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煙視媚行?”李清珮突然間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沒有愉悅,反而全是心酸的嘲弄,“娘,你的女兒給人做了五年的妾,可不就是煙視媚行,只學會了如何讨好男人,要不然,哪裏來的銀子寄給你們。”

“不成器的東西,你就是這樣報答娘的養育之恩?”郭氏眼中暴風雨一般的怒意,又痛又是難過,擡手朝着李清珮打過去……,李清珮卻是不躲,直挺挺的站着,一副要挨打的模樣。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如珠如寶的養大,又如何真的下得去手,郭氏的手到了李清珮的臉頰邊就停了下來,李念一開始目瞪口呆的,這會兒終于反應了過來,及時的上前拉住郭氏的手求道,“娘,你怎麽要打人呀,這是姐姐呀,您在蘇州心心念念的想了許久的姐姐!”

李清珮見弟弟李念紅了眼圈,彎腰去扶李念道,“念兒,你起來,母親要責罰我,你擋着做什麽。”

“你這逆子,還不給我走開!”郭氏氣的狠了,上前去拽李念。

“姐姐有什麽錯!”李念第一次這般大聲的喊道,說完就像是害怕一般有瑟縮下身子,但是看到李清珮眼角挂着的淚珠,和她傷心難過的模樣,忽然間就又鼓起了勇氣,小小的身子擋在了李清珮的前面,道,“娘,你要打就打我,都是我資質愚鈍,朽木不可雕,讀不成書,沒有辦法給娘争氣,只得讓娘又要逼的姐姐去重拾書本,如果我哪怕有姐姐一半的聰慧……,娘你怎麽這般狠心!”

李念到底是孩子,說完就委屈的嗚嗚哭了起來。

“你們如今真是大了,一個個的,知道忤逆娘了。”郭氏顫抖着身子,指着兩個孩子罵道,“好好,以後我就沒當沒生過你們這倆個孽畜。”

郭氏說完就扭過頭走了,那步子又急又快,顯得很是不平靜。

李清珮原本想着告訴郭氏自己準備參加科舉的消息,想着她一定會十分高興,可誰知道,當郭氏說她搔首弄姿的時候,她就覺前所未有的委屈,而且還是來自于自己的母親,那種傷心簡直無法言說。

晚上李清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沒辦法睡不着,原以為會還在生氣,惱怒郭氏的口不擇言,可是腦子裏卻是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小時候郭氏對自己的疼愛來,家中雖然有仆婦,但是她和父親李唐的衣服鞋襪,倒是郭氏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後來家道中落,宅子也賣了,郭氏起早貪黑的做活兒,可是無論是怎麽樣,卻從來沒有喊過一次累,不像是有些父母,會覺得自己太辛勞,有時候會拿孩子出氣。

郭氏或許不夠溫柔,感情內斂,但也絕對是一個好母親。

李清珮又想起,自己得中禀生之後,回到家看到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的郭氏來,那時候是什麽心情?

就好像是天要塌了一樣,別說是給人做妾,估計只要能救活母親,賣了自己也是甘願的。

而如今,兩個人都好好的,她也得了自由身,何必為了一點事情去争吵?李清珮決定明天就跟母親好好說道說道,把這些年來的心裏話都跟郭氏說說,她決定委身給秦王作妾之後,母親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兩個人到到現在還沒敞開心腹說過話。

正在她在這邊想事情的時候,彩蝶蹑手蹑腳的走了進來,靠在帳幔上,悄聲說道,“夫人,舅老爺在外面呢。”

李欽佩聽了就坐了起來,披上了外衣,攏了攏發鬓,道,“叫他進來吧。”

李念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跟着彩蝶,坐在架子床旁邊的紅漆楠木交椅上,只在彩蝶給他上茶水的時候點頭示意了下,就全無話了。

等着屋內只剩下兩個人,李清珮摸了摸他的頭,道,“可是身子不舒服,怎麽還不睡?”

“沒。”李念低低的應了一聲,也不說話。

李清珮就靜靜的等着,她猶記得李念小時候還是個十分活潑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變的這般沉默寡言來。

“姐。”李念終于擡頭看了眼李清珮,見她含笑的看着自己,立時就有了勇氣,道,“我今日忤逆了娘,是不是太不孝了?”

