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女學生聽完獵戶的說明，大驚失色，轉頭就跑，在小路上找了來回兩次，沒有發現神父，又去村子裏挨家挨戶地看，沒有看見，最後到村口，沒有看見人，只能去村長家敲門，希望神父在裏面，可是，開門的人不是村長，是小隊的隊員，他們在裏面準備吃飯開會。

他們把女學生狠狠地奚落了一頓：“也許他是個慫包軟蛋，早早就丢下了你，一個人逃跑了，你找不到人，不是很正常嗎？哈哈哈！”

女學生漲紅了臉，幾乎要哭出來，轉頭就跑走了，一口氣跑回了獵戶家，打開自己的房間門，捂着臉，躺在床上，哭完了，昏睡過去。

此時，神父跟在女學生身後，走在小路上，随口問：“你的手機……”

女學生從兜裏掏出一塊手機，對神父示意了一下，笑道：“已經找回來了。”

神父默默摸了摸自己衣兜裏面的女學生的手機，點了點頭。

女學生将手機塞回衣兜裏，轉過身去，背對着神父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您，如果沒有神父，這個手機還拿不回來呢。我散步走到村口，那些小隊的人在閑游，有人見到了手機，不知道是誰的，差點就要打開看了，我的手機裏有許多東西都不能給別人看。

我找他們要，他們不給，我是說我的，他們不信，我說他們要是不給我，我就找神父幫忙，他們就害怕了，連忙把東西還給我，要我不許對神父胡說八道，隊長就這個時候走出來，要他們放開我，不要随便欺負人，還叫我幫忙找神父過去見面，這個時候正好開會的。”

話音未落，二人已經到了村口，女學生去村長家門口敲了敲門，裏面的人走出來，打開了門，看見他們，對他們笑了笑說：“來了？快進來吧。我們的飯已經做好了，可以一起吃。”

女學生紅着臉，看向神父問：“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們第一次上門來就蹭飯吃嗎？”

她說這話是開玩笑，但神父莫名感覺她有點奚落的意思。

如果是女學生，她沒奚落神父的膽子。

神父到這裏已經完全确定面前的女學生不是真的了。

神父對門檻邊上的女學生笑了笑：“你好像跟他們很熟悉？可是之前你們應該沒有見過吧？”

女學生愣了一下，有點緊張地低下頭去，仿佛害羞似的，小聲說：“他們那麽多人，我很害怕，隊長出面為我說話的時候，我很感動，作為接受幫助的人，我想，怎麽樣都應該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謝。

他們想見神父，我和神父關系比他們親近，讓我找神父過來，再合适不過了。

他們一提，我就滿口答應下來，我想，神父是不會怪我的，神父是覺得我這個樣子，表現得太明顯了？”

她欲蓋彌彰地揮揮手解釋：“我知道神父救我很多次，我是怎麽也還不起的，我絕對不會倒戈偏向他們的，這次只是一點小小的幫助，神父可以放心。”

神父對女學生笑了笑：“別緊張，只是問一問。”

女學生松了一口氣似的，點了點頭，拍拍自己的心口，對神父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她大概沒有察覺，這個笑容和神父平時露出的笑，有三份相似，就像不會畫畫的人對着一幅完整的畫，臨摹了一個輪廓。

神父拍了拍女學生的肩膀。

女學生以為他一點疑心都沒起，高興地往前走。

隊長從裏面出來，對神父招了招手：“你來了，快點進來吧。”

神父随着女學生，進入了村長家的堂屋，這裏有一張大桌子，桌上擺着熱騰騰的飯菜，隊長面前是牛排加魚香肉絲雙拼飯加配菜加米飯，隊員的食物分別是照燒雞排飯加配菜加米飯加飲品，和，香辣粉牛排加烤肉雙拼飯加配菜加米飯，女學生面前是爆爆雞米飯。

村長一家樂呵呵地坐在旁邊，另外一張桌子，擺着姜爆鴨加米飯，大塊的洋蔥和辣椒混合在一起，散發着一股甜辣的香辛氣味，肉和油爆發出絕妙的色彩和口味，連翻起的鴨皮都那麽恰到好處，每一粒米飯都裹上了晶瑩剔透的醬汁，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樣子。

神父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面無表情地找了個空位坐下。

隊長和隊員都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臉上的五官，好像只有一道白色的模糊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叫他們勉強看起來像個活人，本來他們站在外面，還有一點鮮活氣，坐在屋子裏以後，就全都像是僵屍了。

