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黃色
第8章 沙黃色
蔣螢放下薯片,下意識坐直了,操控放大屏幕。
就算離這麽近看,小喪屍的皮膚仍舊沒有一絲瑕疵,五官精致如畫,實在是張無死角的漂亮臉蛋,就算放在母星上出道也不為過,甚至輕松豔壓一衆根本搞不明白怎麽就火了的小明星。
他的頭發有點兒卷,是淡淡的銀色,只穿了一件純白的T恤,連衣服都是幹幹淨淨的,就是尺碼太大,空空落落,露出纖細的手腕和筆直的雙腿。
如果不是左腿腐爛的部位長出荊棘,蔣螢幾乎要以為他根本不是喪屍、而是不小心誤入棄星的人類了。
攀纏而上的藤蔓開着水藍色的花兒,它是色澤淺淡的他身上唯一的明豔,卻也将那張小臉襯得愈發甜美。
小美人背着小書包,這讓他看起來更加乖巧,像個還在上學的少年。
他似乎對周遭動物都在逃生感到茫然,煙藍的眸子流露出一絲無措,忐忑地咬住嘴唇,楚楚可憐。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輕松喚起單身二十幾年的蔣螢的母性。
沙塵暴迅速襲來,鏡頭都被蒙住了,小美人的身影隐沒其中,什麽也看不見。
這樣的情況很常見,系統會自動調節,不需要觀衆做什麽。
趁着系統清潔的空隙,她抄起PADD搜索“棘棘果”,結果全網查無。
蔣螢想不通,人魚族都和她一樣是顏控,除了追求力量至上會關注弩哥這種強大的喪屍,長得好看的喪屍也同樣受歡迎。
這個叫……叫……呃,棘棘果的少年,這種級別的美人,怎麽會淹沒在茫茫鏡頭中,從來沒有人關注過?
系統算法無跡可尋,也許就是恰巧從來不曾推送過,以至于手誤的蔣螢陰差陽錯成了第一個觀衆。
她冒出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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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同學可以成為名主播,為什麽自己不可以?
只要她成為第一個發現和推廣“棘棘果”的人,憑借母星對美人的熱愛,以及這只小喪屍自身如此優越的條件,她——還有他,一定能大火!
等到蔣螢整理好思緒再擡頭,黃沙不見了,小美人不知什麽時候進了一間屋子,沙暴關在外面,看起來暫時安全了。
蔣螢松了口氣,小美人漂亮是漂亮,就是看起來太柔弱,她都擔心還沒等自己的主播入駐申請被審批下來,他就折在天災人禍裏。
必須得抓緊時間。
她立刻用腕機呼叫閨蜜,兩眼放光:“哎我跟你說,我剛剛發現了一只特別可愛的小喪屍……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喪屍怎麽能用可愛形容’——真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
五分鐘前。
房子大概是個倉庫,門上嵌着密碼鎖,沒有任何反應,只能靠蠻力打開。
可門是鐵制的,這麽些年無人維護又風吹雨淋,早就生鏽得動彈不得。
麥汀汀想了好幾種辦法,反反複複嘗試,理所應當全都失敗了。
沒時間了。身後狂風咆哮,漫天黃沙如同大軍壓境,直逼面前。
他沒有速度和力氣奔跑,就算不需要呼吸也不能坐以待斃。再不找到藏身之處,沙塵能将人活埋。
少年用上吃奶的勁兒,瘦弱的肩膀還是怎麽撞都撞不開鐵門。
他着急得在原地轉圈圈,卻也想不出辦法來。
就在此時,懷中的背包裏動了動。
小家夥硬是頂開層層疊疊的保護罩,露出小腦袋:“麽!”
隔着面罩也能聽見他的語氣相當堅定,好似拍着胸※脯說:就交給崽崽吧!
小喪屍躊躇了下,小人魚特別是特別,可畢竟是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嬰兒,又能想到什麽辦法呢?
麥小麽扭了扭讓毯子松開,小尾巴從裏面鑽出來,奶金色的鱗片依舊纖塵不染,于昏黃的世界中瑩瑩發亮。
麥汀汀目不轉睛盯着他,猜不到即将會發生什麽。
崽崽的小手抓住麥汀汀的胳膊,穩定好重心,然後沖着鐵門用力一甩!
嘭——!
鐵門竟然就這麽被撞開了!
崽崽眼睛一亮,發出欣喜的咕嚕聲,扭頭沖麥汀汀晃了晃腦袋,好像在邀功。
少年驚呆了,怎麽也想不到連變異羚羊都撞不開的門,這樣幼小柔弱的一個嬰兒竟然有力氣打開它。
他究竟……究竟撿到一條怎樣的神奇魚魚?
