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清珮讓李媽媽去喊郎中來,自己則進了屋子,見屋內窗門緊閉,顯得有些暗沉,皺了皺眉頭,起身去開了窗,清晨裹着晨露的秋風就這樣吹了進來,一掃屋內的沉悶氣息。
郭氏躺在床上,顯是一夜未睡,面目憔悴,更讓李清珮心驚的是她眼角的皺紋,就好像突然間老去了十歲。
“娘,你是哪裏不舒服?”李清珮坐在了床沿上,柔聲問道。
郭氏低垂着眼睑,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出生的時候,娘和你爹已經成親三年了,之前有人說你爹體弱,沒辦法孕育,也有人說娘福薄,進門前克死了你祖母。”
“娘……”
“娘和你爹不知道多歡喜,你爹光是想你的名字就用了許久,反反複複的去改。”郭氏道,“你出生之後,尿布都是你爹給你換的,後來又手把手教你寫字,如珠如寶的養大,就差捧在手心裏,就是為了讓你去給人做妾的?
郭氏最後的聲音拔高,很是尖銳,“我們李家世代書香門第,清清白白的,卻是毀在你的手裏。”
“我道你怎麽想的,覺得自己并非做錯,可是你當時有沒有問過娘,願不願意拿自己女兒的清白去換一條命?”
“娘不願意!”
“娘死了又如何,只要我們清清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受人指點,娘就是死也瞑目了。”郭氏都麽剛強的一個人,這時候也禁不住淚流滿面。
李清珮瞧着,眼淚倏然就流了下來。
“娘,那你有沒有想過女兒?”李清珮哽咽道。“難道女兒就能眼睜睜的看着娘去死?”
“您走了,女兒和弟弟怎麽辦?您就沒想過我心裏多難受?”
“就是再來一次,女兒也不後悔!”
“死容易,活着才是最難的,您就光想着成全您的清白,好堂堂正正的去見爹,難道就沒有想過茍活下去,僅僅只是為了女兒和弟弟,您就是受不了一點委屈?”
郭氏震驚的看着李清珮,似乎第一次認識到女兒一般。“娘是為了成全自己?”
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恰好李媽媽帶着郎中過來,見這般進來不是,不進來也不是,還是李清珮看到,轉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又收拾了一番,就對着外面道,“李媽媽,你請郎中進來吧。”
李清珮一開始頗有些擔心,怕是母親不高興診脈,畢竟剛才兩個人談的不太愉快,甚至是可以用決裂的形容,但是意外的是郭氏一句話都沒說,旁人叫她做什麽就做什麽,郎中只說是郁結于心,開了方子就走了。
之後郭氏就一直不說話,給藥就吃,飯也不會落下,但就是不肯理人,李清珮一開始也有些着急,後來見郭氏氣色漸好,倒也把提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李清珮不後悔自己這番話,兩個人早晚是要敞開心扉去談,一件事總有好的一面和壞的一面,站在郭氏的立場,自然是寧可死也不願意用女兒賣身錢來救命,更何況郭氏對她期望甚高,承載了太多的東西……,而站在李清珮的立場,母親就要病故,她就是賣了自己也要救母親。
兩個人不過立場不同而已。
不過李清珮這幾天也沒閑着,想要重新參加科舉,有許多事情要做,首當其沖就是要拿到推舉函,如今對李清珮來說,不僅是科考資格的問題,且有了沈從雅的推舉函,她就可以無視自己曾經妾侍的身份。
趙泷倒是痛快,說讓她等等,最多不過半個月天就給她送來。
李清珮算了算還需要多久科考,重新排了個學習計劃表,每天都按照那個作息嚴格執行。
當然,即使這樣她都不忘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每天去看看郭氏,見郭氏依然不跟她講話,但是慢慢的開始吩咐李念去做一些事情,也就放下一顆心裏,第二件就是抽空給隔壁趙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吃食。
其實李清珮做菜一般,靠的不過就是前世各種吃貨經驗而已,博的就是一個驚奇,有時候發揮好了就美味,有時候發揮不好了,難免就有些怪誕,但是這位趙爺雖然年歲比她大八歲,又是古人,但是性格卻是極為豁達,很是能接受新鮮事物,有時候當讓王管事送碗回來,還會夾着紙條,寫一寫自己的吃後感。
李清珮每次看到趙泷那清俊又剛毅的字體,寫的卻是今日奶豆腐有些甜了之類的就莫名喜感。
當然,伴随着這種來往,更多的一種說明的情愫,就好像那天第一次見到時候看到的誘人腹肌。
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純純渴望來。
只是如今,她連睡覺的時候都覺得不足,只恨不得一口氣把這些年落下來的補上,根本就沒空功夫去整理這種情愫。
***
沈從澤宅子在京城的東邊,不過三進的宅子,卻是有個和宅子一般大的花園,自從告老之後就在家裏養養花,寫寫字畫,含饴弄孫,日子過的十分惬意,唯獨一樣,說是不管事了,還真就是不理睬了,甚至連有人上門來求推舉函都被謝絕了。
這一日正在結了葡萄的葡萄架下面下棋,陪着下棋的是他四歲的孫子沈松,見沈從澤下了幾步就要悔棋,急道,“祖父,您怎麽悔棋呀!這都第三次了!”
