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王聽到了動靜,扭過頭來,這一看卻是有些愣住了,多日不見的李清珮站在用竹子編成的栅欄外。

她今日外披着一件薄如蟬翼的绡紗銀紅色大袖對襟褙子,裏面則是芙蓉色的杭綢齊胸襦裙,質地柔滑的綢緞裹着她豐盈的胸線垂落下來,到了腰間又用一根金色絲縧粗粗系了,顯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來。

紅的豔麗,粉的嬌俏,把李清珮襯托的出水芙蓉一般,美麗不可方物。

李清珮原本想要偷偷溜掉,畢竟秦王大婚,還帶着新婚的王妃,這會兒看到她,大家多多少少都會覺得尴尬。

只是沒有想到,秦王竟然這般快的看到了她。

既然逃不掉,那就索性大方一些,李清珮朝着秦王微笑颔首,雖因為天氣炎熱,走了這一會兒路,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子,但是她膚色瑩潤如玉,目光清透璀璨,像是清晨被露水澆灌過的花兒,依然難掩清麗的美。

“見過王爺。”李清珮走了過去,在五六步遠的地方站住,屈膝行禮說道。

秦王目光沉凝,只覺得人還是原來的她,但是氣質好像完全不一樣了,好一會兒才道,“起來吧。”一旁的馮婉貞雖然還是笑着,但是顯然已經有些僵硬,美人最怕的遇到比自己還要出衆的女子,而馮婉貞自負是京城名媛當中堪稱第一,但是對着李清珮……,她忽然就覺得自己被襯托的猶如鳳凰身邊的土雞一般。

“王爺,這位是……”

秦王性情內斂,剛才詫異不過是一時,這一會兒已經恢複了從容,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道,“不過曾經得用的丫鬟,不值一提。”又道,“時辰不早了,我們上路吧。”

馮婉貞掃了眼站在院子裏的李清珮,道,“這樣的美人,怎麽就說不值一提呢。”随即笑了笑,道,“我瞧着這莊子不錯,王爺您跟這位莊頭也是相熟的,難道是我們王府的産業?”

“原本是,送給這丫頭了。”秦王道。

馮婉貞早就聽說秦王在之前有一名伺候了數年的妾侍,美貌不可方物,她道不過是傳言,這會兒看到了李清珮又有什麽不清楚的。

“王爺,您可真是闊綽呀。”雖然秦王語氣裏難掩嫌棄,也沒有給李清珮一點顏面,可是已經被妒火糊住眼睛的馮婉貞又如何忍得住?“這幾百畝上好的水田,您說送人就送人了。”

秦王可不是好脾氣,聞言道,“你要是不想走,本王就先回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自有那侍從跟着,浩浩蕩蕩的,好不氣派。

馮婉貞當中被怒斥,頓時羞的滿面通紅,一時委屈,又一時難過,眼中含着淚珠,道,“王爺!”

秦王停下腳步來,道,“還不過來?”

馮婉貞也知道适可而止,雖覺得實在是顏面無存,但也只能自己咽下這苦水,小碎步的追了過去,委屈的道,“王爺,您怎麽不等妾身?”

秦王見馮婉貞順從的走了過來,道,“走吧。”

一時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整個院子就突然間空了下來,而吳江一家子更是大氣也不敢喘,無論是高不可攀的王爺也好,又或者成了新主人的李清珮,都不是她們這些人可以觸及了,要是有個萬一惹怒了其中一個,他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的彩蝶小心翼翼的說道,“夫人,咱們也回去吧。”

李清珮卻坦坦然然的說道,“我剛才瞧着那養在水田裏的黑魚挺不錯的,咱們帶一些回去吧,片了魚片,做了水煮魚吃,簡直是人間美味。”

有時候農戶會在水田裏養魚,既可以增加糧食的産量,到了秋日又可以有魚兒吃,但是稍微不注意,有可能會毀了稻米苗子,所以也就會養個半畝,不會很多,剛才李清珮就看到了。

那些個魚兒在水田裏游來游去的,肉眼可見,随便抓一條好像好像也都是成人手臂粗長,看起來很是肥碩。

當時她滿腦子的水煮魚片,差一點留下口水來。

剛才秦王那一句不過就是得用的丫鬟,不值一提,她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的,誰聽了這話不會難過,會生氣,可是李清珮卻好像是渾然不在意一般。

彩蝶雖然覺得有些詫異,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也甚好,沒心沒肺,總比敏感多疑的強。

畢竟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

那莊頭正是有些害怕,不知道如何應對李清珮,怕是她覺得難堪,說不定把自己給換了下來,戰戰兢兢的,一句話也不敢說,這會兒聽到李清珮的話立時就像是活過來一般,道,“夫人要是瞧得上,小的這叫下去撈去。”又道,“我們還養了蝦子,螃蟹,過些日子就可以吃了。”

“居然還有河蟹和蝦子?”李清珮顯得很是感興趣,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李清珮滿載而歸,各種新鮮的蔬菜,還有兩尾至少三尺來長的黑魚,和彩蝶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這一邊秦王和馮婉貞上了馬車,兩個人原本是去郊外的法華寺還願,路過通州,馮婉貞想起來王府在這一邊有許多水田,就臨時起意要過來瞧瞧,其實不過就是想和秦王出來轉轉而已,結果就這般湊巧的和李清珮遇上了。

馮婉貞雖然順從了秦王,但是心裏多少有些過不去。

從她嫁進來開始,一切都順風順水,日子過的恣意而滿足,一時被秦王弄的下不來臺,當時礙于情面忍了,可是等着上了馬車,越想越是覺得意難平,不過就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妾侍,又何故為了那種低賤之人對她發脾氣?

