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第26章 26.

星期六那天的放學, 她在教室裏不急不慢地寫着老師随堂就布置的周末作業,手機開了機,等着付峤禮的信息。

她現在也像付峤禮一樣留在教室裏上自習, 到了晚自習結束的時間跟他一起回家。

像她現在所在的這種普通班級, 大多數都是跟她一樣成績平平, 放在一中則全都是墊底靠後。起初,同班的人看到她放了學也不像是要走, 還在教室裏翻着書, 個個都覺得新鮮得不行, 放眼他們這幾個墊底的普通班, 就沒幾個這樣的。

有些平平無奇的普通同學留在教室裏學習,都會在小圈子裏被人說上好幾圈, 像她這樣出了名的壞名聲,可就真的太新鮮了, 誰都是當個笑話看的。

這事也被放到學校的告白牆上說過,許多人都在等着看她假清高的笑話。

甚至許多認出她的人,在見到她的時候還會冷嘲熱諷幾句大學霸,笑着問今天又在努力學習啊。

比如說像此時此刻,幾個女生從她的桌子旁邊走過時, 笑嘻嘻地說:“我們可不像人家還要在這裏學習。”

她維持冷靜的時候,其實仍然能像以前一樣生活,雖然心仍然會覺得不舒服的刺痛。

她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像沒聽見那些冷嘲熱諷, 絲毫沒有分心的做着作業。

不過今晚約了出去玩,沒等到值日生打掃完, 付峤禮給她發了信息,一個定位點在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

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教室, 此時正在打掃教室的那幾個男生注意到了,絲毫不掩飾的讨論她,“今天不裝好學生了。”

“我就說啊,要學習在哪不是學習,非得在教室裏裝模作樣,遲早翻車。”

“就是裝給大家看的,私底下可比誰都亂來得多。”

她面不改色的裝完了書本,拽出書包,出了教室,那群男生的胡說八道随着出了教室門就不再聽得見。

付峤禮給她發了信息,“我已經到了,我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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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走一邊回他,“我也出教室了。”

迎面撞上刻意停下腳步擋住她的許琪,她正要說句抱歉,擡頭怔對上許琪笑靥如花的臉,語氣是好親切的關心她:“詩遙,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旁邊好多認識她的人都在看好戲似的朝她看過來,等着她露出醜惡的一面。

她平靜地言簡意赅,“家裏有事。”

“噢,這樣呀。”許琪仍然笑得好貼心,“我還以為——你堅持不下去了呢。”

這句話一說出來,旁邊那些看好戲的人都嗤嗤笑起來。

一個高挑的熟面孔走過來搭着許琪的肩,同樣關切道:“堅持不下去也正常嘛,咱們公主哪裏需要吃這種苦,随随便便混個學歷就行了,反正一輩子衣食無憂。”

旁邊的人也笑吟吟說道:“是啊,誰不知道我們公主家大業大,多少人上趕着捧在手心裏呢。”

等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刻薄完,許琪才裝作好姐妹的樣子讓她們別說了,“你們別再胡說了,你們都忘記了嗎,詩遙現在家裏情況出了點狀況,已經大不如前了,你們這樣說不是在戳她的痛處嗎?”

說完,還不忘體貼地勸她,“詩遙,你別聽她們的,現在你變得這麽落魄,當然要好好學習,将來考個好大學,也許還能有出路呢。”

那雙精美得像寶石般的瞳孔,漂漂亮亮的盯着她,将自己的善意和體貼僞裝得淋漓盡致。

用最漂亮的笑容,在她最痛的地方紮下刀子,然後細致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想要看到她痛苦的求饒。

在場的所有眼睛都在盯着她,像圍觀畸形演出裏的動物,以看到動物被虐待痛苦哀嚎為樂,越是痛苦,越是讓人興奮。

她點頭,露出一個從前在她們面前,她們最熟悉的小孔雀般自信的笑容:“你說得對,不然只能給比自己大三十歲的老男人生孩子,房卡還是自己穿着性感內衣在酒店門死纏爛打求對方收下。”

還沒有等她說完,許琪就已經變了臉色,當她說完,許琪已經氣得猙獰,那好姐妹的戲碼再也裝不下去,抓狂着要伸手打她。

她輕輕松松就捏住了她揚過來的手,許琪再換另一只手,她也抓住,仍然彎着那小孔雀般的笑,“怎麽了我的好姐妹,從初中到現在不是你最關心我了嗎,剛剛她們嘲笑我的時候,你還幫我說話呢,怎麽這就要打人了?”

