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管事穿着一件嶄新的聯珠團花紋短褐,頭發卻是半濕,單手拎着一只落湯雞一般的肥貓嘟嘟,另一只手拿着匣子,裏面有一只金色的錦鯉魚,翻着白眼,肚子上有個明顯的牙印。

“王管事,你這是……”

王管事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啪一聲把嘟嘟丢在了地上,嘟嘟突然被這樣對待,吓的尖叫一聲,沒有一點貓的靈巧機靈,像是傻狗一樣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夫人,我瞧着您家也是有規矩的人,請一定管好貴府的貓!它又跑出來,咬死了我家老爺養的鯉魚!”

李清珮目瞪口呆,不相信不過一天,嘟嘟就闖了兩次貨,指着藏在門口的秀兒道,“不是叫你看着?”

秀兒吓的撲通跪了下來,白着臉道,“夫人,奴婢剛才去宮房,就走開那麽一會兒,還把它鎖在屋內,結果回來就找不見了。”

王管事也是講理之人,雖然怒不可遏,但只是要求李清珮管束好嘟嘟,說如果再有下次,那真就只能拿嘟嘟抵過了,倒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還留下了烤鹿肉和一盒消食的藥丸子才走。

李清珮瞧着紅漆海棠花紋的食盒,很是內疚,想了一會兒,打開了蓋子,馬上就有烤鹿肉的香味撲鼻而來,想來也是剛做的,頓時就覺得胃口大開。

她早上和中午都吃的極為清淡,且量少,這會兒看到這般可口的鹿肉當真是饞了,只是強忍着,對着彩蝶道,“我們倒是遇到了好心人,要是旁人,恐怕早就鬧起來了,嘟嘟也不可能安然回來。”語氣裏掩飾不住的感激之情。

李清珮又想到路上那男子不聲不響,但是十分內斂沉穩的行事做派,不免生出幾分好感來,道,“看來,我要找個機會親自登門賠罪去了。”

“夫人,您瞧,這不是太醫署的藥嗎?”彩蝶把洗好澡的嘟嘟放在了卧榻上,讓秀兒給它擦拭,走了過來,結果看到旁邊還有個盒子,便是打開來,裏面卻是放了一排,一共六粒的藥丸。

藥丸的是用蜜蠟封起來的,上面寫了個太醫署的專用的太字,還在下角蓋了一個李昌榮的私章來。

“李昌榮?”李清珮也看到了字,道,“這不是太醫署的太醫署令嗎?這位趙老爺到底是什麽身份,竟然可以得到李昌榮的藥丸。”

李昌榮雖然是太醫署令,但今年已經是七十歲的高齡了,除了皇帝和皇後娘娘等貴人,已經沒有人可以驚動他了,更不要說這樣親手秘制的藥丸子,那就是更難得了。

李清珮很是疑惑,想着這位趙老爺到底是什麽人。

嘟嘟擦好了毛,姿态優雅的甩了甩,頓時那些濕毛一撮一撮的立了起來,它朝着李清珮發出很是獻媚的喵喵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極為漂亮。

李清珮頭也不擡的說道,“沒有鹿肉,別想吃了。”

嘟嘟雖然不知道李青梅說什麽,但是它聽得出李清珮語氣裏的冷漠,吓的瑟縮了下身子,但還是委屈的喵喵喵叫了起來,圍着李清珮四周打轉,肉肉的小腳印在地毯上,悄無聲息,輕上輕下的,時而觀察者四周,時而偏着腦袋注視着美味的鹿肉,像一只高雅的公主,似乎在等着仆從的伺候。

彩蝶有些心軟,說道,“夫人,要不喂它一塊?反正您今天也不能多吃。”

“給它?我沒把這惹禍精給炖了就不錯了!”轉過頭對着秀兒說道,“秀兒,這次看好它,要是再把它弄丢了,你也不用回來了。”

秀兒點頭如蒜,道,“夫人放心,這次奴婢會不錯眼的盯着嘟嘟,再也不會犯那樣的錯。”

嘟嘟見李清珮不理它,有些委屈,費了一番力氣跳上了凳子上。

它走到李清珮的跟前,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她的手心,蹭一蹭就撒嬌一般的喵喵叫,然後睜着一雙無辜的琥珀色眼睛望着李清珮,那毛茸茸的手感,咩咩的叫聲,讓李清珮心都軟了。

伸手把嘟嘟抱到了懷裏,嘟嘟高興的發出呼嚕聲,李欽佩忍不住笑了出來,摸了摸它軟軟的耳朵,說道,“你這個小壞蛋!”

