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補完)
夜裏突然下起暴雨,那豆粒一般大小的雨珠子打在鑲嵌了玻璃的窗戶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就如同門外急促的敲門聲一般……,趙泷先是被那雨聲吵醒,清醒了過來,再後來在則是被哭的已經不能自己的彩蝶弄的全無睡意。
“你且等下。”趙泷接過王興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溫茶,揉了揉眉眼,道,“你們夫人又積食了?”
彩蝶原本憂心的不行,結果聽到趙泷這話,不知道怎麽突然就紅了臉頰,上次積食的時候就是被趙泷治好的,這會兒又是……,也只有那家貧的人,會這般毫無節制的吃,夫人這般,也确實是有些丢臉。
“夫人一直都在節食,許多山珍海味都沒法享用……,時間久了就分外成了執念,這會兒放開了,就有些沒有節制了,其實我們夫人平時不這樣的。”彩蝶努力的想要為李清珮解釋。“還請趙爺求個方面,搭把手幫一幫我們夫人,以後彩蝶自當結草銜環,報答趙爺的恩情。”
趙泷卻意外的好說話,點頭,道,“起來吧,我過去瞧瞧。”
李清珮被挪到了另外屋子,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只是臉頰蒼白,停歇片刻就要嘔吐,反反複複的,黃水也都吐幹淨了,這時候才是最難受的,想要吐卻沒有任何的東西,每一次的幹嘔就像是把腸胃都攪成了一團,絞痛難忍的不行。
趙泷跟着彩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李清珮扶着圓桌半靠在上面,一雙瑩瑩美目裏含着淚珠,蒼白的臉色襯托的她不點而紅的嘴唇越發美的驚人。
不得不說,美人什麽時候都是美的。
即使這般狼狽不堪,也別有一番惹人憐惜的羸弱之美。
趙泷目光裏卻毫無波瀾,走了過去,問道,“夫人是哪裏難受?可還能說話?”
李清珮原本強忍着疼痛,聲音微弱,道,“趙爺,妾身實在是疼的不行了。”
趙泷叫彩蝶把李清珮挪到了靠窗的炕上,讓她躺好,拿了針灸包出來,道,“我已經許久沒有用過了,不知道這針還能不能紮的準。”
李清珮差點沒跳起來,道,“趙爺,您有幾分把握?”那銀針半尺來長,在朦胧的燈光下越發顯得冰冷尖銳,“要不,我們吃藥?”
趙泷的手壓在李清珮的腹部,雖說是陌生男子,但是隔着衣裳,倒也沒有想象中的尴尬,他把銀針放在火上了烤了烤,道,“你要是能吃得下藥,又何必來找我?想必是吃什麽吐什麽了。”随即那手指像是找到了穴位,用力一摁,“是不是這裏?”
李清珮疼的叫了一聲,道,“就是這裏。”結果那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絲灼熱的溫度,她急道,“趙爺,您先等等,我緩緩……”
趙泷卻收回了手拔出另一個銀針道,“已經紮進去了。”
李清珮沒有想到趙泷竟然這般迅速,除了一開始有些灼熱,竟然沒有一點痛感,忍不住驚奇的說道,“怎麽不痛?”
“只有那庸醫才會讓患者痛。”趙泷難得自傲的說了一句,接着又紮了一針,不過這會李清珮已經不怕了,盡量讓自己放松方便趙泷紮針。
等着紮完三針趙泷才停了下來,又道,“最多半個時辰便是不會再痛了。”
趙泷被請到了旁邊的廳堂,畢竟是女子的寝殿,總是不好一直呆着,彩蝶又沏了新茶過來,擺上了茶果,道,“多謝趙爺,這份恩情當真不知道如何報答,還請趙爺受我一拜。”說完便是跪了下來。
“不過舉手之勞,起來吧。”趙泷不急不緩的端了茶水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茶水放下,又道,“說起來這也是你們家夫人的福運而已。”
等着一杯茶喝完,趙泷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就随着彩蝶進了寝室,結果看到原本應該大好的李清珮依然慘白着臉,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
趙泷頗有些奇怪,重新診了脈,道,“已經無礙了,怎麽還會疼?”
李清珮已經被磨的沒了脾氣,無力的道,“趙爺,妾身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什麽,你身子骨好得很。”趙泷被氣笑了,無奈搖頭,道,“且跟我說說,你今天吃了什麽,又是什麽時候痛起來。”
重新診了脈,又鞏固的紮針,但是無論如何,李清珮依然不減輕一分病情,趙泷目光深沉,想起和幾乎可以稱為半個老師的李昌榮談起醫治時候的話來,“有時候這病也并非是病,而是因為心裏頭不痛快,郁結而生。”
“治病容易,但是最難治的卻是心病。”
“幾乎沒有辦法。”
趙泷想起當初自己要離宮,穿着玄色四爪蟒袍,頭戴翼善冠,還沒登基為帝的趙洵幾乎是跪在他前面哀求,道,“你這般走了,父皇要如何自處?”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就如同李昌榮說的那般,這世上最難醫治的就是心病,幾乎無解,只能用時間來慢慢的沖刷掉。
趙泷想起關于這位李清珮的身世來,出身于書香世家,從小耳聰目明被父親寄予厚望,親自教導,想着以後參加科舉光宗耀祖,誰知道八歲便是喪父,家中生計艱難,後來十五歲委身給秦王做妾,不久前因為秦王大婚又被趕了出來。
當時初見顯然就是秦王大婚的前一天吧?
