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好的。”溫羽忱的神色逐漸由期待變得黯淡,他沉默了很久,才僵硬地說道,“我明白了。”
“……你能給我幾天時間考慮清楚麽?”
類似的情況其實經常發生,景程極易得到肯定,偶爾也收獲拒絕,但這樣的答案倒還算稀有。
但景程并沒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考慮”的本質就是委婉的抗拒。
結果無非兩種,權衡利弊後的遠離,或者心存別扭的靠近。
而由這兩種情緒所引導出的關系,注定會變得棘手又難纏。
景程不缺人喜歡,更不缺合拍的“玩伴”。
“考慮”這個詞理性又怯懦,而他向來崇尚于瞬時的感覺,從不需要這種猶豫後的選擇。
但他并沒打算把這些話直白地講出來。
沒意思,也沒意義。
他沒有給一腔熱血的小朋友反複潑冷水的癖好。
點到為止就夠了。
“當然。”景程朝他暧昧地眨眨眼,微一挑眉,态度柔軟地給了個虛假的承諾,“我等你消息。”
溫羽忱似乎信以為真,神色依然有些嚴肅,但還是努力擠出了個僵硬的微笑,禮貌地向景程和周圍站着的幾個人颔了颔首,才灰溜溜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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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對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景程幾乎沒生出任何多餘的情緒,只是覺得這小朋友還蠻可愛的,并發自內心地希望這個插曲沒給對方留下什麽陰影。
他已經表達得盡可能溫和了。
“景哥,你不是蠻喜歡這款的麽,幹嘛吓唬人家……換口味了?”圍觀了全程的酒保試探着好奇道。
“我有固定的口味?”景程輕佻地說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禍害那種正經的乖小孩會遭報應的,我還不至于到饑不擇食的程度。”
景程仰頭将杯中的香槟一飲而盡,朝正準備給他續上的酒保擡擡手:“不用了。”
“讓廚房給我做點清淡的裝好,我要去探個病。”
“小許麽?”對方問道。
景程眉頭微蹙,“嗯”了一聲。
許子晨就是被他某次不計後果的主動給“禍害”了的正經人,切斷關系時看得出對方很難過,但卻并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行為,也從未糾纏過他什麽,所以景程難免對他心懷愧疚。
前不久對方可能是真的沒辦法了,才小心翼翼地給他發了條消息,試探地說想借幾萬塊應個急,景程直接在那個金額後面填了個零,打到了對方卡上。
他對待情人從不吝啬,比起圖錢的,景程倒是更怕碰到那種掏心掏肺說愛他的。
虛僞,膩歪,真假難以判斷且不可控。
麻煩,而且說得難聽點,其實聽到別人認真嚴肅地說愛他,會讓景程莫名覺得有些惡心。
生理性的惡心。
早些年,他甚至有過幾次,在約會對象深情款款看着他聊“愛”這種詭異情緒時,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沖去盥洗室幹嘔。
不過,許子晨沒奢求過他的愛,更不圖他的錢。
對方顯然對這種慷慨無所适從,畢竟當初“分手”的時候,他也是果斷幹脆地拒絕掉了景程提出的一切補償。
最後,在對方“如果這樣的話那我一分都不會收”的堅定下,景程無可奈何,只能答應讓對方在店裏幫忙。
景程的店分為前廳和後廳,前面的招牌單字一個“景”,是帶有簡餐的書店,白天營業,後面才是市裏這兩年很出名的夜場Scene。
他原本打算安排許子晨在前面煮煮咖啡、看看書,輕松又安全,也更适合。
可對方卻說這樣還起錢來太慢了,堅持要去Scene,也不知道在急些什麽。
但景程拗不過他,提前囑咐過,讓下邊的人多照顧一些,只讓他參與知根知底的熟客場。
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想到昨晚宋臨景所說的“沒有癫痫病史”和“不排除藥物濫用問題”,景程就煩躁得不得了。
按理說,許子晨應該已經恢複意識了,可到現在,對方也沒回他任何消息,景程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宋臨景的瘋病來源暫時還沒個确切診斷,景程不想去問他,又沒有醫院那邊負責人的聯系方式,只好待會自己跑一趟。
不想還好,一想到宋臨景這三個字,景程就仿佛還能感受到對方的觸碰留下的餘溫。
