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景程盯着男孩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卻只覺得眼熟,莫名其妙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
不應該啊……
景程在心裏嘟囔道。
就別說跟他上過床的,哪怕只親過,景程大多都能記得是誰,畢竟他私生活只是相對混亂,一起玩的人換得勤罷了,不是真的濫交。
而且,眼前這人長相出挑,甚至可以用驚豔來形容,他如果和這麽漂亮的男孩有過一段,不可能連對方名字都想不起來。
景程雖然對自己的道德标準不太信任,但對自己的審美品味還是很篤定的。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宋臨景沉着張臉走到了景程身邊,嘴角緊繃,銳利眼型中少有的溫和散了個幹淨,聲音冷得要凝出霜雪,語氣平淡中又透着點陰陽怪氣,“景程哥哥顯然是不記得你了。”
“啊!怎麽這樣!”少年自然地扁了扁嘴,粉紅的唇瓣潤澤,眉心皺起的時候還牽帶着腦袋也跟着晃了晃,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語氣黏糊糊的,不像責怪,倒像是撒嬌,“我要傷心了……”
“別傷心。”宋臨景微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接話倒是接得流暢:“他一向如此。”
話沒敢說幾句,罵倒是沒少挨的景程:……
好了宋臨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男孩眨眨眼,像是對這套說法有些懷疑:“沒有吧,景程哥哥人很好的呀。”
“上次見面還偷偷帶我去動物園喂猩猩了呢。”
“喂猩猩?”宋臨景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認知範圍”之外的茫然,反應片刻後,表情比剛才還要更難看了,他将目光轉到景程身上,沒好氣兒地譏諷道,“挺返璞歸真啊。”
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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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起猩猩?小心我下島就向動保組織舉報你。”焦頭爛額加氣急敗壞的景程,邊胡言亂語地頂回去,邊在腦內瘋狂搜索着自己為數不多去動物園的經歷。
終于,在宋臨景徹底把臉垮成“死人臉”、選擇眼不見心不煩轉身回船上之前,景程終于想起了那麽一段模糊的“約會”經歷。
景程站起身,正面對着男孩上下打量着,不停将對方與自己記憶裏那個小小的身影反複對比着,在心裏揣了七八成把握後,他似乎仍有點難以置信,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千……千千麽?”
“對的呀!”被認出來了的男孩頓時綻出了燦然的笑容,高興地拍了拍手,便從石階上跳了下來,熱情似火地就要往景程身上抱。
景程閃避及時,擦着邊躲開了。
開玩笑。
光是認錯人親了兩下手背,宋臨景臉就黑得堪比鍋底了,這要是再當着對方面抱上了……
嘶,景程連忙搖搖頭。
“別走,誤會!”景程慌慌張張地一把攥住了宋臨景的手腕,邊把對方往自己這邊扯,邊簡潔明了地解釋道,“這是個未成年!”
哪想,一聽這話,宋臨景原本就不怎麽高興的表情,竟還摻上了幾分譴責。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愠意,宋臨景皺眉湊到了景程耳側,壓低着音量,惡狠狠地說道:“未成年你也敢碰?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沒告訴過我?”
“幹嘛什麽都得告訴你啊……”景程條件反射地擡着杠,嘟囔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碰?碰什麽?操!你怎麽想我呢?”
眼見宋臨景應激得有點先入為主,景程都顧不上發火,不悅地朝男孩使了個眼神:“千千,告訴你宋哥哥,咱們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千千頓了頓,短暫思考了一下:“兩年多以前吧?”
景程又問:“你那時候幾歲。”
千千乖巧地配合道:“不到十四。”
得到回答後的景程,再次将注意力轉移回了宋臨景身上,他冷哼一聲,攥着宋臨景的那只手松了勁兒,又握成拳擡起,在對方肩頭惡狠狠地怼了幾下:“你盼着我吃牢飯?”
