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雲銜山

第47章 雲銜山

◎他一直以為,他早就只屬于她了◎

北越王回京一事沒有大張旗鼓地宣揚開, 因此當他攜着妻子抵達紫宸殿時,不少人都愕得移不開眼。

荊微骊還是不太适應這些滾燙的視線,低聲道:“你故意的吧?”

男人挑眉, 佯裝聽不懂, 繼續摟着她坐到了最前面的席位。

樹大招風, 人也不例外。

更何況還是這麽一樹二十餘年才勉強開了枝花苞的。

只見樊封才剛落座,連倒酒的小太監都剛端起酒壺, 便又熟人笑哈哈地來打招呼了。

白敬棠端着堪比海碗大小的酒盞,聲勢豪邁:“今日你可別想逃,得把你當初的大話兌現了才行。”

樊封瞥了眼他手裏盛酒的物件, 淡淡道:“我夫人不喜我飲酒。”

荊微骊抿嘴,眼神中多了點無語凝噎。

好想給他一拳!

可很顯然,即便荊微骊盡量地給他面子沒拆穿, 白敬棠也緊跟着翻了老大一個白眼:“得了吧, 這可是荊秋袅的妹妹, 她還會怕身邊的人喝酒?她姐姐都快把老費的酒寨子灌幹淨了。”

被說得臉上蹭蹭地上紅,荊微骊含着下颌有些不好意思。

她做夢也沒想到,比起樊封,長姐才是讓她率先在這群人心中有印象的那個。

察覺到她的羞赧,樊封笑笑, 又道:“您找清國公喝去啊, 想來他會珍惜這個機會陪着飲個三四巡。”

聞此,白敬棠點點頭, 很聽勸地走了。

看着老前輩漸行漸遠的背影,樊封勾唇笑笑, 用彎曲起來的食指側沿去蹭她的臉頰, 還是軟嫩嫩的觸感, 跟豆腐似的。

被他大膽的行徑吓一跳,荊微骊擡眸愠怒而視:“這可是在外面呢,幾十雙眼睛盯着。”

“盯就盯着呗。”樊封皺眉,有些驚訝她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阿骊,那些人大多數是想看我出醜或者看我們夫妻不合的,你越是抗拒我的靠近他們越高興,指不定明天這個時候各大茶樓的說書人就開始講‘北越王夫妻新婚不足兩月便和離’了,那便是你想要的?”

他語氣輕描淡寫,但言辭卻犀利。

被他點醒,荊微骊終于也想起這一層。

是的呀,比起她作為女子的羞澀,他其實還要背負更多的東西,更何況他又不會真的在大庭廣衆下做什麽,是她庸人自擾了。

“不是,”她懊惱地皺皺眉,低聲說:“那要不你再摸回來?”

“噗嗤——”

被她怯生生的小語調逗樂,樊封笑而不語,喝了口清甜的甘梅酒後才不緊不慢地說:“回家再摸吧,到時候就沒人看着了。”

聽見他的話,荊微骊羞得更甚,還在沒人瞧得見的桌案下狠狠錘了他一下。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入席了。

其中就包括一襲靛青,身後還跟着溫壽熹的溫彪。

平心而論,溫彪的容貌當真半點看不出是做父親的。可不知是不是錯覺,荊微骊總覺得溫壽熹臉色很不好看,仿若剛哭過。

沒有察覺到她的注視,溫壽熹剛一坐下就聽見不遠處的周潇潇不忿地說:“可終于來了,你可不知道,剛剛荊微骊有多能顯擺!”

溫壽熹一愣,順着問了:“她怎麽了?”

“就白老将軍你知道吧,那可是咱們玉國的肱骨之将,他一做長輩做前輩的找北越王殿下喝酒,你知道我聽見什麽了嗎,居然聽見殿下說荊微骊不許他喝,管的可真多,真把自己當回事!”

聽完這番義憤填膺的話,溫壽熹僵着臉,手上的動作也變得無所适從起來,全然不知該答什麽。

不遠處的溫彪微不可查地笑了聲,掌心的酒悄然入喉。

這場洗塵宴是為了啓國的使臣準備的,說是洗塵,但其實京中多數的朝臣都心知肚明。

壓根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七八位衣着一致的啓國臣子也入了宴,他們的臉上扯着大差不差的嚴肅。

知道的是來喝酒聽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上墳。

而姬未沉就座後,偏偏絕口不提使臣來意,只笑眯眯地大手一揮,底下的太監便高喊傳膳。

迎着跌宕起伏的樂曲,一排排舞姬走上來。

列隊、開扇、舞袖。銀鈴随着腰身的武動而叮鈴作響,系在手腕處的紅綢此刻化為了陣陣肉眼可見的香風,直教宴上的人目不暇接。

看人跳舞看得心裏憋悶,荊微骊索性收回目光,又悄摸地在桌下去牽男人的手。

頭頂響起一道短促的笑,卻遲遲沒聽見打趣她的話。

幹脆也不想,她兩只手一起攥住他的掌,其中一只手的食指指尖與目光一起挪動,共同描繪在那些細長又窄小的疤痕上。

自從與他沒了身上的那層隔閡,荊微骊總是喜歡時不時地觸碰他。

比如現在,以指作筆,于他的川字紋上重重落下自己的名字。

忽得,有人湊到她耳邊:“虧我還以為你會寫點什麽有趣的內容。”