許琪已經氣到控制不住自己,越是攔着她越是氣不過,開始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走廊路過的同學都聽到她瘋了似的咒罵。

正是放學檢查值日的時候,很快就有老師聽到動靜,大聲朝他們這邊吼道:“你們在那裏鬧什麽!”

幾個女生看到驚動了老師,害怕鬧大,連忙拉着許琪勸她冷靜點。

但是她的話正戳中許琪最大的痛處,她的出身是她從小到大的痛處,現在的她完全理智不起來,仍然狠狠瞪着于詩遙,不斷掙脫阻攔,恨不得把她撕爛。

她好心情的再添了把火,“刀子紮回自己身上怎麽就知道疼了,我只是說個事實就讓你受不了了,你胡說八道的時候有想過別人的痛苦嗎?”

“你們還幫着她啊,知道她以前是怎麽在我面前說你們的嗎。”她看向兩個在拉她的女生,“說你人醜多作怪,要不是嘴甜會說話才懶得搭理你,天生下賤的命,除了讨好別人沒有一點用。至于你呢,說你騷,裙子短得恨不得裸體出門,騷成這樣了還沒個男人看得上,不如明碼标價去賣來得快。”

兩個女生都變了臉色,旁邊其他在場的同學都眼神複雜地看向許琪,小聲說着:“她怎麽是這樣的人啊,平時天天跟她們兩個一起玩,背後說得這麽難聽……”

“對啊……她的嘴怎麽這麽髒啊,大家都是同學,怎麽能說出這麽難聽的話。”

許琪終于在這樣怪異的氣氛裏冷靜下來了,看着周圍複雜的目光,忽然無措的渾身發涼,一時間連否認都忘記了。

看見于詩遙唇角牽着笑的看着她,被揭穿後的冰涼瞬間變成惱羞成怒,恨恨地指着她,“你居然、居然背刺我!”

這話一說出來,于詩遙剛剛那些話反而更是落實了,那兩個女生也從質疑到相信。

她不緊不慢回應她,“這兩句話,哪裏比得上你的背刺。貼吧和告白牆,以為匿名就猜不到是你做的嗎?”

許琪又要惱羞成怒的撲上來,但是老師在這個時候趕來了,立即拉開了她們,然後把幾個人全都叫去了辦公室。

年級主任挨個問她們的班主任叫什麽,然後打電話叫各班班主任過來領人。

班主任來了,又是一通挨罵。

幾個班主任都在一個大辦公室裏,要罵一起罵,幾個女生哭哭啼啼,她從頭到尾沒吭聲,只有點頭。

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天際的黃昏已經全部謝幕,夜色籠罩下來,放學的高峰期早就已經過去,校門外見不到幾個學生,冷冷清清。

灰暗的天色下是沿路亮起來的燈,孤獨又沉默的照亮着馬路上的車水馬龍,無論多少行色匆匆,它都始終停在那裏守候。

走到了過馬路的斑馬線,随着那輛呼嘯而過的大貨車離開視線,她看到了馬路對面的付峤禮。

他還站在約好了等她的公交車站。

隔得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看得見他一直站在那裏,從她擡頭發現他起,他早就已經在看着她。

在她過完馬路走到他的面前時,她也已經換上了輕松的表情,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說道:“路上碰到老師了,作業沒做好,被老師拉進去罵了一頓,現在才放我出來。”

他低着眼睫,擋住了他的眼底,只能從他好輕的聲音裏聽到一點點沒有藏好的疼,“老師罵得兇嗎?”

“還好,我不怕老師罵。”

“嗯。”

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夜風穿過林蔭,沙沙作亂。

他的靜有一種會看穿一切的感覺,包括此時在裂開的傷口、流淌的血跡,和碎裂的靈魂。

她率先打破平靜,回頭去看站牌上的提示,“還有幾站啊?”

