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道觀的會客室裏,景程和宋臨景坐在一邊,與隔了個桌子表情微妙的言玚沉默對視着。
直到千千被人叫去補沒做完的功課,待确定對方走得夠遠,已經徹底聽不到他們交談的聲音後,言玚才終于先行開口:“我真記得你。”
“當時沒反應過來而已。”言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淡淡地說道,“千千見着個不醜的男的就喊哥哥,名字裏帶景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哪知道是你。”
景程想說,你瞧了半天也沒認出誰是誰、最後打電話叫人現翻賓客名單的樣子蠻狼狽的,就別在這硬着頭皮找補了好吧。
但他悄悄地瞥了沉着張臉的宋臨景一眼,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是金。
算了。
宋臨景現在看着就是會随便挑個話頭、亂找茬的做派。
多說多錯。
景程無奈道:“……行。”
“不介紹一下?”言玚擡擡眉尾,嘴角揚起的笑意不濃,卻隐約帶着幾分看熱鬧的戲谑。
“所以你問了半天,還是不知道他是哪位呗?”景程順口揶揄道。
“你聽到我問了?”言玚微微一怔,透出點訝異,但短暫思考了半秒,他大概是覺得也沒什麽過分丢人的,倒也承認得爽快,“我和如栩訂婚,來湊熱鬧的人八層樓都沒裝下,我會記得誰姓宋?”
景程對這個說法顯然不太滿意,他撇了撇嘴,嘟囔道:“他的宋和別人的又不一樣。”
言玚噗嗤笑出了聲,眼睛一眯,剛想嘲諷“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啊”,可才張口,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将視線轉到宋臨景臉上,像在努力嘗試辨認,沉默良久後,他表情疑惑地試探道:“恒瑞的宋臨景?”
“對咯!”景程笑嘻嘻地打了個響指,語氣帶着點兒驕傲地調侃道,“宋總還說跟你合作過,結果你倒是記不得了,可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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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合作過。”言玚看起來并不覺得尴尬,他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解釋道,“但那是和前男友開公司的時候了,我愛人說過,讓我把跟他在一起之前不夠好的記憶都扔掉,所以我忘了很合理吧。”
景程:……
怎麽感覺半點口頭便宜沒占到,反而還被秀了把恩愛呢?
“嗯,合理。”
不等景程開口,沒想到安靜了半天的宋臨景倒是先認可上了。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宋臨景語氣平淡,唇角彎起溫和的弧度,心情好像終于由陰轉晴。
雖然景程沒懂對方産生情緒變化的點在哪,但對他來說,宋臨景不急着跟他翻舊賬,就是好現象。
景程連忙順着話題聊下去:“哎,上次見,你不是就說已經求婚成功了麽?怎麽兩年多過去,才只辦了訂婚宴?”
“嗯……”方才還侃侃而談的言玚頓時支支吾吾起來,從容的表情裏也浮出了幾分不自在。
“哦,對。”宋臨景卻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似的,擺出了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指尖輕飄飄地覆上了景程的大腿,逗弄般地點了兩下,“想知道原因?”
景程有點怕癢,感受到對方不得章法的挑釁,立馬騰出只手探了下去,一把将宋臨景胡亂摩/挲的指尖攥住了。
在确定他不會反抗後,景程便捏了對方兩下,松開些力道,微攏着手掌,虛浮地環在宋臨景被他禁锢住的食指和中指上,模拟着什麽行為似的前後動了幾下,然後才擡眼看向對方,頗有深意地笑盈盈道:“想啊,特別想。”
宋臨景顯然看明白了景程的暗示,喉結不自覺地發顫,原本清明的神色中忽地罩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欲/念。
但礙于有第三方在場,而且還是在道觀這種比較嚴肅的宗教場合,他到底也沒敢幹什麽,只是彎着被景程攏着的手指,攪動般地在對方虎口處不痛不癢地撓了兩下,故作鎮定地再開口時,嗓子卻啞得明顯。
“因為……”
罪魁禍首景程沒忍住笑出了聲。
宋臨景表情沒變,但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狀态上的微妙,他偏開視線,看向窗外,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因為言總現在這位未婚夫,還有幾個月才能到法定年齡。”
“啊?”景程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
上次見到言玚的時候,對方只說和新伴侶的感情很好很穩定,景程不是個特別八卦的人,再加上,他覺得他以大學時追過對方一個來月的身份來看,好像不太适合刨根問底地打聽,被誤會是餘情未了可就沒意思了。
所以他們帶着千千一塊吃的那幾頓飯,言玚雖然好像也提到過,千千那位親哥過幾天才能來S市的原因是期末月,但景程也沒怎麽留意,甚至先入為主地以為對方的身份是老師教授什麽的,還敷衍地誇了兩句“高知分子好啊”。
當時他還納悶為什麽言玚聽了這話後表情複雜,搞了半天,人家未婚夫是純情男大啊?
景程在心裏嘟囔着粗略算了算。
已知,對方本科畢業的時候自己大二,而自己下半年二十七歲,求言玚高考的時候他未婚夫小升初了麽?
雖然景程沒得出個答案,但他顯然不是很能理解那位褚姓男大,為什麽要在最美好的年紀把自己綁進婚姻裏。
“這麽小?學長,你拒絕我的時候,不是說喜歡成熟穩重的麽?”景程話鋒一轉,随口笑嘻嘻地問道,“換口味啦?”
