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怎麽了啊?是犯病了還是真被人下藥了啊?”

“應該挺嚴重,我剛看到曲經理喊景總去了。”

“笑死,誰閑得沒事給個破營銷下藥啊,費那勁。”

“人都這樣了,你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就是就是!”

“之前碰到過一次,八九不離十。”

“不可能吧,Scene算是這片最安全的酒吧了。”

“太吓人了,救護車怎麽還沒來……”

“什麽時候能處理好啊?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夠掃興的。”

門都還沒推開,亂七八糟的議論就雜着音樂聲湧了出來,鬧得景程頭疼。

他向來讨厭麻煩。

剛開始打算開酒吧的時候,宋臨景就提醒過他這行不好做,當不了甩手掌櫃的。

景程一耳聽一耳冒,嘴上“嗯啊”的答應,行動上則照舊。

不過聯系設計師弄裝修的同時,還能記得要跟本省口碑最好的安保團隊接洽,倒也勉強可以算是上心。

聽勸了,但只聽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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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畢竟是搞夜場,靶向人群魚龍混雜,有誠心誠意出來放松娛樂的,就有裝模作樣使手段揩油的,這種風險難以規避,再好的安保也只能做到事後快速反應,事前預判實在有點困難。

所以開業兩年多,類似的腌臜還是防不勝防地發生過幾次,小曲經理上個季度剛被景程從老家“騙”來,慌神也正常,而景程從小到大見多了,處理起來自然更順手些。

景程推開側門走了進去,幾盞大燈把原本昏暗的廳內徹底點亮,旖旎迷幻的氛圍被突發意外趕了個幹淨。

駐場樂隊早就停了表演,抻起脖子往臺下瞧熱鬧,主唱撐着立麥叼着煙,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在注意到景程的出現後,才好像終于有了點精神。

“喲,景老板,來挺快啊。”主唱鄒傑吊兒郎當地朝他擡了擡下巴,“今晚工資照常結不?結我們就再呆會兒,不結哥們兒可就先走了。”

“老實等着,警察來給這事定性前,半只蒼蠅都不可能放出去。”景程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善地道。

“您別跟我生氣啊,但咱真得盡快解決。”鄒傑見景程心情糟糕,果斷選擇了不再主動觸黴頭。

他雙手稍微一舉,擺出了個投降的姿勢,撇撇嘴,示意景程往那邊看:“都是出來玩的,又都喝酒了,沒耐心着呢,也沒幾個是真關心那小營銷死活的,待會鬧大了更麻煩。”

景程眉頭緊蹙,雖然鄒傑話很難聽,但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

大多數人并不在乎、也沒義務在乎到底發生了什麽。

周末本來客流量就大,鬧哄哄的混亂加上被掃了興,不少人想要離開卻被攔住,負面情緒在酒精的加持下又被放大,此時已經有幾個醉漢漲紅着臉,扯着嗓子在跟安保罵罵咧咧了。

突然,不知道誰發現了景程,大喊了一聲:“都讓讓,老板來了!”

議論紛紛的人群安靜不少,甚至還主動避讓出了條可供通行的小路,景程一邊道謝,一邊沉着臉往裏走。

“麻煩大家再散散,病人有點呼吸困難。”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景程這才發現,圍成一圈的人牆中心,除了躺在地上時不時抽搐兩下的許子晨,還有另一個人。

那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人,淺栗色的卷發因動作而有些淩亂,柔和的五官此刻卻透着嚴肅,氣質溫潤,學生模樣。

對方努力将許子晨調整成了側卧姿勢,正微微俯身,湊近他的口鼻處,似乎是在确認他的呼吸情況。

“醫生麽?”景程走過去問道,“他怎麽樣?”

“醫學生,大二。”

“你是這的老板?”男生只擡頭掃了景程一眼,沒等他回答,便将注意移回了病人身上,“慢慢穩定下來了。”

“不過暫時還沒恢複意識,自主呼吸也不太順暢,症狀像是癫痫發作,你最好幫忙再清下場,別讓他們一直圍在這。”

“癫痫?”景程神色一怔,“以前從來沒聽他說過。”

“患者因為病恥感,日常生活中不提很正常。”男生擡起頭與景程對視,認真地說,“當然,也可能是其他東西誘發的,要做詳細檢查。”

“但我剛從他口袋裏發現了一小盒沒标簽的片劑,不能排除是不是藥物濫用引起的,待會最好驗個成分。”

“你和患者很熟悉?了解他的過敏史麽?”他公事公辦般誠懇問道。

藥物濫用?不可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許子晨膽子小、人又乖,連家裏出變故缺錢,都不肯讓景程白借給他,好說歹說非要來店裏打工還債。

至于過敏史……不了解。

上過十來次床的關系能算熟麽?