“兩站,快到了,你來得剛好。”

她嬉皮笑臉,“看來我運氣挺不錯的。”

“嗯。”

他伸手從口袋裏摸出巧克力給她,“餓不餓,過去還有好一會兒,你要不要先墊一墊。”

她不客氣的拿了過去,剝開包裝塞進嘴裏,“好吃,你怎麽身上會有巧克力?”

“剛剛等你的時候買的。”

“謝謝你啊。”

“嗯。”

她這一路上話很多,跟興奮過頭的小朋友一樣,從等車的時候惦記着車怎麽還沒有來,再到上了車後,拿出手機開始提前看菜品,還不忘搜一搜那位前幾屆的學長。

搜出劇照就遞給他看,問他有沒有看過,他回答沒有,于是她把整個電視劇的劇情從頭到尾講給他聽。

她講得興致勃勃,還不忘互動,問付峤禮:“你猜那些人的結局怎麽着?”

他好安靜地聽着她的每一句喋喋不休,她問,他就順從的回答:“怎麽樣。”

“她們壞事做盡,當然是惡有惡報,罪有應得,全都——死翹翹了!”她興致勃勃,胳膊抱着前座的靠椅,歪着腦袋跟他笑嘻嘻。

他仍然靜靜看着她,“嗯。”

她不滿地嘟囔了一下,“反應這麽平淡啊。”

“如果真是那樣,結局挺不錯的。”

“……”

夜風從沒有緊關的窗戶鑽了進來,拂開她額邊的頭發,她任由那些頭發在臉頰上缭亂,冰涼的風吹得胳膊都有點僵硬了,可她還是保持着這個趴在前座靠椅上的動作,歪着腦袋微微仰頭看他。

而後,她平靜地說,“騙你的,她們好着呢。”

她的發梢在風裏淩亂,時而拂過她的臉頰、耳朵、脖子,可是她的眼睛,在一片缭亂裏仍然亮得讓人心揪。

“她只是在那個鎮子上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連兩集都不到,随着她的離開,那些人的下落也不會再有交代。她們都是鎮子上的普通人,也許,結局就是像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過完一生吧。”

“不過——”

她又挂上那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反過來想,只要離開了那個鎮子,就再也不會遭遇那些事了,對吧?”

她笑吟吟地趴在前座的靠椅上望着他,可是這次他的回應只有無聲的沉默。

她也不再說話,不再像從校門出來就喋喋不休的樣子,而風仍然在喧嚣,淩亂的發絲在夜色落寞裏仍然動蕩不停。

很久後,付峤禮才很輕地嗯了一聲。

他伸出手,拂過那些淩亂在她臉頰上的頭發,一點一點的将那些逃竄的發絲捋到她的耳後,看着她的面孔又重新回到柔和幹淨。

他指尖的動作很輕,無可避免的觸碰到她的臉,那麽輕的觸碰,可還是感覺得到他指尖的溫度,那麽溫熱。

她沒有動,也沒有躲,就這麽眼睛亮亮的趴在前座的靠椅上,任由他一點一點将她淩亂的頭發整理好。

他整理完了她的頭發,然後把窗戶推過去關緊,不會再有風吹進來了。

“付峤禮。”

“嗯?”

“你覺得,如果人想要自由自在的,逃到一個沒有枷鎖的地方去,逃到哪裏最合适?”

“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

“流浪吧。”他認真地看着她說,“像流浪一樣生活,感興趣的城市就居住下來,不感興趣了就離開,直到,你找到一個讓你想要留下來的地方。”

這回是她沒有回答,她仍然趴在前座的靠背上望着他。

窗外的霓虹亮了,像一場盛大的焰火,在她身後的頭頂綻放,絢爛在她的臉上姹紫嫣紅般的盛開,而他始終只靜靜凝着那雙在夜色裏閃爍的眼睛。

直到再往前一段路,車到站了。

她那片刻隐隐可見的軟弱也不見了,又像今晚那樣興高采烈的從座位上起來,高高興興地催他下車,“走啊,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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