,自己這是什麽命啊,都怪那病秧子。

“您這是怎麽了?叫了您好幾聲,都沒有回應,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元墨差點扶不住她,吓得魂魄都要飛了。這要是沒把人扶好,真給摔了,少爺一定要怪罪。

“沒事,恐怕是餓了吧。”鐘言繼續按揉太陽穴,又按住眉心掐了掐,“你們在外頭等我,我進去看看。”

張開一把攔住,一只手臂擋在棺上。“明早再說吧,這棺材擺明有詐!”

“就是因為有詐我才要進去,否則你們家大少爺今晚可能就出事兒了。他那身子禁不住折騰。”鐘言又将手壓在棺木上,底下微微發燙,顯然這上好的木料裏頭也是摻雜了純金。

純金之棺,別說是普通人的冤魂,就算是自己也逃不出去。

“你們不用在外頭守着,我進去之後,你們即刻離開此院。”鐘言再次擡頭看向懸月,“彎月心頭刀,元墨,今晚你別睡,好好守着你家少爺。”

“是,小的定看護好少爺,絕不打瞌睡。”元墨立刻應了,既然攔不住少奶奶入棺,那就踏踏實實辦好自己的差事,讓她放心。

“張開。”鐘言又回頭吩咐這個,“你命後廚去找白蜜,務必這幾日給我找到。還有,你手裏若存了金子,就先預備着拿出來,等着我用用。我用多少,往後墊補你多少,絕不少了你的。”

“是。”張開也應了。

好,既然都交代完了,鐘言心意已決,今晚無論如何都要進去看看,否則難保不會有古怪的事發生。只不過這棺木太高了,鐘言踩着底下的棺凳,往上躍了一下才坐到棺口的木沿上,手掌往下一摸,好厚的木料。

“這料子……”鐘言想起了秦翎的睡床,“不好,這料子可能和他的床是同一塊!”

“什麽同一塊?”元墨伸着手,怕少奶奶摔了。

“壽材是同一塊,一木二棺。”鐘言将雙腿挪進棺木中,只覺得這棺材深得很,比一般的普通棺材要深八、九寸。既然是紅木,裏頭應該是保暖的,可現在卻感覺裏頭陰恻恻,仿佛這就是一個冰窖。

“元墨,今晚你要看好,床上的續命繩說什麽都不能解下來,回去叫翠兒別忘了拿清水潑地,潑得透透的。門窗都鎖好了,三更時窗外若是有人拍窗,絕不可開。若是攔不住進來了,你就當看不見,不碰就是。”鐘言說完就滑進了棺材裏頭,後腦枕在早就備好的玉石枕上,“蓋棺吧。”

“還要蓋棺?”張開不禁一愣,他還以為大少奶奶進去就是躺躺,不承想她是打算睡裏頭。

“快些吧,如果我猜得沒錯,明兒一早,這棺木就自己開了。”鐘言急促萬分,又催了他們幾次。元墨和張開都沒法子,只好将枕木往前推。棺蓋沉重,好似千萬斤,這一蓋下去,說不定就再也提不起來了。

鐘言平躺在裏頭,聽到了叮鈴叮鈴的鈴聲。他深深地吸着氣,目視正前方,剛好和那彎刀一樣的月亮對上了。除了月亮還有一些星子,閃閃爍爍,只讓人感受清冷。很快,這片天幕就看不到多少,随着棺蓋一寸寸地上移,星子看不到了,月亮也看不到了,最後只剩下一條細窄的縫隙。

但是蓋上棺,鐘言才看到棺蓋內底的四角各懸挂着一串鈴铛。

“真要、真要蓋上嗎?”元墨墊着腳往裏頭看,實在不放心,“蓋上之後就沒有喘氣的餘地了,萬一憋着怎麽辦?再有,裏頭黑洞洞的,要不就留下一條縫隙吧?”

“蓋棺,你們速速回去!”鐘言這次嚴厲許多,眼瞧着棺材裏的寒氣都要跑出去了。有了他這次的話,元墨和張開只能狠心蓋棺,鐘言眼前最後的那道縫隙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深淵一般的漆黑以及不太正常的寒冷。

蓋上的一剎那,元墨仿佛看到有一陣白色的氣被收了回去,眼前的棺木完美嵌合,上下相抵,變成了一口嚴嚴實實的大棺材。他不禁後怕,這樣沉重的棺當真能憋死人。

張開不敢言語,生怕再說話又沖了什麽,和元墨靜了一會兒,他敲了敲棺材:“大少奶奶?”

