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直升機在停機坪上安穩降落,艙門才一敞開,屬于海島的潮濕氣息混着草腥味便猛地湧入景程的鼻腔。

今年來的人似乎比去年要多。

景程眉梢微擡,打量着周遭陸續從宋家的包機上走下來的賓客,心裏不禁有些訝異。

他習慣性地到得晚些,雖說宋惟的生日宴是在明晚,但按照往年的流程,除了一些有要緊事脫不開身的,大部分賓客應該都會提前三天赴約。

畢竟能被宋惟邀請的,都是圈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宴會的盛大到底只是為了慶祝生日,還是藏着別的什麽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有時是為了達成一些存在阻礙的合作,有時是對一些居心叵測的人施以警告威懾,有時則是為了宣布什麽消息熱鬧些好做見證。

景程不知道宋惟宋臨景母子倆今年要做什麽,但想必不會是什麽小動作。

他大概掃視了一圈不遠處的人群,從裏面竟沒瞧見幾張熟悉的臉。

只能說明今年邀請名單的範圍擴大了不止一點。

想到這,景程條件反射般地壓低了自己的帽檐。

還好提前做了點準備。

他平時的圈子裏小富小貴和中産比較多,正常情況下,是很難有近距離接觸到宋家掌權人這種階層的機會的,也正因如此,景程與宋家的劃清界限還算成功。

以前知道這段寄養關系的,幾乎不知道在過去的七八年裏他與宋惟仍聯系密切,而身邊現在的社交圈裏,更沒誰會把他與恒瑞集團聯想到一起。

這既是景程對自己的解放,也是他為數不多能回報給宋家的——可以不用太擔心自己随心所欲的行為和出格的言行舉止,會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從而給宋惟宋臨景制造出太多沒必要的麻煩。

不過,看今年這陣仗,說不準會碰到那麽三兩個有交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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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今晚去酒會上露個臉的景程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等明天晚宴結束私下去找宋惟比較好。

景程扯了扯口罩,将自己捂得更嚴了些,剛想擡手攔輛來接送賓客的擺渡車,身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小程。”

景程連忙扭頭看過去。

是周管家。

當初他搬到宋家老宅生活後的日常起居,基本都是周管家負責的,之前過節景程還會拎點禮物去看看對方,可自從周管家陪着宋惟來這邊療養、深居簡出後,每年就幾乎只能見這麽一兩次了。

“好久不見。”周管家笑着朝他點點頭,又自然地微一擡手,兩個站在他身旁的侍應便訓練有素地朝景程迎了過來。

“夫人說你只肯留三天,怎麽帶了這麽多行李?”周管家看着走到自己身邊的景程,笑容溫和地打量了他半圈,頗為親近地捏了捏對方的肩膀,表情隐約有些擔憂地說道,“瘦了一圈,最近又沒好好吃飯,對不對?”

周管家字裏行間對自己的關切不摻半分虛假,景程聽得心虛,莫名有種對不起對方的感覺,他搖了搖頭,眼底漾着的是罕見的乖順:“最近減脂呢,您不懂,現在流行看着清瘦點的薄肌。”

對于景程張口就來的胡說八道,周管家顯然一絲要相信的打算都沒有,他皺了下眉,責怪般地拍了景程的後背兩下:“酒可以喝,但最好還是不要天天喝,總這樣身體怎麽受得了。”

“馬上二十七歲的人了,還是不讓人放心。”周管家說完微一停頓,像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每次說你缺個能無微不至照顧你的人,你都不愛聽。”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步入老年的人,腦子裏都會不可避免的被此類話題充斥,眼見着周管家才見面就要繞到這些事上去,景程連忙揉着對方的肩膀,笑嘻嘻地把人往車上推,并努力岔開話題道:“我覺得我現在雇的這倆阿姨就很無微不至了,再說了……”

“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碰酒了,煙抽得也少了,一天也就兩三根,您就別擔心了,我自己有數。”

周管家有些懷疑地瞥了景程一眼:“真的?”

