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男子轉過身來, 卻是個面容俊俏的美男子, 他啪的一聲打開折扇,就用綿柔悠揚的唱腔開始唱道, “月光如水琴悠悠, 似有仙子下瓊樓……”

不過清唱一段, 卻是悅耳動聽至極, 下面馬上就有伴奏跟上, 男子唱了一段玉簪記, 忽然就從荷花上跳下來,那高度有七尺,卻穩穩地落下來, 灑金緞面寬袖随風鼓起, 到真是潇灑風流。

人群中就爆發出贊嘆的呼聲。

特別是女眷,有的害羞,有的吃驚, 大多數卻是露出癡迷的神色來,旁邊有個男子酸溜溜的道, “這不是小百花社的林慧生,不過是半路從武生改為旦角, 唱的遠不如潇湘社的小鳳仙正宗, 卻不知道騙了多少女子的脂粉錢。”

李清珮不過看了一段就全無情緒,倒不是這個林慧生唱的不好,只是剛才那種錯覺讓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原來她一直都記挂着趙泷, 不然又怎麽會因為背影有點相似而産生錯覺。

“小姐,你快看,有人砸荷包了。”

李清珮重新擡頭打量,見林慧生腳邊,袖子上都是落下來的荷包,帕子等物,彩蝶也是看的面紅耳赤,羞紅着臉,從絲縧上摘下荷包丢了過去。

李清珮,“……”

後來李清珮和彩蝶才知道這荷花燈就是小百花社的做的,也怪不得會讓林慧生站在上面唱戲。

那之後,李清珮就顯得有些蔫蔫的,彩蝶不知情,卻是有些擔心,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剛才興致還很好。”

李清珮忽然問道,“彩蝶你說,是今天林慧生模樣生的好,還是隔壁的趙爺?”

彩蝶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李清珮道,“奴婢一見到那位趙爺就害怕的打哆嗦,根本沒看全……,不過最近他不是留了山羊胡?我瞧着比我爹年歲還要大。”又道,“如此一比,自然是林慧生模樣生的好,戲也唱的好。”

李清珮,“……”

“小姐,你怎麽臉紅了,是不是風太大給凍到了?”彩蝶說着要把李清珮的罩帽拿下來,李清珮卻搖頭,彩蝶哪裏知道……,她剛才忽然想起,不過幾次的擁吻,她卻是全然沒有注意到趙泷的胡須,她當時肯定是被美色誘惑的傻了。

兩個人一路返回,到了入口處,卻是不見郭氏和李念,好在遇到了李三,他已經把馬車趕到到了入口處,見兩個人,笑着道,“外面冷,小姐要不要坐到車上等?”

“時間還早,再轉轉吧。”李清珮卻還舍不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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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蝶指着不遠處的冒着香氣的攤子道,“小姐,那個是不是馄饨?”

李清珮雖說吃了一路的零嘴兒,但還沒喝過熱湯,這會兒看到賣馄饨的,道,“走,咱們去嘗嘗,暖暖身子,三叔,你也來吧。”

李三笑着道,“剛來的時候就吃了,不餓。”

彩蝶和李清珮胃口比較小,主要還是之前吃多了零嘴,要了兩碗,卻是多湯少料,那攤主道,“要都像小姐這般,別人還當我缺斤少兩呢。”

顯然有些過意不去,堅持只收一半的銀子。

這時候豬肉都是散養的,肉餡兒味道更鮮,而且湯水顯然是用排骨湯熬出來的,濃郁醇厚,鮮香入口,灑上幾滴麻油,撒上蔥末,放了幾片曬幹之後泡開的小蘑菇,看起來就很可口,李清珮吃了一口馄饨,皮薄餡兒鮮濃的小馄饨就滑入了嘴裏。

李清珮喝了湯,不過片刻,額頭上除了細密的汗珠子,卻是覺得通體舒服,吃完正要起身聽到旁邊一個好聽的男聲,道,“店家,來一大碗馄饨,多加點蔥花。”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李清珮扭過頭去看,恰好那人也望了過來……,那男不僅聲音好聽,長的也是極好,高高瘦瘦的個子,白淨儒雅,約莫二十來歲,等着看清李清珮,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來,道,“清清?”

“你是汪希真?”

兩個人彼此對視,卻是誰都不知道該往下說點什麽,恰巧後面有家仆跟來,道,“大人,您的碗筷。”說着遞過來青花瓷碗和一雙象牙筷子來。

李清珮忍不住噗嗤一笑,“汪大哥,你還是跟一樣。”

汪希真有些羞澀搔了搔頭,道,“叫清珮妹妹見笑了。”汪希真小時候體弱,好容易養活,汪母對他就跟看眼珠一樣,吃穿住格外的用心,專帶一副碗筷,久而久之,汪希真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你吃了外食,伯母不會生氣吧?”