景程心裏嘀咕着,但眼見男生一副正經的好孩子做派,到底是沒好意思在大庭廣衆下,對陌生人進行任何程度上的三觀沖擊。

既然前炮友在對方的急救下已經脫離危險,景程也不打算跟人多侃,生硬地岔開了話題,抱着僅存的那點良心,幫着清場去了:“救護車應該快到了,今天多虧有你在。”

“待會忙完先別急着走,有什麽需要盡管提。”景程朝男生淺笑着眨了眨眼,禮貌又不失親切地許諾道,“給我個機會,好好感謝你。”

說完,他便轉身朝反方向的喧鬧走去,只剩男生留在原地,注視他的背影,直到景程徹底消失在人堆裏,才收回了視線……

“憑什麽不讓人走啊?我是罪犯麽?啊?你們老板都不敢這麽跟我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醉意上頭的中年男人左手環着女伴,右手不停推搡着阻攔他的安保,嘴裏罵的愈發難聽,“景程呢?你滾遠點,我不跟你說,讓景程過來。”

所有人裏就他叫得最歡,剛剛甚至還想鼓動其他客人一起暴力破門,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要快點把場面安撫好,就得先把刺頭穩住。

這人好像還是宋臨景家旁系某個親戚?

在大概回想起對方身份後,景程壓抑着自己的不耐煩,輕拍了兩下對方的肩膀:“孫哥,好久不見啊,今天怎麽有空來捧場。”

姓孫的扭頭一看,在發現來人是景程後,态度雖然也沒友善到哪去,但起碼沒那麽強硬了,他瞥了女伴一眼道:“帶你新嫂子轉轉,結果鬧這麽一出。”

這是嫌在人家面前丢派頭了。

景程心裏想。

那好說。

“太不好意思了。”景程給對方遞了根煙,“發生這種情況誰也想不到,這樣,你先稍安勿躁,我那前幾天正好收了幾只新镯子,我讓人帶嫂子去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缺?”孫哥臉色稍緩,但語氣裏還帶着惱火。

“我缺,我就想送給嫂子。”景程彎着唇角,笑意不達眼底,他輕飄飄地朝侍應生擡了擡下巴,示意對方趕緊把這兩人帶去包房,“來,屋裏有瓶天恒幹邑,先給孫哥開了潤潤喉。”

“警察好像到門口了,等我處理完就去給你賠罪。”

也不知道是被給足了臺階,還是聽見警察到了不敢再繼續鬧,反正那姓孫的總算消停了,扔下句“理解”,就跟着侍應離開了。

景程短暫舒了口氣後,轉過身,臉上依然挂着那副虛僞的和善表情,他對熙熙攘攘的圍觀群衆笑着說道:“實在抱歉,攪了大家的興致。”

“曲經理從我私人窖藏裏取了幾箱酒,還有一些禮品卡,馬上發給大家,感謝你們對Scene酒吧的支持。”景程朝身後揮了下手,熟練地進行着勸慰,“不過還請麻煩大家先往場地邊上挪挪,咱把中間區域空出來,好方便急救人員通行。”

“最後,今晚全場消費,我來買單。”

……

“哥你真帥。”在人群徹底散開後,領班才終于擠到了景程的身邊。

“臉長得好,裝孫子都能裝得別出心裁。”景程沒好氣兒地斜了對方一眼,字裏行間難掩煩躁愠惱,“事情經過,說清楚。”

領班面露難色,一個勁兒地擺手,試圖撇清關系:“我也不知道啊哥。”

“許子晨今天一晚上都有點不在狀态,心不在焉的,中途去了個洗手間,回來又喝了兩杯酒,結果突然就倒地上了,給我也吓夠嗆。”

景程黑着臉,回想起給許子晨做急救的那人說的“其他誘因”,他沉聲問道:“他用的哪個杯子?有誰碰過?”

