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染塵

第10章 不染塵

◎樊封那人,極惡極劣◎

從北越王府出來,荊微骊果然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馬車前等候多時的長姐。

與二哥不同,大姐荊秋袅與她同父同母,年長三歲,更是玉國唯一的三品女将。更何況大姐才二十出頭,就算是比起當初的父親也不遑多讓。

荊秋袅也瞧見了她,只冷冷瞥了眼陪同的黑衣女子便大步向前,不動聲色地拉住小妹的手,不再把視線分給外人分毫:“覺得如何了?可還有不适?”

“沒,”在姐姐面前的荊微骊素來聽話懂事,眼睛一笑像弦勾月牙:“我一切都好。”

“都好?我瞧着可不盡然。”

哼出來一聲冷氣,荊秋袅一邊牽着妹妹回到馬車裏,一邊涼嗖嗖地說:“一個可有可無的百花宴居然害得你跌入水中,若說這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之前我覺得只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便沒插手,想不到那些人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看來有必要親自登門要個說法了。”

語末,她又回眸看了眼,目色如刀。

刀尖正對着的便是剛轉身想回去的黑衣女子,後者剛好也把她說的話全聽進了耳朵裏:“想動我太師府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個兒有沒有那個盡量。”

聞此,黑衣女子駐足回首,兩道目光“恰好”撞在一起。

這下子,黑衣女子沒有再着急走,而是雙手環抱靠着柱子站了會兒,等到那輛馬車離開再也看不見,她才收起自己不拘一格的疲懶姿态離開。

兩只腳才邁進門檻,就被攔住了路。

“主上。”她恭敬地喊了聲。

私底下,他們這些由樊封一手培養的暗衛們從來不會喊王爺,都是溫馴地行禮。

低低“嗯”了聲,樊封神色依舊冷峻:“你跟荊秋袅,結過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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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吧,”心虛地用食指撓了撓下颚,她嬉皮笑臉道:“定是她看我升官之路如此順遂,心懷不滿才口出惡語。”

乜她一眼,樊封腳尖一轉,頭也不回地走了。

臨走前還抛下句讓身後入苦不堪言的話:“随意诋毀猜測朝中重官,自己去領罰。”

黑衣女子:“……”以前這麽說的時候咋沒見還要挨罰!

馬車內,熏爐燃着袅袅白煙,素雅的香氣充斥四周。

褪了素裙穿鵝黃的少女像個鹌鹑,坐在最邊上,手指相互絞着,面對長姐的問題顯然有些無可适從。

荊秋袅到也不着急,目光炯炯,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對面,等着她說,甚至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想問的事。

“樊封這人我清楚,從最卑賤之處爬上來,是個心狠手辣又不擇手段的,你為何會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我……”狠摳了一下圓潤指甲,如火如荼的蔻丹頓時就缺了一小塊兒。

緊咬着下唇,她垂着下颌,不知如何作答。

畢竟細算而來,她還當真是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糾纏起來的。

明明迄今為止,才見了三面。

一次是撞見他于佛座蓮花臺下殺人,二是他幫自己驅走了狗皮膏藥章蘭盡。第三,便是這次。

他救了她,甚至念及她作為姑娘家的清譽,特地派了個年輕的姑娘。又讓她暫時安頓在王府,甚至守着自己直至醒來。

烏黑濃密的眼睫掀擡起來,桃花眼明亮,語氣也軟,跟只剛從瓷盤子裏捏出來的糯米團子似的。

“阿姐這問的實在沒道理,當時情況緊急,若是北越王殿下不施以援手,小妹我指不定這輩子都要搭進去了,難不能阿姐你還盼着我成個清白盡失的不貞之女?”

“這說的是什麽混賬話!”

罕見地聽見她這麽糟蹋自己,荊秋袅立馬急了,也顧不上跟小妹談論樊封的諸多錯處,逮住那幫黑心眼的家夥就罵。

為首的,便是章蘭盡。

凝視着姐姐絮叨叨叨的模樣,荊微骊心口暖洋洋的。

雖然姐姐性子火爆偏激,但也是這世上待她最頂好的那個,聽不得她吃半點兒苦頭。還記得小時候念私塾,她寫得滿滿當當的課業冊子被哪位千金“一不留神”潑上了墨漬。

當時她心裏委屈,哭得停不下來,二哥和父親卻都只覺得不過是個冊子無傷大雅,只有姐姐,一聽她被欺負,也不管緣由是非,抄上東西就去堵人了。

這事在當初鬧得沸沸揚揚,姐姐才剛及笄不久,立馬就得了不中聽的“母夜叉”名聲,可她卻一點都不在意。回家後還來安慰她,摸着她的頭說要給她買一車的冊子。

忽然想起幼年時的事,如櫻瓣的嘴角扯出笑意,眸中的愧疚又不自添了兩分。

她不打算說出有關預知夢的一切,這檔子怪力亂神的事情說出來家裏人不但無法立即排憂解難,許還會擔憂無度,倒不如她先去試一試。

畢竟有些人有些事聽着甚是重要,她躲不開的。

回到太師府後,荊微骊過了幾天舒坦日子。

二哥的婚典也是這期間完成的。

她親眼看着火紅的花轎停在府邸前,那個往日裏不茍言笑的兄長小心翼翼地将二嫂從裏面接下來,走在臺階上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好似生怕将背上的人摔了。