汪希真腼腆的笑了笑,道,“不說就是了。”

“真是時光如流水。”李清珮感嘆的說道,“原本對伯母言聽計從的汪大哥也學會糊弄人了。”

汪希真臉一紅,卻道,“可是清珮妹妹還是依舊。”說着那話,盯着李清珮,如同今日天空中溫潤如玉的月亮,看着叫人心裏舒服而柔軟。

一時氣氛就變的親熱了起來,雖然時間過了五年,但是兩個人還像是以前一般,閑聊了起來。

客人越來越多了起來,顯然也都是逛完出來準備吃馄饨,暖一暖身子的,李清珮也不好意思繼續占用位置,起身對汪希真道, “時候不早了,也該是回去了。”

“清清!”汪希真見李清珮要走,卻是急的倏然站了起來,恰好跟身後要坐下來的客人撞上,一個踉跄差點摔在地上,那人顯然也不是個善茬,立時就指着汪希真的鼻子罵道,“ 你這厮到底是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竟然敢撞你孫爺來!”

汪希真卻是好脾氣,道,“兄臺,剛才一時着急,竟是沒有看到,還請海涵。”

那人卻是得理不饒人,“撞也撞也了,恁一句話就能了事?先給孫爺拿了十兩銀子算是那看病的錢。”

這分明就是訛錢了,旁人都對這個人指指點點,卻是見他瞪眼過去,霎時顯得兇悍無比,迫于他的氣勢無人再敢說話。

汪希真道,“十兩銀子倒也尚可,只是我随身沒帶那許多,要不您到我當差的地方去拿?”

那男子心中暗道,長的倒是人模狗樣的,卻是個傻子,不過幾句就糊弄過去了,“何處?”

汪希真道,“督察院。”說着一皺眉,立時就顯出不怒自威的氣勢來,叫旁人大氣也不敢喘息,那人吓的立時就跪在了地上。

“您是督察使?”

一時有巡邏的京衛路過,把這個鬧事的人抓了去,原來他也是個慣犯,總是在這裏訛人,旁人原怕他報複,敢怒不敢言,這會兒見他惹到了一位都察院的大人,紛紛就開始告起狀來,第一個訴苦的就是這位馄饨攤位的店家最為憤慨,原來此人日日都來吃白食不說,最是喜歡在這裏訛詐他的客人,弄的他生意也難做了起來。

待事情解決,汪希真左顧右盼,見李清珮一直站在一旁等着他,松了一口氣,道,“吓着你了吧?”

李清珮卻是朝着汪希真福了福,帶着幾分調侃道,“汪大哥以前就說,等着以後考了科舉,要為民做主,如今當真是當初說的那般了。”

汪希真臉騰的就紅了,道,“清珮妹妹,你莫要取笑我了,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督察使。”又道,“你如今住在哪裏?還未曾說過。”

“你當年走的匆匆,給你寫了許多信,你也未曾回過。”

“有了難處為何不找我?”

李清珮以前就知道汪希真思慕她,但是當時大家都忙于讀書,又或者一直都以為會這般在一起,至于她……,也有些想法吧,畢竟汪希真溫文爾雅,是少有的溫柔體貼之人,且博學多才,跟他聊天,天南地北,什麽都能聊的上,是個讓人覺得很舒服的人。

只可惜汪希真有一個勢力的母親,而這個母親還曾經警告過她……,不要對她的寶貝兒子使用狐媚的手段。

她在書院裏交好的朋友就是鄭喜雲和汪希真,鄭喜雲是因為在繼母手裏讨生活,即使家境不錯,她也沒辦法去開口救助,至于汪希真……,李清珮其實去找過他,卻是還沒開口就被汪母趕了出來,那時候她就明白,汪希真自己還是需要靠家族,就算求了他,到最後可能禦醫沒有請到,還會被汪家人随意輕賤。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李清珮無意跟汪希真說明,畢竟汪希真本就不是她什麽人,幫她是情分,不幫也是情理之中,轉了話題道,“現在通州,想着參加今年的科舉,也不知道能否考中,許多都已經忘了。”

汪希真見李清珮搪塞過去,有些委屈,卻也不敢追問,順着她的話題道,“自然能,當初我們一起讀書時,清珮妹妹就文采斐然,機靈通透,常有旁人想不到的見解來,這一期的主考官中,多半還是上期的那位沈大人,他最是喜歡清珮妹妹這種有不同見解的人。”

“清珮妹妹,你有什麽不解的地方,盡管來找為兄。”

“那就多謝汪大哥了。”

後面李清珮就問起課業上的問題來,自學最苦的莫過于遇到了問題無人可以解惑,想着剛好遇到就撿了幾樣難題詢問了起來。

當初他們讀書的書院也是有名的洺河書院,而汪希真卻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他出身名門,父親,祖父皆是進士出身,從小就是名師教導,底子十分的紮實,這也是李清珮最為缺少的。

兩個人一時說的投機,沒有注意到對面有人行來,為首的男子正是秦王,左邊是王妃馮婉貞,右邊則是一名瘦弱的男子,穿的要比旁人還要厚實,包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蒼白的面容來,卻是笑容滿面,顯得極為開心。

幾個人顯然都是微服出訪,并沒用儀仗,而是帶着喬裝過的護衛。

那瘦弱的男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汪希真,道,“汪大人,你居然在這裏。”随即看到汪希真旁邊的李清珮,露出驚豔的神色來,帶着幾分調侃道,“到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人,也怪不得汪大人忘記了和本太子的約定。”

汪希真一時窘迫,臉憋的通紅,立時就要下跪賠罪,卻是被太子扶了起來,道,“無妨,本就是出來游玩,汪大人不必這般緊張,随意放開就是。”

“殿下恕罪。”

想來太子和汪希真關系極為要好,說話很是親昵,指了指一旁的李清珮道,“都說無妨了,你要真想将功贖罪,也不說跟我說說這位佳人是誰?”