眼下不是琢磨這個的時間,他趕緊抱着崽崽進了屋子,門松動後好推了些,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關上門,呼嘯的塵暴随之隔絕在外。
霎時間,天地寂靜。
麥汀汀累得癱倒在地,身上、頭發上、衣服上全是沙子,撣也撣不完。這對于愛幹淨的他來說實在很難受,攥着衣角。
麥小麽見兩腳獸很為難的樣子,眨巴一下眼睛,吐出個巨大的泡泡把臨時監護人包裹其中。
有了之前的經驗,小喪屍對自己突然飄起來要淡定了些,不過仍有些疑惑地低頭望着地上的崽崽。
那個泡泡越縮越小,直到麥汀汀以為它會支撐不住自己直接在空中破裂時,它卻“穿透”了他——泡泡化作清涼的水流拂過全身,舒适極了。
等到他重新落回地面,那些沙子全不見了。
煥然一新的麥汀汀對小幼崽的能力有了新一輪的認知,實在太不可思議。
後者則為他表現出的吃驚而格外愉悅,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少年撫摸着小腿上的花兒,花瓣間藏着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
自己等待的幸運之神,原來就是崽崽呀。
他向救命恩崽——已經是第二次了——道謝,聲音很鄭重:“謝謝你呀。”
小朋友望着他溫柔的像小鹿一樣的藍眼睛,一擺尾巴跳進他懷裏,抱住他涼冰冰的胳膊蹭了蹭,想着,崽崽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喔。
*
有個審美一致的好朋友,最大的好處就是發現了什麽漂亮姐姐帥氣弟弟都能夠互相分享。
蔣螢給錢芮悅打電話的本意是讓她一起進“棘棘果”的直播間觀看,沒想到錢芮悅竟然直接殺到她家來。
赫特星正值隆冬,今天一早就開始下大雪,錢芮悅沒帶傘,長發上鋪的都是雪花,冷得脖子上的鱗片和耳鳍都浮出來了。
蔣螢把空調溫度調高,給好友端來熱茶:“你這也太着急了吧?”
錢芮悅緩了好一會兒,鱗與鳍才同雪花一起消失,不過仍是哆哆嗦嗦:“我這不是PADD壞了麽,昨天才送去檢修,本來今天都不打算看直播了。我對塵暴沒興趣,看着太壓抑了,還是比較喜歡水類型的。我剛才還在學院上冥想選修課呢,接到你消息趕緊過來了。你知道最近飛行車多貴麽!從學院到你家竟然要120信用點,怎麽不去搶啊!”
“惡劣天氣要加錢的。诶不對,你翹課來的?”
“……那叫早退。”
蔣螢搖搖頭:“美色誤事,悲哀啊。”
“你還好意思說我,半斤八兩。”錢芮悅斜眼看她,“好了好了,別廢話了,快讓我看小美人!”
蔣螢重新拆了包松露味的薯片,分給錢芮悅,接着看直播。
方才又是給錢芮悅開門又是調溫度的耽誤了半小時,畫面中原本在休息的“棘棘果”似乎已經恢複了體力,正在小心地探查這間房子。
書包依然背在身後,寸步不離,似乎對他非常重要。
等到少年轉身面向鏡頭的剎那,錢芮悅倒吸一口氣,眼睛都直了,抓住蔣螢使勁晃,視線卻沒有離開投影:“我敲!我的媽這什麽我見猶憐小美人……這也太好看了吧!!你從哪發現的啊!!”
“……你手沒擦就蹭我衣服!”蔣螢嫌棄地躲開,指了指鏡頭右上角的[當前觀衆:1],“喏,還是沒別人。我差點以為自己審美壞掉了。”
“不可能,咱倆審美向來是頂級水準。我這雙眼睛挑出的愛豆就沒有不紅的。”錢芮悅篤定道,“小螢,你趕緊開個頻道播他,就我說的,一定能大火!”
蔣螢剛想回答什麽,兩人卻同時安靜下來,注意到鏡頭中的變化。
小喪屍似乎誤打誤撞發現了一扇暗門,漆黑的、長長的階梯不知通往何處,看起來有些可怖。
錢芮悅不自覺調低音量:“哎,他不會要下去看吧?”
“不知道啊,他沒這麽大膽子吧。”雖然這麽說,蔣螢心裏也沒底。
看起來早就被廢棄的房子裏不知為何會有一盞相當古老的煤油燈,燭火随着漏進來的風飄動,搖搖欲墜,似乎随時都會熄滅。
屋內陰森,外面更是龍吟虎嘯,生生把逃生游戲變成了恐怖游戲。
全息效果過于身臨其境,女孩們緊緊盯着畫面,不自覺靠近了些。
小美人比想象中要大膽,踟蹰片刻,還是摸索着踏上第一級階梯。
油燈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但通道更深不見底,就連光也照不透。
于是,當小美人走了十幾級之後,燭光也沒有用了。
唯一的光源,竟然是他腿上的藍花兒。它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竟然微弱地亮着,掙紮出一絲希望來。
觀衆們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這邊動靜大了,連累到那邊唯一的光。
小美人又走了幾步,似乎聽見了什麽,把背包轉移到胸前,謹慎地護着。
錢芮悅:“他那包裏裝的啥?”
蔣螢:“不知道,還沒打開過。也可能打開的時候我沒看。”
錢芮悅:“??”
蔣螢:“……你忘了我剛才給誰端茶倒水的?”
錢芮悅:“。當我沒說。”
臺階已然走到盡頭,少年停在一扇門前面。
果然,樓梯的盡頭一定是暗室。
它沒有完全關死,留了一道縫。
小喪屍低頭看了會兒自己的包,似乎從中汲取了勇氣,使勁兒推開門。
沉重的嘎吱聲聽得無比瘆人,好像那不是摩擦地面的聲響,而是有誰在凄厲的尖叫,如泣如訴。
錢芮悅不自覺在暖氣充盈的屋子裏搓了搓泛起一層雞皮疙瘩的胳膊:“這裏不會有鬼吧……”
蔣螢目不轉睛:“不、不可能,喪屍也要講基本法的。”
接着,鏡頭裏他的,和鏡頭外面的她們,同時聽見了不同尋常的動靜。
那道朽壞的木門後,嘶啞、低沉的嗓音響起。
“……滾出去。”那個聲音一字一頓,“不然,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