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付峤禮
番外·付峤禮
在于詩遙沒有再去那家書店的日子裏,他把于詩遙每天都看的那本書也看完。
那是他第一次隐隐意識到,于詩遙很想很想離開這裏,去更遠的地方。
把這裏的一切都丢掉,痛苦的記憶,腐爛的青春,與這裏有關的一切都會被她抛之腦後,統統遺忘。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微不足道的他。
所以他從頭到尾都只做聽話的人,沒有一丁點的越界,盡管心底日積月累的躁動,随着這個夏天開始有交集,已經快要漫過雨季。
但他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在她離開之前安靜守着她。
他想守着這朵絢爛的花,到夏天過去,來年盛開,再到她終有一日離開這個小巷,去到更遙遠的地方。
在那之前,都想守着她。
他希望她能夠像從前一樣快樂,希望她得償所願,離開這個讓她痛苦的地方,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裏讓她痛苦的一切全都忘掉。
如果這其中包括他,也可以一齊忘掉。
只是,在她沒有來書店的那幾天,他望着書店外的那一片樹林,拍下照片作為頭像的那一刻,他心底的悸動是什麽呢。
在她乘着滑板在夜風裏漸漸飛走的那天,聽着她将告別唱得那麽盡興,那一刻心底失魂落魄的痛苦又是什麽呢。
回家的路上,他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回頭。
那是他第一次向她吐露自己心底裏最深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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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能夠離開,希望她得償所願,希望她快樂。
可是最深處最深處,是自己那自私的心聲,“于詩遙,你能不能,慢一點忘記我。”
但其實,更深處的聲音是——
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又或者說,如果你要離開,可不可以帶上我。
“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大學同學饒有興趣地問。
這麽一問,宿舍裏個個都感了興趣,跟聽見什麽大新聞似的,一擁而上,擠到手機面前,個個興奮地問:“哪樣?付峤禮喜歡哪樣?”
看到手機上的照片後,一個個都眼冒精光,“這個漂亮啊,确實漂亮,尤其是這張笑起來的,看一眼就覺得天都晴了,陽光直直照進我心裏。”
旁邊一室友拿胳膊捅他,“你這什麽形容,土不土。”
“別管我形容得土不土,你就說是不是這樣的感覺吧。”
“這麽一比,咱們系上那些确實比不上,還有那幾個纏得很緊的音樂學院的,都沒這個好看,怪不得付峤禮追求者這麽多,到現在還單着。這哪個系的美女啊,這麽好看,我怎麽沒見過?”
拿着手機的那個室友笑罵道:“你拉倒吧,聽風就是雨的,話聽一半兒就趕着來了。這不是咱們學校的。”
“外校的?哪個學校,興許那個學校也有同學認識。”
“這是我女朋友發給我的連衣裙鏈接,讓我幫她選顏色,這是人家模特圖。”
“我靠!”
一群男生齊聲罵髒,說半天在這兒浪費感情。
“我說你們才離譜好吧,我剛剛讓付峤裏幫我一塊兒看看,拉到下面的模特圖的時候,付峤禮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就開玩笑說了一句,是你們反應太大了吧。”
室友們一片噓聲,而他默默記了下來那家店鋪的名字,存下了那條連衣裙裏所有的模特照片。
後來那些照片一直存在他的手機裏,翻來覆去看過很多年。
她的笑容很漂亮,是那種明媚到讓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就像很久以前,在她還生活在陽光裏的時候,随便一個笑容都是這樣沁滿了生機,讓人只是看一眼就會相信人生會很美好的那種明媚。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這樣笑,高中的那幾年裏幾乎都沒有再見過她這樣的笑容。
所以這幾年雖然很想去找她,可是看到她快樂,好像又覺得這樣也好,只要她能快樂,怎樣都好。
她的照片不多,她那個時候也還在上大學,這應該只是她偶然的兼職。