回應他們的只有沉寂。

“少奶奶?”元墨也跟着敲了敲。

裏頭還是沒人回應。

兩人不知所措,原先元墨很讨厭張開為人處世的風格,但可能是同為紙人,這會兒倒是有點同病相憐。

“現在怎麽辦?”張開開口問,“守着嗎?”

“不守着,回吧。”元墨人小見識多,特別是死了這一次,“你記住咯,凡事只聽大奶奶吩咐就是,雖然一時半會兒咱們不懂,但必定有她的道理。只因大奶奶是神仙菩薩,咱們是凡夫俗子,聽不懂就算了,一定要照辦。”

“成,你回你的,我去廚房找找白蜜。”張開說着,帶元墨往外走,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月光拉長。元墨還是不忍心,走三步停一步,回頭看看,又問:“你也真是,咱們秦家這麽大,銀兩這樣多,連門都能用金子打造,竟然一點白蜜都沒有,讓少奶奶着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你個小子懂什麽,白蜜和蜜能一樣嗎?”張開故意大聲,壯壯膽量。

元墨斜了一眼:“為什麽不一樣了?”

“白蜜是白的,平時凝在罐子裏頭像凝脂一樣,比普通的蜜要香。釀蜜的源頭也不能随意,必須是椴樹、槐花或者苕子,換了花,蜜就不白了。”張開也忍不住回頭看看,總覺得有人跟着他們,“現在不是開這些花的時候,再加上白蜜都要上貢去,難找啊。”

“原來是這樣。”元墨點點頭,他總是跟着少爺在房裏,廚房裏的事自然不懂,“恐怕換了蜜就改了藥膳的藥性,不管怎麽找也得找上來一點……”

正聊着,張開忽然停下了腳步。元墨也跟着停了,兩個人離那道門檻兒就一步之遙:“快走吧,這裏太瘆得慌……”

“我怎麽總覺得有人盯着咱們呢?那些紙人你覺得動沒動過?”張開摸了摸後脖子,仿佛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身後最顯眼的東西就是那口棺材,現在當真一點動靜都沒有了,然後就是周圍的紙紮品。

這些紙紮品全部都是打算燒掉的,精美異常,自然也格外逼真。最外層放着的是成堆的金元寶,哪怕在晚上,看上去也金光閃閃。後面是疊到了屋頂那麽高的紙錢、六腳的大銅盆、寫了經文的幡子。再往後就是紙做的宅子、仆人、衣裳、車行高馬以及能想到的,都做了。

光是家仆紙人就足足八十一個,從小厮到丫頭,從老媽子到壯丁,和人差不多高,只不過面相上還是不太相同。

紙人有紙人相,柳葉一道眉,單眼皮,臉蛋上兩團紅。

“不看了,咱們快走。”張開又一陣頭皮發麻,一腳邁了出去,快快地關上了門。

關上門後,紙人堆裏動了動,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鑽出了一個元墨來。只不過這個元墨沒朝着門口的方向去,而是一直在彎彎繞繞的走道裏徘徊,像是走不出去了。

門外,張開狠了狠心,還是拿出銅鎖将門鎖上了:“明兒一早雄雞叫了我再開,宅子裏這麽多人,可千萬別有什麽東西跑出去。”

“能跑出去什麽啊?”元墨墊着腳後跟看他上鎖。

“誰知道這院子裏頭有什麽,少奶奶鎮得住,咱們可鎮不住。”張開将鑰匙挂在腰上,喘了口氣,趕緊帶着元墨往回走。路過冰窖之後還有長長的一段路,這會兒路邊雖然點了燈,可那點燭火只能把燭臺下頭照得亮一些,除了吸引飛蛾,當真沒有太多的用處。

“明兒多帶幾個夥計來,一起看看。”張開越走越快,越覺着後頭有人跟着,越不敢回頭。

元墨倒是回頭了,後面什麽都沒有:“看什麽啊?”