這邊李清珮因為嘟嘟這只淘氣的貓雞飛狗跳,秦王府卻是張燈結彩,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等着夜色寂靜,賓客散去,秦王穿着一件大紅色的缂絲喜服踏入了洞房內,長幾上點着龍鳳喜燭,将屋內都侵染上喜氣的紅,他看到床上端坐一身影纖細的女子,蓋着紅色的蓋頭,下面的流蘇随着從半開的窗棂吹進來的夜風,微微晃動,根根都挑動着他的心神。

一個年約四旬,打扮很是得體的婆子上前,笑着說道,“王爺,奴婢是王妃的奶母,夫家姓康。”

秦王點頭,道,“康嬷嬷,王妃初來乍到,想來多有恐慌,有勞康嬷嬷照顧着,這是一點心意。”這話說完看到身後跟随的丫鬟遞了給荷包給康嬷嬷。

康嬷嬷自然看不上這一點銀子,但是這是秦王給她和王妃的體面,歡天喜地的拿了道,“多謝王爺,祝王爺和王妃早生貴子。”說完走到王妃馮婉貞跟前,悄聲叮咛道,“王妃,您可是要伺候好王爺,不可意氣用事,奴婢先退下了。”

馮婉貞顯然有些緊張,但還是溫聲應道,“奶母,我曉得了。”

等着洞房內只剩下秦王和馮婉貞,他掀開了紅蓋頭,看到嬌羞的新嫁娘羞澀的朝着他笑了笑,燈下女子氣質婉約,眉眼動人,簡直無可挑剔,可是不知道怎麽就覺得心裏剛才那一點的激動一點點的散去,只餘下沙漠中的荒蕪來一般的空冷來。

馮婉貞早就聽說秦王性情內斂,有些冷漠,但是她想着那是因為旁人沒有走到他身邊去,如今他們是最親密的夫妻,以後也會是他孩子的母親,他早晚也會把她放到心裏去的。

努力忽略掉秦王毫無波瀾的目光,道,“王爺,要不要妾身伺候王爺漱洗。”

兩個人都出身顯貴,自然不會自己親手做這種事,這不過是馮婉貞想要貼近彼此而說的客套話。

但是顯然奏效了,馮婉貞見到秦王溫和的道,“這種事還是讓下人去做吧,想來王妃今日也是累了,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進宮謝恩。”

這婚事是太後親點的,少不得要進宮應酬,要是換做李清珮,恐怕就會歪着腦袋問秦王,“妾身穿什麽合适?早上會還來得及吃早膳嗎,要不要藏一些糕點在衣袖裏,皇帝陛下兇不兇……”問的問題顯得很是愚蠢,可是她目光明亮,帶着少女似的坦誠,讓你覺得心裏憐愛的不行。

“妾身知曉了。”馮婉貞恭敬的說道。

秦王別過頭,掩飾自己漸冷的目光,馮婉貞怎麽會和李清珮一樣,她出身魏國公府,什麽世面沒見過,對于她來說,這種入宮面聖的事情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

有丫鬟進來伺候秦王和新王妃漱洗,散了發,換上裏衣就上了床。

這一夜的纏綿自是不必說,馮婉貞婉約端莊,行事大方得體,讓太後娘娘很是滿意,之後接了王府中饋,也是十分老練穩妥,不日就在秦王府站穩了腳跟,那賢惠的名聲也傳播了出去。

馮婉貞上面沒有婆婆需要伺候,正經的婆婆在宮裏,是太後娘娘,自然有皇後娘娘服伺着,她只需要一個月進宮一次問安就好,秦王府裏的侍妾也都送走了,獨有她一人,秦王雖然公務繁忙,但是每次回來必然會她同房,很是敬重着她,說起來沒有比她嫁的更好了……

只是人往往越是順遂,反而越是在意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馮婉貞總覺得秦王對她太冷漠了些,雖然他們這些夫妻相敬如賓的多,但她想要更親近秦王一些,只是每一次都會碰到軟釘子。

不過這些都和遠在通州的李清珮無關。

如今的李清珮幾乎是馬上就喜歡上了現在的日子,每天早上在窗外小鳥的叫聲中醒來,然後漱洗之後用早飯,再也不用為了配合秦王不能吃辣的口味避開辛辣之物,早上喝一碗酸辣甜的胡辣湯,幾個小鮮肉包,出一身汗,然後去浴室舒舒服服的泡個花瓣澡。

