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第4章 04.

于詩遙拿到書後就坐下來,迫不及待翻開自己昨天沒能看完的後半頁。

到了中午,又是店主來提醒她時間。

她擡頭回神的這一秒,看着只有她和店主的書店,“又是付峤禮?”

店主也笑:“是啊,也許你現在出門走快點還能追上他。”

她伸了伸懶腰,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頸,懶洋洋的的語調不怎麽在意,“算了,他不愛搭理我,我也別去給人添堵。”

接下來的好幾天,幾乎是每一天,她都會在書店見到付峤禮。

除了進書店之後打個照面,跟他沒有什麽交集,他冷冷淡淡,跟她不怎麽熟悉的樣子,像是想跟她劃清界限。

倒是店主見她天天來,店裏也沒別人,閑着也跟她聊幾句,一聽開學才上高一,“哪個學校啊?”

“一中。”

“呦。”店主有意看付峤禮笑話似的,微微歪脖子看向書架後面的付峤禮,“跟付峤禮一個學校啊。”

她閑閑道:“他還住我家樓下呢。”

店主更樂了,“怪不得天天讓我提醒你回家吃飯,我說呢,真要一點不熟,哪愛管這種閑事。現在的小男孩啊,臉皮子就是薄,明明關心人家——”

“孟哥。”後面的話被付峤禮給打斷了。

他站在書架後面,縫隙裏影影綽綽,他的神情也不真切。

他的語氣依然平平淡淡,聽不出心緒,好像只是聽不得店主胡說八道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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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扯着嗓子笑:“得得得,我不說了,說不高興了,我這兒得少一個客人。”

他繼續低頭擦着玻璃杯,剛剛那是句玩笑話,她好奇一問:“他是你這裏的常客嗎?”

“是啊,你也看到了,我這書店沒什麽客人,常來的也就只有他。”玻璃杯擦到一半,他又添了句:“現在還多了個你,你倆倒是湊得巧。”

巧是巧,只是不太好相處。

她現在已經不愛做強求的事,別人不愛搭理她,她也沒什麽非要搭理的欲望。

只不過付峤禮這樣劃清界限的冷淡,讓人偶爾想冒犯一下。

她拿了沒看完的書經過付峤禮身後時,她探頭看向他,扯着笑故意說道:“謝謝你啊,每天都提醒我回家,今天也麻煩你了。”

不等付峤禮做什麽反應,她搖晃着馬尾從他身後走開,徑直去了閱讀區,迫不及待打開了沒有看完的下半本。

暑假已經過了大半,開學恐怕媽媽就不會同意她這麽頻繁的看書了,她得珍惜時間。偶爾招惹一下付峤禮也沒有花她多少心思,他不愛搭理她,她只當他們确實不熟,他對誰都冷冷淡淡。

到了回家吃飯的時間,店主依然來叫她,用不着自己抽出精力注意時間,她當做是個免費鬧鐘,享受得很自在。

她和付峤禮之間在那一段時間裏,保持着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兩家偶爾會見面,上下樓碰見了會将就着狹窄的樓道聊幾句家常。

幾乎碰面的都是付峤禮的媽媽,臨近開學,她忙着準備開學,沒有再去過書店,所以也沒有再見過付峤禮。

跟她媽媽碰着面的時候問幾句習不習慣梧桐巷的生活,只是話題聊不了幾句,最終總會聊到“這地方确實不是人住的,等你們家周轉得開,也早點搬走吧”。

幾句閑聊寒暄結束,上了樓。

進了家門,她把買回來的菜放下,抱怨道:“媽,你幹嘛跟她聊這麽久啊,我手都提酸了。”

“你爸爸跟付叔叔同事那麽多年,關系好,現在做了樓上樓下的鄰居,碰了面當然得聊幾句。”

“那也不用聊這麽久吧。”

“你杜阿姨健談,總不能掃了人的興,你這孩子,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她從小驕縱慣了,一時仍不太适應這裏市井氣很重的交流方式,不以為意道:“什麽健談,我看她是成心在你面前炫耀,回回都提他們家買的江景房有多好多好,明知道我們家沒什麽錢了才不得已搬到這裏來,還說什麽——”

她捏着嗓子,學着杜阿姨的強調,“這老房子又潮濕又多蚊蟲,住久了對身體不好,我看你們也早點搬了吧。”

“他們家不也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了,沒有早點搬走是因為不想嗎?”她說得很是不滿。

媽媽換了鞋,聽着她這一腔不忿,生怕她出了門也這樣,惹了人家不快,連忙教育道:“話不要亂說,咱們家搬過來這房子還是你付叔叔介紹的,人家也沒有什麽壞心。成年人哪有那麽純粹的相處,你以為跟你小時候玩過家家一樣,喜歡就玩不喜歡就不玩?現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哪有不來往的事。”

她本來還想辯駁,媽媽又說道:“現在家裏大不如前,你也要早點懂事,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

媽媽的話說中她的軟處,冷不丁喚起了她的記憶。

家裏搬進梧桐巷以後,她幾乎沒有碰過手機電腦,跟以往認識的人都沒有聯系,在這個老舊居民區裏,好好地過着現在的生活。

但家裏的落魄後遭遇的冷言冷語,一刀又一刀割在心上的傷口,從來沒有被抹消過,只是為了好好生活而當做這些都不存在。

她撇過頭應下:“行吧。”

“你跟付峤禮也要好好相處,知道不?”

回想起付峤禮那冷淡的樣子,她聳了聳肩,“我盡量。”

媽媽一邊收拾着買回來的菜,一邊還在跟她交代:“我跟你杜阿姨商量過,開學報道那天我要陪你爸爸去醫院複查,到時候讓付峤禮陪你去。”

她一聽頓時轉回頭來,有些難以置信:“誰陪我去?”