手上未完的動作猛地一滞,她信誓旦旦地反駁道:“怎這我的印記,這樣你就永遠屬于我了。”

樊封挑眉,有些許嗤之以鼻的意味:“小孩子才這樣做。”

“就是小孩子怎麽了!”荊微骊瞪他,開始後悔跟這人好聲好氣地交談了。

真是的,給他三分顏色就張羅着開染坊,讨厭死了。

這樣想着,荊微骊也很幹脆地甩開了男人的手,陰陽怪氣道:“誰讓王爺眼光不好呢,喜歡上了一個小孩子。”

樊封莞爾:“是啊,誰讓本王就是喜歡你呢。”

說罷,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自然是空空如也,半點痕跡也留不下來。

可他卻又覺得川字紋中孕了一團火,明明只有星星點點,卻又已然存了燎原之勢,只恨不得下一瞬間就将他整個人都燃燒殆盡。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什麽所謂的印記,他一直以為,他早就只屬于她了。

一曲唱罷,舞姬退場。

見總算逮着了個空,一名啓國的使者當機立斷地站起來,單刀直入地問了帶霍平蕪回啓國一事。

姬未沉開始裝傻,答得慢慢悠悠,五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輪番敲擊龍案,首視線漂移。

“陛下,讓臣來說罷。”樊封主動站起來。

姬未沉颔首,不忘示意讓啓國使者先坐下慢慢聽。

望着男人流暢挺拔的下颌線,荊微骊心跳情不自禁地快了幾分。

雖然在來時的馬車裏就聽他說了計劃,可真走到這一步,難免還是忍不住為他擔憂。

“本王是個直性子,也素來不愛拖泥帶水,既然使臣問起霍平蕪,那本王就一句話,他走不了了。”

早就對樊封與霍平蕪的熱絡關系有所耳聞,那個主動詢問的使臣又坐不住了:“就算殿下久居荷京十載,可他依舊是我們大啓的殿下,總要歸故裏的,北越王為何不願放人?莫非是情誼太過深厚,不舍得了?”

明晃晃針鋒相對的話術,顯然是盤算過好一段時間才琢磨出來的。

樊封也不慌,認真聽他氣勢洶洶地控訴完,才冷笑一聲,慢悠悠道:“情誼?他霍平蕪也配?”

在衆人皆錯愕的眼神中,男人擡起小臂,露出來了手背已經發青發紫的駭人傷口:“本王拿他當自家兄弟,可他倒好,狼子野心不知好歹,居然用毒物傷了本王。既然使臣說他終究是你們啓國的殿下,那這筆賬,本王可是得同啓國認真算算?”

此話一出,四座啞口無言。

亦或者說,都大氣不敢出。

尤其是剛剛叫嚣得更鬧騰的幾個使臣,眼下聽見樊封言至于此,當即慌了陣腳。

霍平蕪啊霍平蕪,你說你惹他幹什麽!

這可是當年光靠名字就能吓得大啓營帳抖三抖的人物,你這不是把半個啓國搭進去了嗎!

拼命壓住內心的狂吼,那使者頓時低眉順眼起來:“北越王說笑了,既是霍平蕪所行,自然是得他自己來付諸代價。王爺英明神武,可別犯了連坐無辜等糊塗賬才好。”

呵,方才還一口一個殿下,現在一聽說攤上事了倒是改口挺快。

荊微骊扯了扯嘴角,心中無限感慨。

看着那幫恨不得吓得發抖的使臣,樊封投出如同掃獵物一般的眼神:“霍平蕪此刻正關在牢中,本王傷勢痊愈之前他的鐐铐不可能解開,不知幾位可有異議?”

話音剛落,他又笑笑:“有異議也無妨,你們大可派人把他救出去,只是等人找不見後,本王要尋的可就未必是他霍平蕪了,指不定,是上京那位。”

心髒陡然加速,誰也不敢貿然吭聲。

擦擦額間滲出來的冷汗,一使臣又大着膽子問:“既是要等痊愈,不知約莫着得多少時日?我們在荷京久居下來,也好對陛下有個交代。”

他口中的陛下,指的便是霍平蕪的那位親生父親。

樊封摸着下巴,倒也沒再繼續為難這些人,只字字慷锵:“傷中帶毒,至少半年。至于你們,不必留下異鄉,回啓國便可。”

半年嗎……

最上面坐的姬未沉不做聲了,顯然是對這個時日有些拿捏不準。

赫川哥哥,這怕是不夠啊。

不過他顯然是忘了,北越王殿下在荷京的名聲素來不大好,什麽壞事都幹盡了,自然也不差一個“違背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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