李清珮沒有想到竟然這裏遇到他們,一擡頭就和秦王的視線交接,見到他目光深沉,說不出來的冷漠,心中也漸漸的沉了下來。

秦王見到李清珮的時候其實有些詫異的,她離開了自己似乎過的極為好,上次在農莊的就顯得很是悠然自在,而這會兒……,臉上全無脂粉,素着一張小臉,卻是皮膚光滑剔透,眼眸清澈如泉,竟是比在秦王府的時候看着還要小。

而一旁的馮婉貞卻暗中冷笑,想着秦王要如何應這種場景,當真是可笑,不過就是一個被王府趕出去的妾,如今卻是這般坦然的站在太子和她前面,可見臉皮之厚,要是她早就羞愧的找一口井自盡了。

而這個汪希真到底知不知道李清珮的過往?

女人向來是敏感的,李清珮不僅看到了秦王眼中的冷漠,看到了馮婉貞雖然極為掩飾,但是不屑的神色來。

一旦考中進士,她早晚要面對這種目光,要是留在京中為官,還要和秦王一同上朝……,閑言碎語就如同這冬日的寒風,席卷着她,那時候恐怕比現在還要尴尬窘迫吧?

但是既然決定要走這一條路,她就從現在開始勇敢一些。

“見過太子殿下,小女姓李名清珮。”李清珮落落大方的朝着太子一笑,就在大家覺得這笑容極為美麗炫目的時候,她又道,“曾經服伺秦王殿下。”

這下別說是太子,就是秦王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來……,而汪希真則如遭雷擊一般,像是完全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

***

回去的路上,李清珮一直都沒有說話,郭氏雖覺得奇怪,但以為是累了也就沒有多問,只讓她好好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趕回通州去。

晚上躺在燒熱乎乎的炕頭上,李清珮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她索性起身披上孔雀紋銀狐頭蓬去了廚房。

廚房裏火還沒熄,帶着溫暖的氣息,她拿了一瓶酒出來,配着一疊花生,慢慢的喝着。

喝着喝着就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一抹竟然全是淚水。

忽然間聽到有人說道,“哭什麽?”

李清珮一驚,看到一個人站在了她的前面……,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那人還是穩當當的站在前面沒有消失。

穿着一件鴉青色的灰鼠蓮蓬衣,上面還沾着雪花,手裏拿着馬鞭,一臉疲憊之色,精神卻是很好,帶着幾分縱容的目光看着她。

“趙爺?”

“是我。”趙泷坐在了李清珮的旁邊,把馬鞭放在了桌子上,又去解蓮蓬衣上的帶子,問道,“有沒有吃的,一路趕路,這會兒才覺得有些餓了。”

“有。”李清珮起身翻了半天,找出晚上從燈會帶回來的幾樣小吃,卻都是冷了,像是茯苓糕什麽的,也不适合當飯吃,她又看到放在櫥櫃最下面的細面,想了想道,“趙爺,我給您下一碗陽春面吧。”

趙泷脫了厚重的披風,靠在牆壁上舒了一口氣,笑着說道,“我往常怎麽沒看出來你這般吝啬,竟然只準備下一碗陽春面。”所謂的陽春面就是清湯白面,也沒什麽其他澆頭了。

李清珮臉一紅,襯着剛才哭紅的嚴重,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道,“只是臨時住,實在是沒什麽東西了。”

竈臺的火還燒着,不需要重新點火,李清珮刷了鍋,換了清水進去,等着沸騰了就把細面下了進去。

最後撈上來,灑上幾滴麻油,端到了趙泷的前面。

“下次,我請趙爺吃牛肉面。”

“好。”趙泷是真餓了,一個月的行程硬是用半個月趕回來,除了夜裏睡一會兒,幾乎都是在馬背上趕路。

拿了筷子便是吃了起來,最後把湯也喝光。

趙泷酒足飯飽,露出惬意的神色來,從來沒覺得不過一碗陽春面就這般美味,靠在後面的牆壁上,柔聲問道,“你還沒說,剛才為何哭?”

李清珮別過臉來,道,“沒什麽?”又道,“不過,您也回答我,怎麽半夜在我家裏?”

趙泷卻沒有回答,凝視她的目光漸漸變的深沉,之後就慢慢的靠了過去。

李清珮緊張的看着趙泷越來越近……,只覺得小鹿亂撞,然後感覺到對方的唇壓上自己的,還聞到了她放到陽春面裏麻油的香味,卻奇異的安撫了她有些難受的心口。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自己感動了,終于寫到男主了,小天使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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