“啧,這還沒注意,培訓的時候,我特意給每個員工都叮囑了好些次,吃的喝的只要離開過視線,就千萬別再往嘴裏送了。”領班沉思片刻,搖搖頭,“那桌基本都是熟客,我想着他新來的,正好帶他練練膽子,沒想到能出事……”

景程剛要再開口詢問,領班卻好像想起了什麽線索,“呀”得驚呼出聲:“對了景哥!今天門口的人臉識別系統檢修,我剛隐隐約約好像看到……”

他微一停頓,壓低了音量,往景程那邊湊了湊,小聲說道:“好像看到那個姓王的了,就你說見一次打一次的那個,但可能是我看錯了吧,他怎麽可能還敢出現——”

還沒等領班把話說完,景程就打斷了對方,他看着角落,面色陰沉,啞着嗓子低聲罵了句“操”。

“你沒看錯。”景程的喉結顫了顫,顯然是在克制着即将爆發的情緒。

領班不解地“啊?”了一聲。

“因為我特麽也看到了。”

還沒等領班反應過來,景程就嗖得沖了出去,連抵抗的機會都沒給,直接把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按到了牆上:“今天又是你?沒完了?幹這種龌龊事上瘾對吧?”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警告過……別讓我再看到你。”景程攥着對方的領子,也不管有沒有人圍觀,會不會将剛穩定下來的場面再次擾亂,他惡狠狠地揪起那人額前的劉海,用力把對方的腦袋往後一撞,“王崇興,你膽子很大啊。”

“活膩了直說啊,我給你個痛快。”

景程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想不注意到都難,一時間驚呼議論聲四起,甚至還有瞧熱鬧不嫌事大的,喊着景程的名字鼓掌叫好。

領班急忙上前拉架,倒不是怕景程吃虧,主要是太清楚這其中恩怨,生怕景程真把人給打死了:“景哥您先別生氣!曲總不是報警了麽,您再等等,等他們來查監控,抓他個現行!”

小曲經理見狀也不敢耽擱,把沒派送完的禮品卡一扔,趕緊往這邊跑:“別動手別動手!楊警官都到門口了,被看見就糟——”

“吵什麽!誰想動手!”

怕什麽來什麽。

曲經理的“糕”字還沒吐出來呢,楊警官就帶着隊伍被迎進來了,眼見景程拳頭都快落人家鼻子上了,他連忙呵道,“景程,趕緊放開他。”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楊警官一行人入場還沒半分鐘,急救那邊也浩浩蕩蕩地跑了進來:“患者在哪?患者在哪?情況怎麽樣?誰打的120?”

“我我我!您幾位這邊請!”小曲經理趕緊抽空舉了個手,“景哥差不多得了!”

拉架的,哭喪的,起哄的,執法的,跪地求饒的,救死扶傷的,混在一起吵得快把棚頂掀了,場面頓時亂做一團。

“去你的吧!去年他差點把我坑了,你們說疑罪從無管不了,這次就能管了?”新仇舊恨摻一起,景程本來就煩悶,剛又憋屈了半晚上,這會兒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箍着對方的下巴,就要順勢往桌面上砸。

就在王崇興的臉即将着地的瞬間,忽然,有人緊緊扣住了景程的腕部,成功制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

景程立馬反應過來,揮起拳頭就要往身後掄。

可下一秒,一股冷冽的松柏香,卻不容置喙地鑽進了他的鼻腔,熟悉的味道讓景程立刻認出對方是誰,條件反射地收了大半力道。

不過拳頭到底還是落在了對方的胸口。

景程頓時生出些緊張,趕忙把手上的王崇興垃圾般一扔,關切的話夾着沒完全熄滅的怒意:“沒事吧?疼不疼?你有病啊!攔我還不知道躲!”

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的人卻并不在意,甚至好像還從這件事裏獲得了什麽詭異樂趣似的,輕笑了一聲,跟不遠處的楊警官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您好,景程說話直,不中聽,我替他賠個不是。”

景程是附近出了名的刺兒頭,而楊警官自然也是認得他身旁這位——“局長叮囑過要特別注意”的人,眼見着自己也制不住景程,還不如賣對方個面子。

于是他朝對方點點頭,陰着張臉,趕緊帶着手下的人把眼冒金星的王崇興給拷走了。

“用不着……”景程冷靜了點,但語氣依然強硬,他不輕不重地推了對方肩膀一下,“你來幹嘛?少裹亂哈。”

“李叔說想你,叫我送些糕點過來。”宋臨景眼角微彎,不見平日拒人千裏的冷漠,雖說仍沒什麽表情,但神态卻莫名透出些微妙的柔和,“餓了?發這麽大火。”

宋臨景将還溫熱的打包袋,慢悠悠地放進景程掌心,語氣淡淡的:“坐那,先吃點東西。”

“後面我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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