沈從澤瞪眼,耍賴道,“當年,老夫陪着先帝下棋,先帝還讓我五個子呢。”又道,“你多讓幾次又能如何?”
沈松道,“祖父,棋品如人品,這話可是您說的,現在您又這般耍賴,孫子當真無法奉陪了!”
“哎,你這小兔崽子……”沈從澤氣的站了起來,不過見到沈松合了書,一副要走的模樣,忙道,“不過跟你玩笑,你當真了,行了,祖父就退回來。”
說完不舍的把吃掉的黑子重新擺放了上去,道,“你看這總行了吧?”
沈松這才眉開眼笑,搖着小腦袋瓜,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這小兔崽子,當真是順杆爬呀。”又道,“祖父這次可是一定要贏了你,讓你總是到你祖母那邊告狀。”
沈松用肉嘟嘟的小手抓着黑棋,放在了棋盤上,自信滿滿的道,“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一旁的老仆徐忠哭笑不得看着沈從澤跟自己才四歲的孫子較真,想着老爺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旁人要是見了這模樣,誰還能說這位就是曾經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沈從澤呢?
就在這時候,有個小丫鬟行來,對着徐忠悄聲的說了幾句,徐忠沉吟了下道,“你且等着,待我去禀老爺。”
“老爺……”
“說,什麽事?”沈從澤鎖着眉頭想着棋盤上的局,心不在焉的問道。
“是秦王那邊又派人來問,那推舉函……”徐忠彎着腰,很是恭敬的樣子,其實心裏卻是翻騰開了,秦王這都是已經是第二次派人來了,要再是回絕,是不是有些太不給秦王府面子了,在徐忠看來,沈從澤畢竟是已經致仕了,沒必要為了一個推舉函跟秦王結下梁子。
沈從澤卻刻薄的說道,“當真是好笑,這一個個都要老夫給寫推舉函,好像是得了老夫的推舉函就可以平步青雲,能中了狀元一般……,沒有個真材實料,就是拿了老夫的推舉函又如何?呵呵,”想到這裏顯然有些火大,棋盤一推,站了起來,道,“要是那秦王世子求,老夫自然痛快的給了,不過是新王妃的妹妹要想參加科舉,就要借用老夫的名聲。”
“老爺……”
“那是魏國公的次女。”
“魏國公怎麽了?當年還不是靠着把倆女兒送入宮裏,這才得以封侯?”沈從澤不齒的說道,“給我轟出去,不寫!”
徐忠很是無奈,正要起身卻看到門子領着一個穿着褐色湖綢短褐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看到徐忠微微一笑,道,“徐老弟,許久未見呀。”
“王興?”徐忠瞠目結舌。
正氣的吹胡子瞪眼的的沈從澤聽了徐忠的話,露出十分震驚的神色來,待看看清來人,禁不住有些激動,道,“你真是王興?”
王興給沈從澤行禮,道,“我們老家老爺讓小的來給您送一封信。”
沈從澤這才露出慎重的神色來,接過信拆開來,等着讀完,嘆了一口氣,道,“你們老爺可好?想一想這已經是幾年未見了?”
“我們老爺一切安好,前陣子還去五臺山垂釣呢。”王興笑着說道,“說是今年還要去一趟長白山瞧瞧,要在那天池裏釣魚。”
“胡鬧!這要是有個萬一……”沈從澤說這裏忽然停了下來,搖頭,難過的道,“你們老爺那脾氣,看似是個和氣的,一旦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是這許多年了,難道還沒未想通嗎?”
王興不敢接話,有些話他能說,有些話他不能講,好在沈從澤馬上就想明白了這一點,痛快的說道,“老夫這就寫了,你且在這裏等下。”
徐忠叫人拿了筆墨紙硯,沈從澤就在紙上寫了三個大字,推舉函……,等着寫完吹幹了墨汁,折了起來就放入了信封裏。
“拿着,有什麽事盡快來找老夫,老夫這一生雖然庸庸碌碌,無所成就,到底教了幾個好學生,如今都在朝廷任職,也能說得上話……”沈從澤說到這裏忽然就停頓了下來,嘆氣道,“你們老爺身份貴重,何曾需要老夫來,罷罷,且去吧。”
給王興趕車的車夫李涼才十三歲,是趙泷從五臺山撿回來的,因着年紀尚小就有些年輕氣盛,王興進去沒多久跟另一個車夫吵了起來。
那車夫态度傲慢,之前要停的時候死活不肯讓出位置來,讓李涼很是郁結,這會兒又嘲笑他道,“說出來不吓死你,我們是秦王府的人!”
“我瞧你那模樣還當是秦。王、殿下親臨,原來不過就是秦、王府的一條狗”李涼那嘴很是能說,從來不認輸,又道,“聽說過狐假虎威,今日算是開眼了。”
“你小子找死!”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