“有沒有可能,我只是不喜歡太輕浮的呢?”言玚挑挑眉,攻擊力很強地頂了回去。
景程:……
算了算了,他還有半年就邁入婚姻的牢籠了。
不跟他計較。
自知理虧的景程認栽般朝對方拱了拱手,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嘬了起來。
可他久別重逢的言學長,卻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不過啊,我倒是記得,你确實對清秀乖巧的年輕小孩蠻情有獨鐘的。”
“忘了是哪次聚會,你喝醉了跟大家說,十六歲喜歡二十歲的,十八歲喜歡二十歲的,二十歲喜歡二十歲的……”言玚笑容如清風般柔和,但字裏行間卻夾着尖刺,每個要拖不拖的尾音,都像是在給人挖坑。
回憶起了自己當時發言的景程,連多掃一眼宋臨景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心虛得“騰”一下站了起來,趕緊就要阻攔對方把後半句說全。
只可惜,言玚做人向來把自己高興放在首位,當年在學校裏就是出了名的“又犟又軸”,還很惡趣味地喜歡悄悄摸摸地挑事看樂子,他往後一仰,熟練地躲過了景程順手飛過來的抱枕,然後将目光轉向宋臨景,盈盈笑着,意味深長地說道:“就算到了八十歲呀……”
“也還是要繼續喜歡二十歲的呢。”
言玚将注意從宋臨景臉上收了回來,看着景程彎了彎漂亮的眼睛:“我還想問問你……怎麽?換口味啦?”
景程:……
确實。
他就是這麽想的。
景程破罐子破摔地在心裏默認道。
起碼直到跟宋臨景厮混上之前,他還是這麽覺得的。
他是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會渾渾噩噩、醉生夢死到動不了的那天,現在也不是就不這麽想了……
只能說,宋臨景是個特例。
不僅是,還是個他打從心底裏希望兩人能盡可能長久地互相陪伴的特例。
但也只是希望。
景程不敢、也不願意奢求太多。
感情這種東西實在脆弱、易碎、虛無缥缈,而他覺得自己實在不是什麽幸運且意志堅定的人,靠硬撐硬熬守住某段關系不太可能,靠運氣機遇……
景程有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從小到大,他許過的願望就沒有一個實現了的。
所以後來景程都不許願了,他甚至覺得,不管是用什麽方式,只要由将這些真誠的欲求反複強調,幾乎等同于向命運提供了靶子。
不是為了方便達成,看起來倒如同給意外的精準打擊提供了指向一般。
別人怎麽樣他不清楚,但反正在他身上是這樣的。
景程微不可見地瞧了宋臨景一眼,可對方卻依然是那副毫無波瀾的樣子。
不在乎?變大度了?
景程腹诽着,顯然對宋臨景最近的“陰晴不定”沒什麽信任感。
“後面的倒還好。”宋臨景抿了口茶,眸色微垂,轉而又重新看向景程,語氣不算咄咄逼人,但卻讓景程莫名産生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我挺想知道,景程……”
“你十六歲的時候,喜歡過哪個二十歲的人?”
“嗯?”
景程:……
沉默良久,景程才終于磕磕絆絆的憋出來句回應,他壓低了音量,往宋臨景那湊了湊,小聲嘀咕道:“你不是答應我,除了在床上,別的時候都不翻舊賬了麽。”
宋臨景表情一滞,景程本以為對方是要繼續發難,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外人在、需要保持冷峻嚴酷“霸總”形象的緣故,宋臨景這次倒是很好說話地放過了他。
“知道了。”宋臨景微微眯了眯眼睛,語氣不鹹不淡地高擡貴手着,“我晚點再問。”
“你別臨場反悔就好。”
景程皺了皺眉,答應的話就蕩在嘴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概是某種微妙的自我保護機制突然“回光返照”似的發揮了作用,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沒流暢說出來。
可還沒等他想清楚怎麽回事,桌對面的言玚卻沒繃住一般,輕笑出了聲:“景程,你想去主殿那邊求個簽麽?”
言玚略顯突兀地建議道。
“還挺靈的。”
景程頓了幾秒,反應過來,對方這是挑完事後良心發現,主動給自己遞了個出去透透氣的臺階。
對這些玄學上的東西還蠻感興趣的景程便也沒拒絕,“噢”了一聲後,捏了捏顯然還擰巴着的宋臨景的耳廓,哄騙似的扔下句“等我,馬上回來”,就腳底抹油般趕緊逃離了現場。
待确定對方徹底走遠後,宋臨景微彎的唇角,才緩緩落了下來。
他蹙了蹙眉心,字裏行間的溫和徹底消散,冷漠的表情中蘊着幾分警惕:“言先生是有什麽話想說麽。”
“不算要緊事,只是沒想到,玄淨師父這些天一直念叨的‘貴客’是景程,所以難免有點好奇……”言玚面對宋臨景這副充滿威壓的做派,卻像沒受到任何影響的樣子一般,神色從容自如得甚至可以算得上輕松。
他唇角勾出的弧度輕飄飄的,态度分明是足夠禮貌的,可字句間卻漾着藏都懶得藏的試探:“我印象裏恒瑞近些年的發展規劃,似乎沒有玄學宗教這部分吧?”
“宋總。”言玚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在這麽一座偏僻小島上斥巨資建道觀,是純粹錢多燒手呢,還是……”
“希望能騙到哪位特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