但是有關她的照片,這竟然是他為數不多完完整整能夠存下來的。
高中的那幾年她不愛拍照,她明明很漂亮,以前也是大把大把的照片随便拍,但是随着生活的苦難,她也不願意再面對自己的臉。
他曾經在過年的時候陪着她一起放煙花,那時候她短暫的将煩惱跑在腦後,笑得像從前一樣燦爛,他想給她拍張照片,她察覺到鏡頭後躲開了,讓他不要拍到她。
所以到最後,他竟然沒有擁有過一張屬于她的照片。
大學室友們在大學期間戀愛談過好幾輪,女友換了好幾任,除了一個沉迷打游戲的宅男,另一個常年單着的就是他。
沉迷游戲那個網瘾少年,室友們都沒指望他對女人感興趣,整天拖鞋短褲一穿,除了上課連宿舍門都不出,學校有活動,女生很多,他寧可在宿舍打游戲。
倒是付峤禮這邊,桃花一茬一茬的開,花團錦簇的,明裏暗裏想追的人多到數不過來。
學校校園牆上問他的人多了,他的名氣大得很,人人都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高嶺之花出了名的難追,偏偏追他的人還是如過江之鲫,凡是有他參與的活動,哪怕只是個發發傳單的志願者,也一堆人願意暴曬一整天來報名。
現在各平臺視頻和照片都傳播發達,那些學校活動裏有關他的視頻發布出去,點贊的熱度也很高,甚至有網紅公司和經紀公司來打聽過。但他們學校的名氣在那裏,誰都覺得做網紅和藝人屬于浪費人才,只求他在校期間有關他的視頻和照片多一點,不過他為人太低調,或者說,是太冷清,偶爾的鏡頭也只是旁邊的人悄悄的拍,要麽是學校活動的視頻。
他對誰都禮貌,也對誰都疏離。
無論對方多麽熱情,尋常人都覺得招架不住的熱情,也很難在他臉上看多過多的情緒波動,他的禮貌和疏離永遠保持得恰到好處。
但是偶爾有一些慕名來打卡合照的大網紅邀請他一起拍視頻,他也會同意,這種讓同學都大跌眼鏡,覺得不像他會同意的事,他竟然也會同意。
朋友打趣他是不是孔雀開屏了,嘻嘻哈哈笑着只是那麽一說,他卻知道,他的确是為了于詩遙能夠看到。
那是個各地打卡旅游的博主,于詩遙一定能夠看到。
他想讓她看到。
站在最亮的燈下等她,等她乘着夜風回來還能找到他,他說過他會等,就算她不回來找他,他也會一直等,一直等。
他暗自滋長的愛意,只有一次被察覺。
那天是社團活動聚餐,吃完飯去K廳,大家都點了酒。
只有這種場合才會讓人覺得他沒有那麽難以接近,借着玩游戲,大家問了他很多問題,他其實脾氣很好,無論玩什麽游戲都沒有什麽架子,回答問題也是有問必答。
一開始還是一些普通的問題,比如說星座、喜不喜歡小動物,到後來就問得八卦起來,有沒有談過戀愛,有沒有牽過手,初吻是什麽時候,他眼皮不眨,全都回答沒有,純得讓一桌人都覺得興奮,他身上的幹淨和冷讓人格外想要冒犯。
再後來,他們開始借着玩游戲試探他的心意,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生,一點一點根據他的回答構建出一個他喜歡的模板标準,但是那些其實根本不是他喜歡的某一種類型,那些全都是于詩遙的特征,以至于許多回答都出乎人的意料。
喜歡嬌氣的,喜歡不溫柔的,喜歡張揚的。
在座的許多為了他刻意打扮得很淑女溫柔的女生都互相幹瞪眼,因為大家都以為像他這樣安靜內斂的人,一定會喜歡溫柔的人。
游戲環節結束,他們也終于放過了他,嘻嘻哈哈着繼續聊天。
只有他的心暗自在痛着。
因為好想她啊。
那麽那麽想去找她。
聽到社員們開始聊星座,他恍然想起高中的某一天,班上那群同學拿他開玩笑的時候念着雜志上的一字一句,那時候看不透的以後原來真的如雜志上所說的那樣。
他真的,只會喜歡一個人,喜歡很久很久。
久到哪怕真的那麽久沒見了,只是提及有關她的東西,心髒還是會很疼。
疼到好想這一刻就不顧一切去找她,即使她不想見他。
那天他也喝了幾杯酒,游戲環節結束後就靠在沙發裏聽他們閑聊喝唱歌。
酒精迷離,但他倒也不至于神志不清。
可是那時候的K廳裏,放到了不知道是誰點的歌,周傑倫的唱腔裏,唱着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
酒精席卷的痛苦侵蝕着他的理智,痛覺漸漸湧了上來,醉意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還清醒。
室友喝得比他還多,坐過來跟他說話。
剛剛的游戲環節,一個個都把形勢看得很清楚,在座的女生沒有一個不是沖着他來的,學校裏追他的漂亮女生有很多,多到讓人嫉妒,幾個男生酒勁上頭跟他開玩笑,“我原本還指望今天能脫單的,結果一個個全都在看你。你知不知道這個周有多少人來加我微信?這麽多,至少有這麽多。”