那時候就是積食了,然後今天……,秦王路過通州,還曾給他遞了拜帖,想要攜了新王妃給他行禮,自然是被他婉拒了。
兩次積食皆是因為同一個人,這病情顯而易見了。
趙泷坐在李清珮的旁邊,想着是不是就這般走了,畢竟其實已經無礙了,而她的心病,也只有自己才能醫治。
只是想起兩個人之間的淵源,其實他和李清珮的父親是舊識,是故人之女,又想到他也曾為此困擾,終是生出幾分憐惜之情來。
“夫人,如果很是難忍,你且哭出來。”趙泷說道。
“哭出來?”李清珮微弱的說這話,神态有些奇怪,道,“這一點疼妾身還忍得住,趙爺能否再次施針?委實太難受了。”
“夫人是積食,哭一哭,把腹中的濁氣吐出來,倒比施針更快些,也是一種治法,夫人暫且試一試。”趙泷說道。
李清珮見趙泷說的一本正經,又實在是疼痛難忍,便是扭過頭去試着哭一哭,其實也不用試,她是真的特別難受,不過片刻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落了下來,但卻還是克制着,哭的小聲。
趙泷道,“夫人要哭的大聲一些。”
李清珮覺得有點丢人,猶猶豫豫,哽咽的道,“妾身……已經很大聲了。”
“不夠。”趙泷冷聲說道。
李清珮想着已經打擾趙泷多時,很是愧疚,聽他聲音發冷,內疚加上不安,一下子就激起了內心深處的難過,很快就大聲哭了起來。
其實哭聲又是什麽好聽的,多聽了就會叫人心煩,只是李清珮聲音如玉質般悅耳,又是這般樣貌,就是哭着也有一股別樣的美麗,倒是比旁的人強上許多。
彩蝶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道,“夫人……”
趙泷難得嘆了一口氣,道,“你讓你家夫人哭一哭。”
李媽媽和彩蝶坐立難安,要不是熟知趙泷,還當是街頭上來騙錢的江湖郎中,說是哭能治病,這還是頭一遭。
兩個人不知如何是好,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合适。
一開始不過就是在哭,但是到了後面,李清珮的哭聲裏卻帶出其他的東西來,那種怨恨的情緒,委屈的發洩,倒叫旁邊的也跟着感染了這種情緒,彩蝶第一個跟着落下淚來,李媽媽也是紅了眼圈,自去擦淚。
李清珮不記得她後面是如何睡着的,哭着哭着就困了,然後又覺得難受,哭了起來,來來回回的反複,最後聽到旁邊有個男子溫聲說道,“一切都過去了,好日子都在後頭。”
那聲音不算是溫柔,還帶着冰冷玉質一般的冷清,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擊中了她的心脈,讓她覺得心裏酸酸軟軟的,就此想要依靠過去。
像是能感覺到她的心境一般,有只手壓在她的發鬓邊,輕柔的撫了撫,帶着溫熱的溫度,像那溫度像是能暖到心口去。
早上清晨的陽光照拂在身上不見白天的炙熱,暖洋洋的,李清珮睜開了眼睛,只覺得身心輕松自在,就如同長出翅膀的小鳥兒一般,輕快的可以飛上碧藍的天空,這是幾年來她從來沒有過的心情。
彩蝶俯身在床邊睡着,聽到了動靜馬上就醒了過來,道,“夫人,你還難受嗎?要不要奴婢去給夫人喊郎中過來?”
雖然有些晚,但是李媽媽叫人去鎮上請的郎中已經入了府,昨天就住在了府邸,這會兒正好可以喊過來診脈。
李清珮道,“不用了。”
李媽媽可是覺得昨天的事情還猶言在耳,勸慰道,“夫人,還是瞧一瞧吧。”把洗臉水放在架上,“昨天可是把我們幾個吓壞了,就是隔壁的趙爺也是呆到申時才回去的。”
李清珮臉騰的就紅了,覺得這次可真是丢人的不行了,想着又是欠下了隔壁那位趙爺的人情,這世上銀錢能還清的債務都不算是債,最怕的就是這種人情債,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報答。
淨面漱洗後,換了衣裳,重新梳了發鬓。
彩蝶卻是露出驚異的模樣來,道,“夫人……”
李清珮只當有什麽不妥,問道,“怎麽了?”起身去照鏡子,李清珮愛美,家中備着三面大鏡子,可以照出全身來。
不過等着看到鏡中的人,李清珮有些呆住了。
她以前就知道自己生的美,可是這一會兒的她的美已經不是用言語形容的了,遠山黛眉,秋水為眸,一舉一動皆是如仙娥一般的風姿。
就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洗去了鉛華。
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突然間明了了,李清珮想起昨夜趙泷的神态來,想來他已經是看透了吧?
早上自然不能多吃,不過用了半碗魚片粥,一旁的彩蝶虎視眈眈的盯着,一副你要是多吃一勺,不會罷休的模樣,弄得李清珮很是好笑。
吃過飯,又重新讓郎中診脈,開了補養的方子,就把郎中給送走了,那郎中還當是什麽大病,大汗淋漓的過來,誰知道不過就是有些積食而已,想着一個天大的美人,竟然這般嗜吃,覺得真是無奇不有,收了豐厚的禮金也就去了。
李清珮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去謝謝趙泷,在庫房了找了半天,最後找打一本孤本,叫脈經的醫書,高興了半天,當初在秦王府,想着早晚要被分出來,如此對賞賜幾乎沒什麽挑剔的,旁邊有人為了親近秦王而委婉的送禮給她,在無傷大雅的情況下也都是收了。
如此除了珠寶首飾,珍玩字畫,也有這些名貴難尋的孤本。
找了一個楠木匣子把書放好,就準備去隔壁道謝去,誰知道還沒出門就看到李媽媽臉色焦急的走了過來。
“夫人,老夫人來信了。”老夫人自然是指李清珮的母親郭氏。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兒在補個幾百字,親們可以等等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