媽媽見她這麽大反應,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一遍:“付峤禮啊。”

“……”

她不太喜歡貼人冷臉,不過到時候進了校門還不是可以各走各的,她沒反駁,不想媽媽又念叨。

但媽媽還是往下又念叨了幾句:“你也多向人家付峤禮學學。”

“知道啦知道啦,他懂事他學習好他什麽都好他從來不讓爸媽操心。”

“你這孩子,說你你還不樂意。”

“我沒有不樂意,你和爸爸說的話我都記着呢,我餓了媽媽,中午我們吃鲫魚豆腐湯——”

媽媽被她推着進了廚房,一臉的沒轍,最後只能嗔罵一句就是你爸把你給慣的。要是爸爸在旁邊,估計得回一句你也沒少慣着。

所剩無幾的暑假過得很快,開學報道那天,付峤禮如約等在樓下。

真應媽媽說的,陪她去開學報道。

她還在檢查書包裏帶的資料,媽媽已經望着樓下的付峤禮催她了,“付峤禮都已經在樓下了,你別讓人家等太久。”

在媽媽一聲聲的催促中,她頭發都沒來得及紮起來,匆忙拿了根皮筋套進手腕就拎着書包出了門,一路小跑下樓。

付峤禮站在單元門前,聽見腳步聲回頭,于詩遙正反手梳束着馬尾,小步跑着下來。

從樓道的晦暗到明亮的光線前,她的馬尾也紮好,發梢随着跑動小幅度的搖晃,最後一個小臺階跳下來,正好到他面前。

她站得筆直,随便笑一下就好看,“走吧。”

今天是開學報道,她沒像這個暑假的每次見面那樣,一身寬松随便的短袖拖鞋就出門。

她穿了掐腰的裙子,迎風一吹,裙擺像花朵一樣在風裏爛漫。腳下的涼鞋露出的腳趾白嫩得像花蕾,手腕細細,指甲瑩潤整齊,攥着書包的帶子,往透明燦爛的風裏一站,從小養尊處優着長大的嬌氣特別明顯。

那應該是一朵精心嬌慣着養大的花,這裏的髒亂老舊變得與她格格不入,貧瘠腐爛的土壤養不出這樣的花,即使移植過來也會讓花慢慢枯萎。

可她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與他并肩走出樓道時,還回頭看了看樓上家裏的方向,看到媽媽果然趴在窗戶上看她,她笑着跟媽媽揮了揮手。

她回過頭,注意到付峤禮剛剛的目光在看自己。

目睹他挪回去的視線,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剛剛在看我嗎?”

她問得直接,本想着這人冷冰冰的,應該不會理她。

但他嗯了一聲。

她有些意外,随即得寸進尺,朝他呲牙咧了個笑,很不要臉地問:“我好看嗎?”

他這次是真的不說話了,大概是真的無語。

付峤禮的反應讓她覺得好玩,她繼續道:“你們好學生都這麽冷漠嗎,一兩句話就沒下文了。”

他還是沒說話。

她彎腰歪過頭去看他的臉,沒有預兆的四目相對讓他怔了一下,而她毫無察覺地笑着,覺得好玩:“你明明人也不錯嘛,搬家過來那天幫我搬行李,在書店還提醒我回家,最近這幾天你還有去書店嗎,我忙着準備開學的東西,這幾天都沒空去了。”

他淡淡回避開她的對視,回答她:“去了。”

他一回應就招惹人想要得寸進尺,畢竟能得到點回應可真不容易。

她正要又說些不要臉的話沒心沒肺地逗他玩,他垂睫的目光看過來,主動問她:“在這裏住得習慣嗎?”

她怔了一下,他頭一次主動問起她,居然是這麽一句土掉渣的話,為什麽說土得掉渣,因為這句話從她搬過來已經被問過無數遍了。

她只愣了一下就沒忍住笑出聲,好不容易忍了笑,反問他:“你怎麽也問這麽無聊的問題。”

“無聊嗎。”

“當然無聊啊,這個問題我都聽得耳朵起繭了。”

他又不說話了。

她轉頭觀察了一眼這個對她冷冰冰但是人還算不錯的男生。

他的冷淡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他看人的眼神沒有溫度,但是沒有攻擊性,比起冰山,他更像一幅溫淡清秀的水墨畫。

明明這麽冷,可是很奇怪,感覺不到一丁點的敵意。

好吧。

“沒有什麽不習慣的。”她回答。

她轉過來跟他面對面,倒退着往前走,邊走邊繼續回答他:“雖然很多人都覺得我應該不習慣,過慣了錦衣玉食,怎麽能忍受清貧的生活,但其實那是別人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風吹着她的馬尾,她倒退着走得每一步慢慢,她的眼睛映着金色的光線,沒有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渡過她眼睛的光線也漫漫。

付峤禮不小心就望進了那雙動人的眼睛,不由問道:“你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麽?”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啊,爸爸媽媽都好好的在我身邊。”

她坦然的笑,輕彎的眼皮,好溫柔。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因為那是太過樸實的一句話,這個夏天見她像隔霧看花,她說的每個字都半真半假,唯獨這個時候才覺得她在說真話,但是突然覺得更不了解她。

在下一刻,他看到于詩遙下一步就要踩空在身後的臺階,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提醒,已經下意識伸出拉住了她。

用力的,抓住了那只差點就要墜落的手腕。

風吹散的熱灌滿領口,漂亮的裙擺在風裏是絢爛的花。

她怔了一下,回頭看到身後的臺階。

“好學生,謝謝你啊。”她咧嘴一笑,極致好看。

隔霧看花,那一瞬柔軟的真切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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