這會兒馮婉貞壓根就忘記了是她先起的頭。

人有時候過的太過順遂也不是好事,因為會經常忘記自己處境,馮婉貞确實是天之驕女,但是和皇帝同胞親弟秦王相比,還是差一大截。

如此,馮婉貞一直都冷着臉,不肯說話。

馬車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秦王是什麽人,從來都沒有受過任何的委屈,更不要面對應該順從自己的妻子了。

自然也不會去哄,兩個人就這樣一路無話回到了王府,當天晚上馮婉貞故意賭氣,用膳也沒有去喊秦王,直到晚上有小厮過來說秦王事情繁忙,要在書房睡的時候簡直震驚的不能自己。

馮婉貞哭了許久,這才有些回過味來,自己可能做的有些出格了。

“王妃,您別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馮婉貞的奶母心疼的說着,拿了一塊帕子給馮婉貞拭淚。

馮婉貞哽咽道,“不過就是一個賤人,怎麽就那般對我!”

奶母道,“王妃,您這醋的什麽呀,您也說了是賤妾,又哪裏值得您這般費心?可真是跌份兒。”又道,“說起來整個京城就沒有像王妃您這般嫁的好了,上面沒有婆婆需要伺候,下面也不需要照顧小姑子,王府裏都是您說了算,更不要說王爺今年雖然年過二十,可是一個庶子都沒有,幹幹淨淨的,您嫁進來之前又把侍妾通房都送走了。”

秦王原本定了親,那女子卻是福薄,嫁進來之前就香消玉損了,之後鞑虎進犯,秦王領兵去征戰,這一打就是一年,不巧傷了腿,回來後修養了許久,拖來拖去就這般到了如今才成的婚。

“王妃,您在想想王爺的姿容,就是潘安再世也不過如此,您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奶母苦口婆心的勸道。

“我也知道王爺是頂好的,就是……”

“既然知道難得,就更應該溫柔體恤不是?”奶母道,“聽我的話,你越是這般鬧脾氣,只會把男人越往外推。”

奶母好容易哄了馮婉貞去給秦王送宵夜,只是心裏卻記下了這件事,想着早就聽說王爺之前有個寵愛非常的妾侍,顯然也是這女子不願意就這般被趕出去,這會兒鬧事了,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等着瞧。

馮婉貞伏低做小,溫聲哄了秦王半日,終于把人哄回寝殿內,倒是要比平常還要溫順可人,秦王也是想要敬重這位王妃的,不然也會把之前的通房侍妾都送走,見馮婉貞這般姿态,也就是全部受着了。

是夜,一陣翻雲覆雨,馮婉貞累及睡了過去,秦王低頭看了眼她的睡顏,馮婉貞要比他小上五歲,面容還帶着幾分稚嫩,下巴略帶幾分嬰兒肥,看起來肉嘟嘟甚至可愛,讓人有種想要憐惜的心情。

只是在秦王眼裏,卻沒有任何的起伏,這就是他的王妃,他需要敬重着的人而已。

秦王閉上了眼睛準備入睡,只是馬上腦海中出現另一個女子。

那般風華絕代,滿是自信,璀璨奪目的如寶珠一般的女子竟然是李清珮?在秦王的眼裏,李清珮是溫順的,聽話的,就是不高興也不會鬧脾氣,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平日裏和她在一起就是覺得心裏舒坦而已。

可是今天的李清珮卻是有些不同,他不喜歡的紅色穿在她身上,竟然意外的貼合……

夜風突然變的急促了起來,吹走了夏日的炎熱,不過一會兒就落下黃豆大小的雨珠,落在窗棂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四周越發的暗沉,壓抑,秦王莫名覺得胸口有些悶。

李清珮回到府中,叫竈上的婆子把魚片了,做成了一鍋的水煮魚片,就着米飯,吃了整整兩碗飯。離開王府之後李清珮飯量漸長,一頓半碗米變成了一碗,今天晚上顯然吃的極為開心,竟然就吃下了兩碗飯。

李清珮吃的暢快淋漓,還勸因為一直擔心她而顯得小心翼翼的彩蝶多吃一點,弄得彩蝶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樂極生悲,到了晚上,李清珮突然間就抱着肚子叫痛,把晚上吃的魚都吐出來了,彩蝶急的滿頭大汗,喊了李媽媽拿了消食的藥丸子來。

李清珮卻是吃不下任何東西,好容易忍着惡心咽下去了,一轉眼就吐了出來。

不過一會兒,就臉色慘白,開始吐黃水,李媽媽道,“這可如何是好,剛去喊郎中的丫鬟回來,說那郎中恰好陪着娘子去娘家,明日才能回來,我又叫人去鎮上請郎中,可是一來一回就要一個時辰,怕是夫人受不住……”說完就忍不住拭淚,埋怨彩蝶道,“上次就已經積食過來,恐怕是腸胃有些不妥當了,你竟然還不勸着夫人少吃一些。”

彩蝶也是很是自責,其實要是平常她也就勸了,只是今日她怕李清珮傷心難過……,想着這些日子李清珮飯量漸長,興許就能吃下這許多了。

想起上次的積食,彩蝶忽然道,“我們要不要去請隔壁的趙爺?”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我活着寫完了,但是感覺快死了。。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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