“看看那些紙人,要不……”張開心裏打定主意,“橫豎現在用不着,先把紙人燒了吧,或者鎖在柴房裏。”

“燒了?燒了怎麽行!”元墨搖頭,“再說,你我都是紙人。”

“咱們和它們不一樣!”張開也搖頭,“咱們是活着的紙人,是少奶奶給的紙身,它們是死的,紮好了就是為了燒。”

元墨忽然抓住了他,瞪着眼睛問:“誰說我是死的?”

“啊?”張開往下一瞧,元墨的那張小圓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塊紅色的圓點。兩道細細的眉,像是炭筆一筆勾勒,眼球也白了,只有當中一個黑點。

張開還沒來得及叫喚一聲,直接吓暈了過去。

親眼瞧着他癱軟倒地,元墨縮着脖子咯咯地笑起來,忽然弓起後背,一蹦一跳地朝着大少爺的院子回去了。

“紙人燒香,螺子過江,腹熱穿腸,滿目爛瘡。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鳴烏泱泱……”

秦翎的院子裏頭顯得荒涼不少,只因為一下子少了兩個人。耳畔是小翠在拿清水潑地,嘩啦一聲,全叫秦翎聽清楚了。

“這麽晚了,怎麽還潑上地了?”秦翎忍不住問。現在雙目已廢,他只能聽,外頭風聲不大,可怎麽聽都沒有人回來的跡象。

那人也真是……讓她走,她偏要留,狠着心不見,她非要坐過來。現下習慣房中有人說話,她又幹脆利索地走了,當真是半分良心都沒有。

不過這也不怪她,休書是自己寫的,她年歲不大,陪着自己守活寡幹什麽,往後自己真閉上眼睛,這個家也沒有人給她做主。

只是,她怎麽就真走了?早知會這樣,這些天自己就少想一些,別去思索那些飄渺之事。

秦翎閉上眼睛,成親的那天仿佛還在眼前,偌大的秦宅裏頭她沒有親人,孤身被喜娘背了來,站在前廳孤單單的。雖然蓋着紅蓋頭,可是一丁點喜慶都沒有。都說成親之後人想得多,自己确實是想多了,秦翎沒敢和別人說過,他也希望這病真能沖好,與她彼此貼心,當年少夫妻。

是自己想多了,就這幅身子,能幹什麽?秦翎忍不住摸了摸眉梢,又摸了摸枯瘦的雙腿。

小翠光顧得忙,一時之間沒聽見秦翎的話,等到院裏沒土的地方都被清水沖了一遍她才回來。院子裏頭沒別人,大少爺也看不見,她把袖口挽到了胳膊肘上頭,擦着汗問:“您剛剛吩咐什麽了?要喝茶?”

“不是。”秦翎搖搖頭,想起那人給自己換的茶,喝完了心口居然不燒,“我聽見你在地上潑水,問問怎麽了。”

“小的也不知道怎麽了,少奶奶昨兒悄悄吩咐的,說往後院子裏頭要潑清水,一定要清清亮亮,不能見半點污濁。日頭一落就開始潑,潑足三遍。”小翠只是照辦,“少奶奶還說了,不讓用院子裏的井水,讓我從外頭打。”

“哦,這樣……既然她吩咐了,你照辦就是。”秦翎徒增一份失落,這人真是,盡管走了,還留這些話,還不如什麽都不留下。

正想着,院落門口響起了腳步聲,秦翎不由地一動,快速看向那腳步聲的位置,眉心松動了一些,嘴角也不自覺地擡起一點弧度:“翠兒,你去看看。”

“是。”小翠放下木盆跑去看,氣得直跺腳,“元墨你怎麽又跑出去了!你這樣還怎麽當差?”

“出去走了走,一不小心就在外頭打了個盹兒,你別氣,今晚我守着,你去好好睡覺。”元墨的兩只手揣在袖口裏,眼睛滴溜溜地往院子裏頭張望,“少爺呢?”

“等着你們呢。”小翠往他後頭看了看,“咱們大奶奶呢。”

“大奶奶走了,今後不再回來,我這就要告訴少爺去呢。”元墨擡腳要進去,見着地上這層清水,将腳往回一縮,“大晚上的,潑水幹什麽?”