“真的。”景程篤定道。

最近亂七八糟的事太雜,景程就算喝了酒也很難有個保質保量的睡眠,還可能會影響第二天辦正事的狀态,所以幹脆就斷了一陣子。

而且,說來也奇怪,自從他和宋臨景開始鬼混,即使對方不常在他身邊,可景程對于這些東西的渴求好像的确降低了。

不知道是因為感受過生活狀态健康積極的宋總的“精力充沛”後,受到了什麽刺激,潛意識裏有點不甘心,還是單純因為宋臨景給他帶來的刺激,成瘾性比酒精尼古丁高出幾倍,所以導致他對這種小打小鬧短暫失去了原本的興趣。

不過,不管是哪個理由,顯然都不太适合跟周管家如實彙報——

兩個算得上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莫名其妙亂搞到一塊了,雖然自己什麽德行,周叔心知肚明,但宋臨景可向來都是“潔身自好”的代名詞。

怎麽看,怎麽都像是自己心血來潮帶壞姓宋的。

景程光是想想,都替仍蒙在鼓裏的周叔覺得頭暈眼花。

也忍不住替自己忿忿不平起來。

帶壞個屁。

他這段時間算是看出來了,那姓宋的也不是什麽好鳥,只不過自己比較釋放天性,宋臨景是以年為單位、日複一日地壓抑着那點只要是個人就會有的欲望,最後,終于憋瘋了,在二十六歲的末尾,選擇了徹底變态。

景程從後座扯過一個靠枕,墊在自己的腰部,以緩解前天晚上的過激性/事餘韻帶來的酸痛。

“房間還是去年那個麽?”景程接過周叔提前準備好的番石榴氣泡水,随口問道。

周叔搖了搖頭:“今年來的人多,臨景不想與夫人住主宅,也不想離公共區域太近,所以提前叫我們把西側山崖邊的那棟小洋房收拾出來了。”

景程不禁一怔,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管是在宋臨景那,還是在其他知道兩人關系的人心裏,他們都是要住在一起的。

這倒也沒什麽問題,畢竟景程自己也承認,他确實黏宋臨景黏得過分,往年逢年過節湊到宋惟身邊,他不僅要跟宋臨景住一棟房子,甚至還經常借着酒勁直接鑽進對方房間,纏着對方哄自己開心,陪自己玩些什麽無聊的游戲,又或者只是安靜并肩坐在陽臺吹吹風。

反正說是形影不離也不誇張。

可今年……

西側山崖的那棟小洋樓景程知道,配套的泳池大到能停船,景色也是真的好。

清晨能看到對面山上稀薄的霧氣,傍晚能看到灑落在海面上的碎金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前院鋪滿了精心打理過的紅色的郁金香,後院院牆上薔薇花藤攀得茂密,每個窗口望出去,都漂亮得像用色大膽豔麗的油畫,但……

就是位置太偏,偏到什麽程度呢?

周圍一公裏,人影兒都見不着半個,房子內的無線網絡一關,手機信號能有半格就算奇跡,誇張點說,哪怕人死在裏面,臭味兒也得半個月才能被聞到。

要換做以前,宋臨景主動提出要住這,景程絕對把對方大腿拍得啪啪響,樂得前仰後合地說“兄弟懂我”,現在嘛……

景程怎麽琢磨,怎麽覺得宋臨景居心不良。

依據就是,前天由于停車場人來人往,再加上沒經過改裝的SUV隔音效果實在一般,景程雖然意識模糊,但羞恥心還是沒完全喪失的,宋臨景磨了他半晚上,景程也抵死抿住嘴唇、咬住牙關,只肯斷斷續續漏出點悶哼,再大聲就不肯了,更別說縱情放肆地說些什麽出格的葷話。