早上彩蝶會拿了不同的花瓣,今日芍藥開的好了,那就摘芍藥的,明日去早上的集市發現有新鮮的漂亮的玫瑰,又會用玫瑰的花瓣來。

泡澡之後就穿着她最喜歡的衣服,再也不用為了配合秦王的喜好穿一些素淨的衣服,她想着大紅就是大紅色,石榴紅就是石榴紅,亮眼的橘色就是橘色……,不需要任何的忌諱。

就好像是身上的束縛被剪斷,完全放飛了自我。

不過幾日,李清珮就養的水靈清透,原本就是十足的傾城美人,如今一舉一動越發是叫人瞧着心驚了。

只是這一天早上,李清珮發現嘟嘟又不見了。

“夫人,都找遍了,沒有看到嘟嘟。”彩蝶急的滿頭大汗,忍不住對着李清珮說道,“嘟嘟不會是……”

秀兒染了風寒,休養了幾天,都是彩蝶看着,只是彩蝶事情繁多,又怎麽能時刻盯着,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府邸裏人手不夠的原因,也不是李清珮不願意擴充,是一時買不到合适的。

大家族裏都是小時候歲開始調教,到了十五六正是得用的時候,這種丫鬟婆子很難買到現成的。

李清珮斬釘截鐵的說道,“什麽不會是?肯定就是!走,陪我去趟隔壁。”

“夫人,咱們沒送過拜帖就過去嗎?”彩蝶問道。

“這時候顧不得那許多了,去晚了一步,就等着給嘟嘟收屍吧。”李清珮喊了轎夫,坐上轎子就出了門,因為在隔壁不過幾步路就到了。

那門子見到隔壁傳聞中美若天仙的女娘子,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的道,“夫人,我去禀告下,但是我們老爺不一定會見客。”

“煩勞小哥了,我這邊是有急事。”

李清珮聲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玉質般清透悅耳,叫旁人聽着十分的受用,那門子連聲音都不敢大聲了,溫聲說道,“夫人,且等下。”

片刻之後就見那門子領着王管事走了出來。

李清珮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宅子已經十分的美輪美奂了,但是到了這邊才感覺到差距來,這位趙老爺不僅家底豐厚,還很是文雅,一草一木,影壁,雕梁畫棟,甚至是那房梁上的走獸,都顯得很是精致大氣,透着一股說出不來的高華之感。

彎彎繞繞的走了許久,還不見那位趙老爺,李清珮就有些急了,直戳了當的說道,“王管事,我也不怕你責怪了,嘟嘟又不見了。”

王管事已經是沒脾氣了,很是無可奈何的道,“夫人,那孽畜在老爺那邊。”

李清珮又是擔心,又是愧疚,道,“有沒有惹事?”

“又吃了老爺的兩尾鯉魚,至于是生是死,還是夫人自去看吧。”

李清珮閉上了眼睛,已經是不敢去問了,只是心裏還是存着僥幸,既然能讓她過來,多半也是沒事吧?這位趙老爺如果真是那般殘暴之人,一開始就不會讓王管事送嘟嘟回去了。

這樣安慰着,很快就看到從旁邊延伸到青石板路上的樹杈,她用手撩開那擋住前路的葉子,原本窄窄的通道忽然就變得豁然開朗,前面是波光潋滟的湖水,碧色的蓮葉,粉紅荷花,黃色,紅色,芙蓉色的睡蓮,随着清風飄散出清新馥郁的花香來,正所謂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實在是美極。

而在這樣的花海旁邊有一男子正戴着鬥笠給湖邊的花樹松土,他身材高瘦挺拔,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杭綢短褐,那衣衫貼在身上,盡顯結石的肌肉輪廓,或許是有些熱了,衣襟半開,綽綽暗影中看到充滿力道的腹肌,骨一樣堅硬,絲綢般柔滑,還有誘人的人魚線。

一滴汗水從下巴低落,順着那條肌肉噴漲的腹肌上流淌下來,直到沒入窄瘦的腰身處,讓人忍不住遐想萬分。

像是感覺到來人的注視,男子擡頭,随後摘下鬥笠來,俊朗的面容,如同被風霜雕琢過的眉眼,有種滄桑的氣息撲面而來,卻難掩他如同山岳一般無法撼動的傲然。

李清珮吞咽了下口水,只覺得心口咚咚的亂跳。

作者有話要說:  某姓趙的男主:作者,為什麽別的男主出場都是各種帥氣,不說附庸風雅彈琴,題詩,也好歹是騎馬奔馳吧?我竟然在種地!

作者:咳咳,最帥的種地哥!

某姓趙的男主:老子當然最帥了,但是憑什麽是種地?

作者:天下一帥的種地哥!

某姓趙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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