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終號站

第二十一章 終號站

陳殊坐的這輛公交車走的是環城路線,就是沿着一條固定的路線在城市裏繞圈,它也不進站,就這樣一圈接一圈的、不知疲憊的環行着。

陳殊注意到開車的司機也是個僞人,難怪他一刻也不休息,也不覺得累。這種僞人要是放進電子廠去打工,白班夜班一起上,肯定能給老板賺不少錢吧,還不用發工資,說不定連飯都不用吃,真是極其好用的工具人。

于是陳殊就覺得西瑞爾覺悟很低,手裏有這麽多免費的青壯年勞動力,幹嘛非得害人,就不能開個廠子,走上發家致富的偉大道路嗎?

何夕在旁看着陳殊兩眼放光的盯着司機猛瞧,仿佛明白了對方在幻想什麽邪惡的事情,他默默的裹緊了衣服,吐槽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們人類比怪物還恐怖。”

公交車在沿線行駛時,逐漸遠離了繁華的市中心,車輪下的柏油公路變成了布滿塵土的水泥路,周圍的房子也稀少了起來,而且看起來似乎無人居住。

坐了兩輪環城公交之後,陳殊就發現一個離市中心最遠的車站,站牌上寫的是“終號站”。

當公交車行駛到終號站時,陳殊透過車窗隐約能看到遠處的荒郊,但是非常模糊,打個比方來說,就像是游戲裏沒有建模,只有一張貼圖的遠景。

雖然這裏有站牌,但每次行駛到終號站,司機就會直接調轉方向盤往回走,也不減速,也不停車,站牌下也從來沒有乘客在等。陳殊喊了兩聲叫他停下,他也充耳不聞。

陳殊不信邪,他耐心的等着,當公交車再次靠近終號站時,陳殊忽然打開車窗,一個翻身,利索的跳了出去。他在地上就勢一滾,便卸掉了沖力,穩穩當當的站起身,順手拍了拍身上的土。

何夕:“我靠!”

他是真怕啊,萬一陳殊摔傷了,別說是斷胳膊斷腿了,就算是有個小小的擦傷,西瑞爾都得讓他死得透透的,複活的機會都沒有。

何夕趕忙站起來,喊道:“停車!”

同為僞人,顯然何夕的級別要更高一些,司機聽話的踩下剎車,打開車門,何夕直接跳了下去,沖到陳殊跟前,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傷,腿疼不疼?”

陳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甩開他,“別動手動腳的,我沒事。”

他扭頭看着遙遠的荒郊,那起伏的山巒、枯黃的野草地、茂密的樹林,都和城市的景色格格不入。郊野和城市之間仿佛有一道分割線,而終號站的站牌就是分割二者的關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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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殊定了定神,邁步向荒郊走了過去。何夕連忙跟上,“我警告你哦,前面可是禁區,不能随便進的,你想想清楚。”

陳殊冷笑,“闖的就是禁區。”

他加快腳步走着,走得越近,那些樹木、山石就越清晰,而腳下的水泥路則開始模糊。

陳殊有種預感,這些山石和大樹并非西瑞爾的造物,而是真實世界裏的東西,也就是說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脫離這座城市。

走着走着,一股白色霧氣無聲的從地底冒了出來,絲絲縷縷的,化成細長手指的形狀,仿佛在挽留一般萦繞在陳殊腳邊。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一聲,“陳殊。”

那聲音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是誰,但畢竟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陳殊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在這一瞬間,耳邊忽然充斥起熱鬧的人聲和音樂,眼前人影憧憧,他竟然回到了最開始上車的地方!

陳殊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不遠處奶茶店裏放着舒緩的音樂,不斷有汽車從他身邊駛過,有司機嫌他礙事,搖下車窗沖他喊:“站在大馬路上幹什麽,不要命了?”

陳殊恍惚了一下,他看向旁邊熟悉的站牌,才終于确定,自己在一瞬間從城市的邊緣回到了市中心,回到了最開始上車的地方。

何夕抱着胳膊在旁搖頭嘆息,“所以我都說了嘛,你走不出去的,真是白費力氣。”

陳殊臉色陰沉,一言不發的再次站到了站牌下面,當又一輛環城公交車駛來時,他又上車了。

何夕無奈的跟上,“你還真是不嫌累,再來幾次都是這樣的。”

這次他們仍然坐到了終號站,怕陳殊又突然跳車,何夕提前跟司機打了招呼,叫他在站牌處停一下。

下車之後,陳殊繼續沿着水泥路向着郊野走去,白霧再次出現,纏繞着他的雙腿,陳殊也聽到有人在背後喊他的名字,但是這次他穩住心神,沒有回頭。

可即使如此,陳殊沒走幾步,眼前的景色便忽然變了,他再次被送回了市中心。

陳殊暗中握緊拳頭,眉宇之間帶着深深的戾氣,“這又是那個混蛋搞的鬼吧?”

何夕嘴裏叼着根草,像個痞子似的坐在馬路牙子上,感嘆道:“主人對你也是真有耐心,要是普通人闖進禁區,直接就殺了,也就是你,不打不罵,還把你送回來,你命真好啊。”

陳殊沒說話,他又一次上了公交車,何夕攤了攤手,認命的跟了上去。

不管嘗試幾次,結局都是一樣的,陳殊就這樣面無表情的、一趟又一趟的坐着公交車,進行着一次又一次注定沒有結果的嘗試。

何夕跟在他後面默默的看着,他也不明白陳殊為什麽要這樣執着,明明前路渺茫,看不到一點兒希望,但陳殊卻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命運,像一只困在漁網裏的小魚,非要垂死掙紮。

到最後天都黑了,天空中下起了小雨,路人們紛紛往家趕,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起來。

秋天的雨并不猛烈,但卻很冷,涼意往人的骨頭縫裏鑽。陳殊沉默的坐在站牌旁邊的長椅上,微微彎着腰,低着頭,雙手交握着擱在膝蓋上。

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額前的碎發濕成一縷一縷的,雨珠落在臉上,慢慢滑落,讓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雨,還是眼淚。

他感覺很累,手腳都很疲憊,心裏更是沉重,甚至隐隐有一點兒絕望,難道真的就像西瑞爾說的那樣,他注定要困死在這虛假的城市裏嗎?

何夕都不忍心再嘲諷他了,他小心翼翼的勸道:“天都黑了,今天就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陳殊搖了搖頭,“還有最後一班,末班車,我想再試一次。”

“再試幾次都一樣,你走不出那道結界的,你根本就沒辦法跟主人抗争,力量太懸殊了,你違抗不了他,為什麽就是不肯罷休呢?”

陳殊剛想說話,忽然視野中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擡起頭,看見西瑞爾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形修長,銀白色的發絲在路燈燈光下顯出溫柔的暖色調。他手裏拿着一把黑色的雨傘,雨水如同珠簾一般順着傘檐滴滴答答的落下。

陳殊沒有理他,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像只流浪街頭的喪家犬,又可憐又可笑,簡直就是不自量力的代名詞。

見他坐着不動,西瑞爾無奈的走上前去,把雨傘遮在陳殊上方,又脫下外套,披在陳殊肩頭。

他目光溫和,柔聲哄道:“好了,寶貝,今天玩夠了吧,我們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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