男生伸出兩只手,然後又道:“你猜她們加上我之後,有多少是問我要你微信的?這麽多,至少這麽多。”
男生的兩只手都快蹭他臉上了。
幾個男生起哄笑起來,相繼開着玩笑,“我們是但凡大學能談一次戀愛都覺得圓滿了,付峤禮倒好,一天換一個都夠了,他一個都看不上。”
“昨天播音系有個很漂亮的妹子請我們整個隊喝奶茶,挨個加微信,那叫一個嘴甜,最後問到付峤禮微信的時候我才看出來了,人家哪裏是為了合作愉快,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了要到付峤禮的微信,讨好了我們全隊所有人。”
室友搭着他的肩,讓他非得說出個所以然來,“別糊弄兄弟,我就不信你從小到大一個喜歡的都沒有,絕對有,別藏着掖着。”
旁邊的室友也起哄,各個都喝了酒,醉醺醺的,說起話來也不像平時那麽搭邊,嚷道:“說,今天必須說,大家都是男人,什麽不想談戀愛想好好學習這種虛話別說。”
“我就不信你到現在一個心動的人都沒有,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幾個人圍着他頗有不說話就不讓他走的架勢,哄鬧裏,那首周傑倫的晴天還在唱着,好想再問你一遍,你會等待還是離開。
迷醉裏,仿佛又回到了他在路燈下的長椅上等着她回來的那一天。
她說不要再來找我了的那一天。
把書店外那片樹的照片拍下來作為頭像的那一天。
他竟然真的回答了,“我喜歡她對我笑。”
他啞着的聲音太輕,輕到像是醉酒的夢呓,室友們都沒怎麽聽清,湊近再問他。
他這次音量大了一些,但仍然輕得像是要說給某一個人聽不到的人聽,“我喜歡她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好漂亮。
像陽光忽然就撒了下來,忽然就天晴了。
希望她笑,希望那雙漂亮的眼睛永遠都在笑,只要她能夠開心,哪怕不是因為他也沒關系,所以她的要求,他都會聽話,都會做到。
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她像個小公主一樣走進書店,那時他正處于信念粉碎崩塌、最自卑的一刻,自慚形穢的意識到自己與外面的世界的差距。
在他最不敢擡起頭的一刻,她那麽漂亮又明媚的走進來,那時候他明明應該是更加自卑的,就像來到南苔市以後,面對同班那些驕縱又家境好的女孩子,他生怕惹上一點麻煩,可是于詩遙走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卻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好漂亮。
這座讓他變得自卑的城市,好漂亮。
他在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參加了很多的比賽,拿下了很多的獎,他也是因此在大一那半年就迅速的在學校出名,不僅僅完全是因為他的長相。
而他熬過那麽多日夜準備比賽,起因只是路過一家珠寶店,看到櫥窗裏一串璀璨的手鏈。
那條手鏈的第一眼就會讓他想到于詩遙。
想到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她雪白的手腕從他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系在她手腕上的手鏈璀璨得讓人過目不忘。
就是那一眼,他這一生都難忘。
在什麽都還不懂的年紀,那一眼就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腦海裏,以至于所有青春期的幻想,都是有關這個剪影。
可她想要自由,他會尊重她的自由,盡管很多次很多次想要讓她留在身邊。
她曾經望着車廂頂那片枝繁葉茂的榕樹,說我們現在像不像從火海中逃亡。
他在那時問過她,“你想帶上我一起嗎。”
那個時候,她只是動搖的說她不知道。
但在他問可不可以慢點忘記我的那個夜晚,她裝作不懂的回避他的問題,卻還是借着玩笑話告訴她,“別難過,我這不是回來找你了。”
他的頭像含義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室友都不止一次吐槽過他,說他的頭像看着老氣,不過倒也符合他這清心寡欲的樣子。
但他真的希望她能夠回到他的身邊,就像那個她快要飛走的夜晚一樣,還是會回到他的身邊。
可如果她想要離開,他也不會再打擾。
別再躲着我了,我不會再跟着你了。
于詩遙,你要好好的。
我只要你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