宋臨景:……
兩人對視着,尴尬地沉默了好幾秒後,宋臨景才終于又出了聲,态度軟得被稱作讨好也不為過,甚至字裏行間還蘊了些許顯而易見的心虛:“我以為是你之前來這邊的情……”
“對不起。”宋臨景話沒說完整,歉道得倒是利落。
“小朋友發育太好是我的問題麽?嗯?”景程挑着眉尾,眯着眼睛,沒好氣兒地瞧了一眼千千,又瞥回了宋臨景這,“我哄他玩兒的時候,他還沒我腰高。”
“也不至于那麽矮吧……”千千撇了撇嘴,輕聲細語地悄悄嘀咕道。
景程沒立刻回應,而是繼續不偏不倚地緊盯着宋臨景。
只見宋臨景稍稍低着頭,眸色也微垂,長而密的睫毛将他眼底湧動的情緒遮住了大半,沒有刻意打理過的柔順發絲被風吹得有些亂了,緊繃的唇角平着,表情顯然很是懊悔愧疚。
看起來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事了的孩子,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毫不反抗地等待着屬于他的責罰。
景程頗有興致地欣賞着宋臨景這副模樣,就只是安安靜靜地打量。
他其實根本沒多不高興,甚至想趕緊跟對方解釋明白的着急,都比被懷疑了的愠怒要多。
景程知道自己離譜事做得多,清楚這麽多年,宋臨景幾乎無一錯漏地見證了自己大部分的荒唐,更了解碰到類似這種情況,自己在對方心裏的形象,絕對不會很偉岸。
所以今天這種程度的質疑與先入為主,景程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不過,也不知道是關心則亂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宋臨景判斷力和情緒控制力出現這麽大的失誤,景程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夠稀奇的。
他看着宋臨景那副“任由處置”的良好認錯态度,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算了,第一次嘗試建立情感關系就栽到自己手裏,宋臨景也挺可憐的。
不該怪他。
景程心裏嘀咕着,指尖不輕不重地捏上了對方的臉頰:“再道一次歉就原諒你。”
“對不起。”宋臨景半點遲疑都沒有,直接開了口,他連忙擡起頭與景程對視,才剛都黯淡下去了的眼睛,瞬間又重新有了光澤,“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景程被盯得莫名恍惚,只感覺自己甚至隐約能瞧見對方身後的尾巴——
無精打采垂着,像只闖了禍、不确定主人是否還會包容自己的大型犬。
“放過你。”景程的手滑到宋臨景的肩膀,随便拍了兩下,便慌亂地扭開了視線,速度快得像是在下意識躲避着什麽似的。
他不自覺地做出吞咽的動作,心跳擂得整個胸腔都蕩着回音,舌根幹得發酸,只有死死咬着後槽牙,才能克制住想繼續在公共場合欺負宋臨景的欲望。
“景程哥哥,你和這個宋哥哥是在吵架麽?”圍觀了半天的千千試探道。
聲音飄到景程耳朵裏,倒正好成了高效的降溫劑,他連忙笑着應道:“沒,就是他把你誤會成我的某個‘小情人’了。”
“哎呀!”千千訝異地感嘆了一聲,随後便也順着景程的話笑了起來,兩人如出一轍的沒心沒肺,“那可不行,嫂子不許我早戀的。”
一聽“嫂子”,景程才像終于想起什麽了似的,條件反射般往宋臨景那斜了一眼,又趕緊收了回來,心虛得實在不低調。
“他也來了?”他壓低音量問道。
千千點了點頭:“嗯嗯,他現在是我的新監護人。”
景程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那點做賊心虛昭然若揭。
宋臨景的眼底再次閃過一絲不悅,可才鬧出場烏龍來,此時确實不适合立刻發作。
他只好斂起每日俱增的占有欲,溫順地走到景程身側,宣告主權似的輕輕牽起對方的手,故作平淡地問道:“你和他嫂子很熟?”
“嗯……算吧,大概?”景程支支吾吾道,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終于破罐子破摔般,揉了揉宋臨景的指尖,沒什麽底氣地做出解釋,“我實話實說,你別鬧別扭,我跟千千确實什麽關系都沒有,但跟他那個嫂子吧……”
宋臨景像是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一樣,嘆息似的呼出半口氣,言簡意赅道:“睡過?”