沒聽到想聽的,宋臨景顯然不太滿意,景程眯着眼睛任由自己在無休止的搖晃中沉/淪時,隐約記得對方說什麽“下次一定選在不會有任何人打擾的地方”。

周管家和幾個侍應在将景程安頓好後,也沒再多逗留,只說有任何需要使用客廳的快捷撥號功能就好,便直接離開做晚上小型迎賓酒會的準備去了。

被獨自留在房子裏的景程,以某種帶着點悲壯的心情,裏裏外外繞了兩圈——

秋千,吊床,泳池,溫泉,露臺,茶室,桑拿房,觀影廳,樓頂花園,布滿鏡子的健身房,以及被三面玻璃環繞的陽光房……

草了。

景程心裏暗暗罵道。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思想龌龊、充斥人成年人肮髒的黃色廢料,還是這房子打從一開始就設計得如此少兒不宜,景程簡直覺得哪兒哪兒都能玩出點花樣,哪兒哪兒都很适合用來滿足一下人類底層生理需求,他甚至眼前都浮現出了一些類似“使用指南”的畫面,主人公是他自己和宋臨景的那種。

瘋了瘋了!

意識到自己在腦補些什麽的景程惱羞成怒,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趕緊打斷了走向愈發離奇的思緒。

待身體上的反應稍微平息,心理上卻還仍有些沒別過勁兒來的景程掏出手機,沒什麽底氣地點開了那個他故意忽略了兩天的置頂。

消息框裏一排排的滿是宋臨景的自言自語。

除了彙報行程,就是膩膩歪歪的酸話,偶爾還要雜着幾張奇奇怪怪的風景照,仿佛完全不在乎景程是否會回應似的,只是單純地分享。

景程的視線快速掃過,上面那些,停在了最後一條上。

[宋臨景:母親讓我去酒會上露個臉,我盡量早點回去陪你,酒櫃裏提前冰了瓶雷司令,晚餐是海鮮,廚房今天備的生蚝很不錯,我讓他們在你入住一小時後送去。]

[三十六個小時沒見了。]

[我很想你。]

景程:……也不必着急,我倒沒有很想你就是了。

看樣子宋臨景暫時回不來,景程懸着的心終于沉下來了些。

他放空着大腦,在沙發上仰了一會,待旅途的勞頓稍微緩解,才緩緩坐起身。

距離宋臨景說的送餐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景程決定先洗個澡放個松,重啓一下這些天來一直緊繃着的神經,順便想想……今晚該用一個怎麽樣的心态面對宋臨景。

之前那次可以算是酒後亂性,頭昏腦漲、意識不清,還比較容易找到替自己辯解的理由,但前天……

景程揉了揉發酸的額角,竟罕見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前天雖然他也有點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麽開始的,但景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扶着引導着宋臨景的架勢可主動得很。

模糊的回憶猝不及防上湧,景程捂着臉,耳尖不知什麽時候攀上了一抹紅,甚至有種想要臨陣脫逃的沖動。

“叮!叮!”

正當他獨自在腦內做着思想鬥争的時候,突然傳來的門鈴聲,卻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景程不禁一怔。

不是說好一個小時?怎麽這麽快。

雖有點不解,但景程也不想為難服務人員,正好他奔波小一天正好也有點餓了,于是他連忙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快步走向門口,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打開了門。

“你好,推進來放在——”

招呼的話語才吐出來一半,就被景程如數咽了回去。

門外站着的顯然不是廚房那邊來送餐的隊伍。

昏暗的燈光下,只站着孤零零的一個人,單穿着襯衫,領口半敞,夜晚的海風吹過來,将他打理利落的淺棕色卷發鬧得有些蓬,那雙曾經景程誇贊過、親吻過無數次的眼睛淺淺地彎着,琥珀色的瞳仁裏碎金般的色彩流動。

在辨別出對方的身份後,景程幾乎驚訝到做不出任何反應,倒也不為別的,只是,他曾經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對方了……

那人顯然也瞧出了景程的錯愕,他倒也不覺得尴尬,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濃,神情也愈發溫柔了起來。

“見到我很不高興?”他微微歪了歪頭,形狀漂亮的嘴唇不露聲色抿了抿,像是有些嗔怪,字句間也蕩着幾分微不可感的哄騙意味,他注視着景程的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好歹也算是你的初戀呢。”

“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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