神父眨了眨眼睛，按照座位給他們排序，猛地發現自己數不清這裏究竟有幾個人，他就作罷了。

女學生坐在神父的旁邊，本來她要站在神父的身後側面的，但是神父拒絕了，女學生也只好找了一個比較近的位置，自己坐下來。

隊長對神父揮手：“吃飯！”

神父說：“你們找我不是有事嗎？”

隊長愣了一下，點頭：“是啊，但要先吃飯。”

神父說：“謝謝，我還不餓。”

他不吃。

衆人陰森森地看着他，誰也沒有動一下。

神父視若無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點沒有挪動的跡象，場面僵持住了。

女學生是第一個反應的，她站起來，差點帶翻了邊上的小板凳，衆人都看向她，她讪讪地笑道：“咱們是吃飯的，又不是打架的，弄得這樣陰森森的，多不熱鬧，要不我去開個燈吧！”

她說着，離開了飯桌，就要開燈，隊長攔住她：“不用了，你坐下，神父不吃，你可以吃。”

女學生瞥了神父一眼，有些害怕又緊張似的連忙擺手說：“不了，我不吃了，神父都不吃的，我怎麽能吃呢？”

她似乎要說，如果她在這裏吃了，回去神父就會因為自己沒有吃飯而找她的麻煩。

衆人都會意地哄笑起來，目光盯着神父，表情不屑而鄙夷，仿佛他們的每一道笑聲都可以當匕首紮進神父的心裏。

神父端坐在角落裏，就差閉上眼睛，完全無動于衷。

衆人見這種辦法不奏效，憤恨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自己吃飯了。

女學生被隊長按在了本來的位置上，隊長将碗送到女學生的手裏，單手按住女學生的肩膀，笑眯眯地湊到女學生耳邊，十分親密地低聲說：“怕他做什麽？一個軟腳蝦而已。連自己人都護不住，你看，剛才他能做什麽？別說是保護你，連保護自己也夠嗆，你只管吃了。”

他幾乎是親了女學生的太陽穴一下：“你吃了這碗飯，我保護你。”

女學生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吶吶地說不出來話，捧着自己的碗，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她一開始是小心翼翼的，餘光去看神父，擔心神父會惱羞成怒的樣子，但是沒看出來神父有什麽反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幹脆轉過頭去看，反正神父也不會對她怎麽樣，她定睛一看，神父面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半點變化都沒有。

女學生頓時有些氣惱，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忽然有人敲門，衆人都看向神父，隊長和女學生尤其緊緊地盯着他，露出笑容：“你應該去開門。”

神父閉上眼睛，不說話，也不起身，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們的話。

隊長一拍桌子，女學生站起來去開門，門打開了，外面爬進來一個渾身青紫色的小孩，爬進來以後，滿地都是血跡，女學生伸出手去，一下子将小孩抱了起來，笑眯眯地用自己的臉去蹭小孩的臉，跑到神父身邊說：“你看，小孩子，多可愛啊，我最喜歡小孩了！”

神父不為所動。

女學生努力地将小孩放在神父旁邊問：“這麽可愛的小孩子不抱一下嗎？”

小孩哇哇大哭，仿佛被神父欺負了。

神父被吵得無法忍耐，睜開了眼睛，小孩的哭聲戛然而止。

周圍一片黑暗，半個人也沒有，某種又濕又滑又冷的東西，纏繞在了神父的腳踝上，漸漸往上攀爬，碰到了一塊青紫色的皮膚，那個位置之前被水下的兩只手死死抓住過，一聲猝不及防又異常尖銳的小孩的慘叫響了起來。

黑暗因此被驅散了。

神父發現自己坐在一間廢棄的小屋子裏，爛掉的門和窗戶都在漏風，牆角是蜘蛛網，身邊擺着腐爛程度各不相同的屍體。

最新鮮的兩個，是小隊的隊員，一個瞪着眼睛張着嘴，嘴裏塞着姜蔥蒜，往外流出口水，被開膛破肚，肚子裏是拔了毛的雞、沒有頭的鴨、腐爛的粉老鼠，一個兩條腿斷了，兩只手也斷了，滿身都是血跡，大概之前掙紮過一段時間，滿臉絕望和恐懼。

神父站起身，空無一人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還沒做什麽，電話就自動接通了。

那邊沒有說話的聲音，只是腳步聲，一點點地靠近，好像已經從很遠的地方，走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