對于一個一直習慣性聽從母親話的孩子,李念今日的舉動确實是有些超出平常了,李清珮不是不感動的,雖覺得母親過于苛刻,可是總還有人願意護着自己,讓她倍感欣慰,只是她忽略了李念還小,又是第一次跟母親頂撞母親,心裏是何等的恐慌和害怕。

李清珮道,“姐覺得你并非忤逆母親。”

“什麽?”

“并不是為人父母者就全是對的。”

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又或者太過驚駭世俗,李念震驚的看着她,“姐,您這話可是……”

李清珮安撫着朝着李念笑了笑,道。“那你覺得姐姐就是母親說的那般不堪嗎?”

“自然不是!”李念的大聲的反駁道,“姐姐是最好的。”

“你看,你也知道母親說的并非是對的。”

李念一時語塞,又或者用他如今的思維,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應對,一邊是他敬重的母親,另一邊也是極為敬佩的姐姐。

“那我且再問你,如今你知道母親說的不對,那你以後就不敬重她了嗎?”李清珮又問道。

“不會,母親永遠都是念兒要孝順且敬重的人。”

“如此就是了。”李清珮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父母也不一定都是對的,我們為人子女,這時候就需要幫父母去糾正,只是這并非就說我等不敬重他們。”

李念轉不過彎來,靜默了片刻道,“姐姐的意思就是,姐姐現在不生娘的氣了?”然後目光亮晶晶的看着李清珮。

李清珮一時無語,頓時啼笑皆非,道,“好家夥,原來念兒這是在給姐姐下套呢。”

李念臉騰的就紅了,無措的搔了搔頭,道,“姐姐,念兒不是故意的,念兒的其實想說……”

李清珮見他實在是恐慌,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姐姐原本有些生氣,只是有念兒護着姐姐,姐姐就不覺得難受了。”

李念臉還是紅着,剛才是覺得慌亂,不知所措,這會兒則是害羞的,道,“姐姐,其實娘她一直都念着你。”

“娘說的是不對,可是娘真的……,好幾次夜裏,娘看着北邊就默默的不語,我知道那是娘想你了。”

“你寄來的銀子娘分文未動,一直都存着。”

“那你們在那邊怎麽過活的?”李清珮就猜出來郭氏可能沒有用她寄過去的銀子,不然也不會瞧着這般寒酸。

“娘繡活兒很好,進了一個針線班子,每日都有活兒做。”李念說道,“我平日裏幫着人抄書,也能賺一些筆墨的銀子。”

李念說道這裏,眼睛都亮了起來,道,“念兒開始就按照書鋪子裏的要求抄,後來念兒發現許多人看完又折舊賣給書鋪,念兒就想着能不能租借書籍買賣。”說道這裏小心翼翼的瞧了眼李清珮,見她并無生氣的樣子,實在是憋不住,繼續說道,“念兒就在給書鋪抄書的時候多抄幾本,然後租借給書院裏的人來看。”

“那次,一個月賺了一兩的銀子!”

“不過很快就被娘發現了。”李念沮喪的說道,“娘責罰了我一頓,一個月都沒都沒有跟念兒說話。”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李念不适合念書,不等于做不好別的事情,道,“念兒,你速算學的如何?十六加六是多少?”

這時候九九乘法還不是每個孩子都會的東西,尋常人要是能會兩位數的算法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念幾乎是馬上就回答道,“是二十二。”

李清珮這下對李念有些刮目相看了,驚喜的說道,“念兒真是了不起,這都是誰教你的?竟然就想出這種法子賺錢。”

“姐,,你沒覺得念兒不學無術?”

“怎麽會。”李清珮道,“姐姐覺得念兒做的很好。”

李念長期壓抑自己,按照郭氏要求的路子認真讀書,但是每次看到枯燥的詩經,都會覺得索然味,不過要是換成術算,打算盤,他就興致勃勃的,覺得有趣極了,可是這話他不敢對郭氏講。

郭氏唯一的期盼就是他能像姐姐那般,十五歲就得中禀生,然後考中狀元,得以延續父親的遺志。

李念沒有想到,這會兒誇獎他的竟然考中秀才的姐姐,一時只覺得有些五味雜陳。

兩個姐弟一時說了許多話,半夜各自睡去,卻是從來沒有過的親密,第二天一早,李清珮起了個大早,去了如意居,卻是看到李媽媽,急匆匆的過來說道,“夫人,老夫人怕是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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