“沒沒沒。”景程趕忙否認。
“追過。”景程補充道,停頓了一下後,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細節,表情中莫名浮出了層微妙的屈辱感,“沒追到……”
宋臨景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眉梢一擡,看向景程的眼神裏滿是意外,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揶揄道:“還有你追不到的人?”
景程腿微微一擡,照着宋臨景的腳踝就不輕不重地踢了兩下,不滿地嘀咕:“什麽話?別以為你用捧殺的語氣我就聽不出嘲諷了,你——”
後半句“威脅”還沒漾出喉口,卻被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千千,玄淨師父叫你回觀裏去做功課。”那是道聽起來很舒服的男聲,溫溫和和的,像初夏林間撫過樹梢的晚風。
“晚點再做好不好!”千千像只兔子似的,嗖得彈了起來,往石階上跑去,“言言哥,你看我碰到誰了!”
“碰到誰都得做作業。”聲音的主人在教育孩子這點上還是很剛正不阿的,但到底還是耐不住千千的撒嬌,順着對方問道,“誰啊?”
“小景哥哥,還有,嗯……”千千顯然有點摸不準景程和宋臨景是什麽關系,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了好一會,最終停在了他們虛浮牽握着的手上,心思單純的孩子堅定地介紹道,“還有他的新男朋友,好像姓宋!”
景程甚至都忘了要反駁,牽着宋臨景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子,仰起頭向石階最上方看去,尴尬地笑了兩聲,主動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言玚。”
被稱作言玚的人身材高挑,一身休閑裝竟被他穿出了幾分精致的感覺,鼻梁上夾着無框眼鏡,手上捏着筆記本電腦,大概是在處理工作的間隙抽空出來撈孩子的。
言玚順着千千的意思看向兩人,倒沒什麽多餘的反應,他神色淡淡,唇角雖然挂着标準化的溫和笑容,但裏面卻蘊着明顯的疏離。
還沒等來對方的回應,景程身側的宋臨景倒是先開了口:“千千姓什麽?”
“褚,怎麽了?”景程疑惑道。
“那就對了。”宋臨景原本微蹙着的眉心徹底松弛了下來,表情重新蕩起了那層平時的從容。
景程好奇道:“你認識?”
“嗯,前些年他沒退出經營的時候合作過,還算愉快。”宋臨景擡頭看着言玚,将與景程輕飄飄搭着的手調整成十指相扣的姿勢,照搬着對方剛剛打招呼的模板,禮貌道,“中午好言總,上次見還是你和褚總的訂婚典禮。”
可不知怎麽回事,言玚的反應卻有點奇怪,不像是“老熟人”重逢的別扭,倒像是對他們在說什麽毫無頭緒似的。
幾人微妙地對視了良久後,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攬下了打破奇怪氛圍的任務。
“不好意思,宋先生。”言玚像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佯裝鎮定地朝景程點了點頭,又趕緊朝宋臨景彎了彎眼角,“景先生稍後再聊,我先接個電話。”
說完,便攬着千千的肩膀,尴尬地往一旁的樹林裏走了進去。
巧妙的風向搭配良好的聽力水平,将對方刻意壓低音量的詢問,一字不落地傳遞到了山坡下兩人的耳朵裏——
“喂,褚如栩,參加咱們訂婚宴的有誰姓宋?”
“人家認出我了,我認不出他,尴尬着呢。”
“啧,正經點,少借着風涼話調情,我臉盲嚴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好好想想。”
“挺急的。”
景程:……
宋臨景:……
兩人站在原地僵硬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秉持着誰後找補誰尴尬的原則,景程搶在對方的前面,先行陰陽怪氣地揶揄道:“喲,景先生,合作是蠻愉快啊。”
“幾面之緣而已,記不清也正常。”宋臨景微不可見地抿了抿唇,“不過。”
“本來以為你剛剛是在哄我。”
話題像是被岔到了另一條支線上,景程不禁怔了怔,一時間還真有點沒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
停頓片刻後,宋臨景偏過頭來看向景程,表情淡然,面色如常,可眼角眉梢卻挂滿了若有所思的笑意,他語氣輕盈地調侃道:“現在倒是真能看得出,宋先生追過人家……”
“但确實沒追到了。”
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