“主子吩咐的,招辦就是。”小翠心裏有氣,“你這一躲懶,院子裏頭什麽都是我幹,還不趕緊去燒水,一會兒給少爺擦擦。”

“這……你先燒着,我去外頭找找東西,剛才不小心掉了什麽。”元墨轉身就走了,頭都沒回,小翠氣得夠嗆,跺了兩下腳就回去燒水了,明天一定要狠狠擰他耳朵幾把。

秦翎聽着遠處有人說話,卻沒聽着說話的人走進來,等小翠再回來,他抿了抿嘴唇:“剛才是誰?怎麽沒進來?”

“還不是元墨那小子,要我說,少爺您就是對他太好了,寵得他這兩天總是往外跑,來不來就打個盹。”小翠只好自己來推輪子椅,轱辘壓進淺淺的水灘裏,再滾動,帶起一串小水珠。秦翎又抿了抿嘴,等了一會兒沒聽小翠提別人,這才問:“你們少奶奶,沒回來?”

小翠就怕他問,偏偏還真給問住了。“這……”

“剛剛,不是她帶着元墨在外頭?莫非只有元墨?”秦翎偏着頭問,眼睛看着院落門口。

“只有……只有元墨。”小翠不得已,只能說出來。

“他說什麽了?”秦翎松弛的手指忍不住攥了攥。

“說……說大少奶奶走了,今後不再回來。”說完,小翠又勉強笑了笑,“他總是胡說,明日我擰死他。”

“今後不再回來了……”秦翎喃喃自語,“果然,她方才就是要走了。”

“才不是,才不是呢。”小翠難受得不行,但又不知怎麽勸,只好先把秦翎推到床邊,“您等着,我燒水去。”

秦翎點了點頭,聽着腳步聲逐漸遠了。心裏雖然難受,但也像落下一塊巨石,走了好,走了就不再惦記她哪日會走。

不一會兒,小翠端着熱水進來,因着以前都是元墨近身擦拭,秦翎身邊從未有過親近的女眷,所以也就沒讓小翠給他擦身子,而是清潔了頭臉和雙腳。把水倒掉之後,小翠端着藥爐進來,到床頭邊慢慢地煎着:“少爺您睡。”

“嗯。”秦翎從床頭拿過那顆消梨,摸着它的果皮,閉上了眼睛。

桃花酒煎的動靜不大,聞着卻舒服,連小翠都愛聞了。屋裏空落落,少奶奶和元墨都不在,小翠也琢磨着剛剛的話,真不舍得少奶奶離開。

這樣好的人,以後怕是再也遇不到了……看着小爐子上的火苗,小翠不知不覺支着下巴睡着了,等到再醒,屋外有人拍窗。

“小翠,小翠,給我開開門啊。”是元墨的聲音。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幾更了?”小翠不悅,不光是她被吵醒,秦翎也醒了。

“外頭是元墨?快讓他進來吧,外頭有蚊蟲。”秦翎撐着胳膊半起身,聽着腳步聲,或許不是一個人回來呢。

若是兩個人……她必定是走了之後發覺外頭不好,又或者是無親戚可投奔,兜兜轉轉又回來。

“開了門我才能進啊。”元墨在外頭催,等小翠開了門,他一跳就跳了進來,“少爺,少奶奶走了,說再也不回來了。”

秦翎的心瞬間涼了半載。

“走的時候,她笑得可歡喜了,說咱們這院子陰氣森森,屋裏頭也沒個布置。”元墨進屋就直奔秦翎的床,邊走邊說。秦翎微微地蹙着眉頭,心口一陣寒涼,再一咳嗽,一不小心将捂着口的掌心咳濕。

盡管看不見,他知道這是血。

“啊,少爺您怎麽又咳血了!”元墨撲了過去,像是準備給他擦,結果一碰床框就被彈開了,仿佛一道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他倒在地上,小翠趕忙去扶,抓着他手臂這樣一摸……

“你胳膊上怎麽疙疙瘩瘩的?”小翠好奇地問。

“哦,沒什麽。”元墨笑着含糊過去,将袖口抻抻,蓋住了底下那一片長滿了泥螺的皮膚。

飛練小狗:缺德但可愛,師祖的最愛。

鐘言: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秦翎:老婆走了我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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