二人喜服上的金線鴛鴦奪目耀眼,勾連起了她心口被好不容易才埋起來的渴望。

婚典過去沒兩天,便又有人登門了。

是鴻胪寺少卿家的明芙,亦為荊三姑娘的閨中密友。

“阿骊,我可是專門來給你下喜帖的。”

明芙一進門,就笑容滿面地給房中人遞上一張繪了比翼鳥的信箋,上面還用金墨赫然落了個“喜”字。

荊微骊下意識挑眉,有些猶豫要不要接:“你先前不是說,你父親屬意把你嫁給城東的康家?怎麽,換人了?”

“沒,還是他。”明芙收了笑,一臉平淡地落座,那封請帖也順勢被輕飄飄地丢到了桌案上:“人這一輩子左右不過五六十年,說到底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給誰不是嫁啊,至少康家那個心裏頭有我,嫁過去總不會吃虧的。”

秀致的眉心皺得更厲害,她有些難應話:“阿芙,你不用瞞我,想來定是你那正室嫡母又同你父親那裏吹耳旁風了吧?”

明芙低着頭,不回話。

但已然給了答案。

嘆了口氣,荊微骊擡手去拿請帖。

她指尖白得發光,好比木桶中的奶乳,一紙紅柬夾在其中,極濃極淡的色彩碰撞,是說不出的養眼。

趁着她默讀請帖上內容的閑暇,明芙轉了話鋒:“阿骊,我聽人說百花宴那日你不慎落水了?還被北越王的人救了?”

北越王三個字被咬重,原本平緩的語氣也硬生生扯出點不尋常的旖旎。

耳根一軟,捏紅紙的手也一抖。

趕忙把物件放下,她硬撐着說道:“那時我危在旦夕,北越王手下有一位名揚天下的醫郎,他是看在我父親的面上才允我進王府的。”

她把話辭說得中規中矩,明芙挑不出錯處。

可其實若她再仔細一點兒,便不難看出已經被掐得微微泛紅的指肚。

她在緊張,在心亂如麻,在怕她繼續問下去。

好在明芙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更沒有過多為難她,話鋒很快就扯到了她那個即将共赴白首的準夫君上,而這一頁就這麽翻過去了。

卷翹的烏羽輕顫,荊微骊揚着笑眯眯如月牙泉的眼,說不如去靈闌寺拜拜佛祖祈順遂。

明芙素來最信佛祖、觀音,一聽她主動提議,自然也是恨不得拍手叫好。

前往靈闌寺的路上,兩人坐的是明家派的馬車。許是顧忌明芙不日就要嫁給皇商的兒子,明家人待她也好了幾層山高,連派出來拉車的馬都是難得一見的黃風駒。

沿途路過風秀大街,前呼後擁的人牆左右擠了三排,縱然車水馬龍,卻也無人敢扭身走進街口。

“快看!那是北越王殿下!”

馬車外,不知是誰振臂高呼了一聲,人頭攢動間,馬車更難以前進。

許是有人圍上來堵住了馬前路,車身猛地一振,荊微骊的腦袋歪到一邊,發間的珠釵險些撞上硬處。

連忙扶住額穴護住腦袋,她側首,猶豫着捏起窗戶簾帳一角。

似蟬翼的料子薄薄一層,宛若凝玉的手指禁不住地輕顫,那面簾子被慢條斯理地掀開,一柱天光順勢斜斜打進來,大半個車廂都被塞填滿。

她探頭探腦地瞧過去,目光落定。

不偏不倚,與高坐在威風黑馬上的男人對在一處。

凜冽黑甲于晖日下耀眼奪目,墨發高高束起,利落英武。男人五官深邃,神色不茍言笑,薄唇緊抿,長眉入鬓,極深的瞳色蘊着寒潭,仿蛟龍沉眠。

他不是話本子裏的那些鮮衣怒馬少年郎,卻有人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與其說是凡人将領,喻他為屠戮鬼煞更為妥帖。

心窩猛抖,她匆匆松開手,将車簾放下。

一切歸于平靜,她的驚慌失措與耳根泛紅無人能見。

即使是就坐在右手邊昏昏欲睡的明芙。

下意識擡高手腕揉了揉軟腮,她撇嘴,故作鎮靜淡定,試圖将方才所見所聽的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

她不知,自己躲得太快,沒有瞧見男人眼神中一閃而過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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