一句含糊的話語後,伴随着廣播窸窸窣窣的聲音,帶着薄繭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撫上了他的臉側。
對方并沒敢用多少力度,甚至可以說是很輕柔了,像是試探,又或者說是有點膽怯。
宋臨景甚至有些顫抖。
那微弱卻又格外清晰的癢,從眼下蔓延到鼻尖,依依不舍地游移了片刻後,又緩慢地描摹到了耳垂,伴随着一聲品不出複雜情緒的輕笑,宋臨景逃似的倉促收回了手。
整套流程短暫又仔細,如羽毛飄在水面上,花瓣落進衣領裏,初夏時無知無覺穿過發絲間的風。
景程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場詭異的夢。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更不屬于什麽純情粗線條的人設。
相反,景程浪蕩多年,對這些難以嚴明的小心思熟悉,對這種觸碰更是見過太多。
景程想不通宋臨景犯的什麽病,但他不希望對方這樣。
“能永遠保持現狀是福報。”
“要知足。”
那晚對鄒傑說的是景程的心裏話。
他和宋臨景實在互相陪伴太久,擁有太多獨屬于他們的記憶,纏繞着千絲萬縷斬不斷的關聯。
景程不願意冒險去改變分毫。
他希望宋臨景也是這麽想的。
“景總!”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景程的回憶,“曲經理喊您開會!要聊聊下周聖誕活動的細節。”
“哦,來了。”景程有些晃神,難得流露出幾分不自然的慌亂,“之前不都定好了麽?怎麽還要聊。”
來傳話的侍應生:“曲經理說,只以‘槲寄生下不能拒絕的吻’為主題有點澀情!他剛被緝毒大隊教育完,不想被掃黃辦盯上!”
景程:……
有道理。
“一個兩個的,真能給我找麻煩。”他嘀咕着,撓了撓側臉,試圖緩解些宋臨景昨晚留下的癢,剛要起身,攥在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景程低頭一瞧,确定對方不是宋臨景之後,才按下了接聽。
“抱歉寶貝,這兩天太忙,忘記聯系你了。”景程态度虛浮,随口敷衍道。
“沒關系呀,我知道的。”安陽語氣輕快,依然是那副好哄、絕不讓景程困擾的溫順。
景程笑了笑,卻又忽然想起上次見面時,對方關于想要确立關系的詢問,他沉了沉聲音,認真地給出了回複:“抱歉啊陽陽,我這兩天想了想,還是覺得一段穩定的情感關系對我來說沒什麽意義。”
“我對于現狀很滿足,不想要改變,也不認為我對你的喜歡足夠支撐我做出‘更進一步’的嘗試。”景程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語氣是溫柔的,話卻說得直白且殘忍,“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也完全尊重你的決定,我們還是朋友。”
安陽的确是個不錯的長期床伴,他暫時還沒膩歪,沒理由因此就主動提出結束。
但景程不願意勉強自己,更不願意勉強對方,所以他将選擇權交到了對方手裏。
“嗯,我打來其實也是想跟你說這個的。”安陽沉默了幾秒,才再次出聲,語調還是如常的輕盈,卻又隐約藏着一絲低落,“我那天有點沖動了,仔細考慮之後,我也感覺我們不适合做情侶。”
“現在這樣,嗯……更自由。”安陽強調着,像是在袒露心聲,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很享受。”
“那明晚要不要出來?”景程聽得出對方字裏行間的情緒,但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如常地邀請道,“我帶你去兌現上次的承諾。”
“不了。”安陽卻拒絕地幹脆,有些支吾地解釋道,“家裏最近出了點事,改天吧。”
景程意外地挑挑眉:“很嚴重?需要我幫忙麽?”
“不用的,已經差不多解決了。”安陽答道。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聽筒處傳來了細碎的電流聲,但誰也沒打算做先挂斷電話的那個。
那點晦澀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
“景程,如果我再堅持久一點,你會真心喜歡上我麽。”良久後,安陽聲音悶悶的,問出了一個讓景程覺得有些愚蠢的問題。
安陽說:“我很想你。”
“不會。”景程回答得幹脆,心裏也沒有分毫觸動,指尖甚至開始不耐煩地敲擊起了桌面,但語氣卻依然溫柔。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公式化般、幾乎不帶任何多餘情緒地回應道:
“我也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