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清珮被請到了湖心亭,好一會兒才能平靜下心神來。
不過片刻就有丫鬟進來上了茶果點心,又恭敬的退了下去,行動之間那裙擺微動,安靜的幾乎沒有聲音,這讓李清珮越發的好奇,這個趙爺到底是什麽人,家中仆婦竟然這般娴熟,比起她在王府得用的丫鬟們也是不差的。
待李清珮喝了第二杯茶水,心中開始焦急難安的時候,一個男子走了進來,道,“夫人可是久等了。”
李清珮起身,行禮道,“見過趙爺。”
“坐。”
這位趙老爺年約二十七八,雖然膚色曬成了蜜色,但顯然也是養尊處優之人,顯得極為年輕,來之前已經重新漱洗過了,換了一身象牙白菖蒲紋的杭綢直裰,半濕的頭發規規矩矩的束了起來,插了一根竹簪子。
這樣的裝扮極為尋常,但是偏偏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說不出來的灑脫和恣意,似乎這天下就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為他。
“叨擾了,實在是妾身養的那孽畜委實有些不聽話,又給府中添亂了。”李清珮說起來很是愧疚,“剛剛搬過來不久,家中仆婦人手不夠,管着那孽畜的丫鬟又剛好生了病,也真是湊巧了。”
“聽王管事說它咬死了貴府的鯉魚,雖知道那東西十分貴重,用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但不管是多少銀子,我願意招數賠償,只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那貓還活着麽?”
李清珮最後一句說的極為小心翼翼,一雙美目澄淨璀璨,充滿了希冀,到叫人說出讓她失望話來。
趙泷見她這模樣,和那一只他逮到的偷吃他鯉魚的肥貓一般相似,忍不住啞然失笑,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貓兒又喜歡吃魚,如這萬物法則,不過就是那畜生的天性,倒也沒甚麽苛責的。”說完對着外面喊道,“王管事,你且進來。”
這話說的十分随意,卻也充滿了寓意,讓李清珮生出敬重的心思來,想着此人不是經歷太過,那就是真是有着大智慧之人。
王管事抱着嘟嘟走了進來,那肥貓顯然受到了不少的驚吓,身上的毛濕漉漉的,一雙琥珀色眼睛充滿了驚恐,見到李清珮,忍不住委屈的喵喵喵叫了起來。
李清珮看到嘟嘟完好無損,松了一口氣,只是忍不住罵道,“你這孽畜,早就說過了,不要跑來惹事,你卻偏偏不聽。”話是這樣,但是一想到差一點就陰陽兩隔,就覺得有些後怕,上前抱了過來,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腦袋,又道,“也不知道你前世修了什麽福分,遇到了趙爺這般和善的人,讓你留了一條命。”
王管事道,“從旁邊凳子上跳到缸子邊上,在缸子上站了許久,用爪子去撈魚,結果太胖沒穩住身子,自己也掉了下去,要不是我來的早,恐怕早就沒氣了。”王管事顯然有些生氣,面無表情的說道,“那些鯉魚,我們老爺養了三年多,也是頗費了一番心血……,我把這孽畜撈上來的時候,嘴裏還死死的咬着鯉魚沒有松口。”
“王管事。”趙泷制止道。
王管事立時就低下頭來,道,“老爺,是小的僭越了,還請老恕罪。”
嘟嘟是一只五歲的老貓,從李清珮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陪着她,誰都不知道委身給秦王做妾,并沒有她表面顯示的那般從容,這一只小奶貓,一直像是朋友一般陪着她,讓她度過了最恐慌的頭幾年,如今它已經同等于家人了。
只是嘟嘟接二連三的闖了禍事,她要是在當做沒有發生過,得過且過就有些不像話了更何況這位趙老爺這般和氣通透,讓她生出結交的心思來。
“我那丫鬟可是在外面?”
等着彩蝶走了進來,李清珮讓她給趙泷呈上一紅漆燙金的匣子,道,“這是妾身多年的珍藏之物,不成敬意,還請趙爺笑納。”
匣子裏面是一只拳頭大小,翡翠雕琢的鯉魚,紅磷綠尾,不僅水頭十足,雕工也很是上乘,更重要的是要找到這樣一塊幾乎毫無瑕疵的翡翠,實在是難能可貴。
即使已經見過無數寶貝的趙泷,也覺得此物頗為不錯。
李清珮怕是趙泷推辭道,“其實上次嘟嘟砸壞了蘭花,就想上門賠罪了,如今又多了一樁……,趙爺請務必收着,不然妾身真的無地自容了。”到了這會兒彩蝶才明白為什麽李清珮行色匆匆的跑出來,卻還不忘讓她把這個物件帶着,顯然是要拿來賠罪了。
趙泷知道推脫不過,道,“且收下吧。”
兩個人一個歉然寬和,一個誠心誠意的賠不是,倒也相處的很是融洽,只是李清珮琢磨着時間也不早了,怕是叨擾對方,起身說道,“妾身也該回去了。”
“上次的積食可是好了?”誰知道趙泷卻不緊不慢的抿了一杯茶水,溫和的問道,這讓剛剛起身的李清珮又坐了下來,把在懷裏的不安分的嘟嘟遞給彩蝶,道,“那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已經是大好了,多謝趙爺記挂。”
趙泷點頭,把茶杯放下,卻道,“且讓我診脈瞧瞧。”
嘟嘟也安然找回來了,賠罪的謝禮也給了,李清珮這會兒身心放松了下來,且對這位趙老爺多了幾分說不明的好感,自然是很願意相處,不過猶豫了下就伸出手臂道,笑着說道,“那就有勞了。”
美人如玉,李清珮的纖纖十指美的就像是精心雕琢的珍品,趙泷卻還是和之前一般,像是沒有看到一般,只把三指壓在脈搏處,力道不輕不重的,很是專心。
只是李清珮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平靜,只要閉上眼睛就浮現剛才在湖邊的場景,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那指尖相觸的部分,滾燙的不行。
片刻之後,趙泷道,“果然是如此。”
“趙爺,妾身可是有什麽不妥?”
“積食自然是治愈了,只是夫人怕是有些體寒吧。”趙泷上次給李清珮診脈的就察覺到了,但是當時并不相熟,今日難得碰頭,又見是個心地十分純善的女子,秉着醫者父母心,他就準備在仔細瞧瞧,“夫人怕是小時候傷了根基,平日裏畏寒,小日子應該是腹痛難耐才是。”
“對。”李清珮想起小時候因為家貧,冬日裏用涼水洗衣做飯,遭了不少罪,導致宮寒,她遲遲沒有身孕也是因為這個,只是秦王不急,她要是認真吃藥治病就顯得點急功近利,想要母憑子貴一般,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妾身猜想的應該沒錯,您是不是原本在太醫署,是太醫署的禦醫?”如果是禦醫的話也就能解釋為什麽能拿得出李昌榮的藥,且能給她治病的事情了。
趙泷顯然覺得李清珮的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但是也沒有完全否認,道,”禦醫談不上,也算是半個郎中吧,夫人要是信得過我,我這邊給你開個方子,你叫人按此抓了藥吃,吃幾劑能見好了。”
清珮心裏百感交集,秦王和她如同夫妻一般恩愛五年,他卻不曾為她這般細心關懷過,每次小日子肚子疼的時候,還會避開去別的妾屋裏,覺得不吉利,而眼前這個人,不過兩面之緣,卻是這般體貼入微。
“多謝趙爺。”這是李清珮真心實意的感激。
“我侄女也和你一般大了,不用這般客氣。”趙泷說道。
李清珮,“……”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