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宋臨景答應得幹脆。
像從前無數次那樣遷就景程突如其來的提議那樣幹脆。
景程對此很習慣,甚至可以說,他相信宋臨景不會拒絕自己,所以在對方沒給出回應前,就已經篤定地牽住了對方的手。
景程沒說他從宋惟那知道了什麽,沒說那個他等待了十年的答案,宋臨景似乎也沒打算問,這似乎是他們之間的某種默契——不需要太多掏心掏肺的互相剖露,也可以在這種時刻達到一種奇怪的平衡。
他們沒折返回去取行李,景程因未完全散去的眩暈而格外沉默,宋臨景本就不是什麽話多的人,只是打幾個電話,簡短交代了一些沒處理完全的事情,就頭也不回地陪景程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八個小時的航程,不算太長也不算很短,長到足夠景程從應激的狀态裏緩過來一些,短到他那種微妙的黏糊勁兒還殘存了點餘韻。
“你這算不算是撂挑子了,宋總?”景程一邊咬着宋臨景遞來的果切,一邊帶着幾分鼻音打趣道。
“不算吧。”宋臨景的視線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大概是終于将收尾工作弄好了,于是将電腦往桌邊一推,擡頭看向景程,“其實這次生日宴規模比較大,一是我想讓宋忱的事被更多人知道,二……也是為了方便做下恒瑞的交接。”
“什麽意思?”景程微微一怔,腦子卻比莫名比往常反應得要更快些,“你要把恒瑞還給你媽媽?”
宋臨景點了點頭,語氣淡淡:“只是主要決策權,還有一些細節上的東西。”
“本來就是她生病,才不得已放權給我。”宋臨景神色平常,“不然我可能還要再努力幾年,才能以撕破臉為代價,把掌控權從她那搶過來。”
“所以,幹媽……你媽媽到底是什麽病?”景程磕絆了一下,問道。
“毛病不少,隐退的這段時間大小手術做了有四五次。”宋臨景答得坦然,“試管就很傷身體,而且才生完我沒多久,家裏公司裏的明争暗鬥就随着我外公的突然中風變得更頻繁了,再加上長年累月得不到休息,勞累過度,精神高度緊繃,很難不生病。”
即便過了這麽多年,景程依然不能理解宋家內部這種親人之間互相争奪的內鬥氛圍,他撇了撇嘴:“那你現在乖乖還給她,豈不是又要繼續受她鉗制了?”
“無所謂,股份我依然是除她以外占比最高的,就算她收回我的實權,我不再參與經營與決策,每年拿分紅也可以。”宋臨景彎彎唇角道,“該處理的人,我都處理好了,想要調查的事,你現在也知道了,說實話,我繼承家業沒有特別高漲的熱情,最開始是為完成母親的期盼,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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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有了其他想要的。”宋臨景的視線灼灼落在景程的身上,哪怕不用明說,景程也能猜到他這個“其他想要的”指代的是什麽。
饒是他見慣了世面,此刻卻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景程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故作鎮定道:“好好聊天呢,少膩歪。”
“嗯,我聽你的。”宋臨景輕笑了一聲,像是被景程可愛到了似的,他表情中漾着柔軟的笑意,語氣溫和地繼續說道,“我沒什麽理想,也沒什麽自己特別想做的事情,母親說,她剛剛将所有事情都跟你簡略敘述了一下,所以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出生就是帶有明确目的的,這也就注定了我在完成這項使命前,不可以有太多個人的喜惡,不允許偏離設定好的軌道。”
景程眉心微皺,似乎有些不滿:“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
“我也不覺得。”宋臨景應和道,他坐到了景程的身邊,輕輕捏了捏他的指尖,“但沒有辦法,我感謝母親給我生命,享受我因這個身份而獲得的資源,珍惜我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天,我認為自己過得比絕大多數人都要舒适自在了,所以也沒什麽好自怨自艾的。”
“我不會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也不會被虛無裹挾,我的每一個瞬息都有意義,即便是別人賦予的意義,但只要達成的過程裏有我個人行為導致的結果在,那這些就可以被歸為我的意義。”宋臨景輕笑着扯松了領結,腦袋一歪,懶洋洋地斜靠在了景程的肩膀上,“但這本質上其實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罷了,我是空的,填進來的東西都是別人的,得到的結果都是別人的,從前我沒有什麽真正想要的,所以察覺不到痛苦,也不覺得會有什麽東西值得我打破原本的恒定。”
“直到我發覺自己喜歡上你的那個瞬間。”宋臨景認真說道:
“你以前總說我什麽都有,什麽都能輕易得到,是個幸運的人。”
“我現在不這麽覺得了。”景程也歪了歪腦袋,親昵地在宋臨景額頭上啄了幾下,“沒有幸運的人會暗戀好朋友十多年不敢告白的。”
宋臨景怔了怔,轉瞬便又忍不住笑出了聲:“我說過,我從來不把你當朋友。”
景程不屑地“嘁”了一聲,顯然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算恰當,所以只能擺出副強勢的無所謂姿态,來掩蓋自己對這種直言不諱的情感表達無所适從。
宋臨景也沒再另起話題,只是用頭頂蹭了蹭景程的頸側,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半天,景程到底還是成了那個忍受不了太過安靜的氛圍的。
“我沒什麽值得你喜歡的。”景程語氣極其誠懇地說道,“但我希望你能喜歡我再久一點,跟你以這種身份相處,我挺舒服的,這種
感覺和以前我短暫體驗過的那些都不一樣,嗯……”
“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完全明白這是為什麽,但我覺得它已經足夠特殊了,特殊到……”景程偏過頭親了親宋臨景的鼻尖,“我希望能用我蒼白又匮乏的語言讓你願意留在我身邊。”
“久一點,再久一點。”景程的喉結微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不太愉快的回憶,聲音似乎有些發抖,他不自覺地做出吞咽的動作,極力克制着仍有點敏感的情緒,“久到我能明白,我們的關系裏,除了那十年的友情、對彼此肉/體渴求的欲望、以及我此刻洶湧的喜歡,是不是還有着更意義深刻的東西。”
“我從前沒得到過,也沒太見過,更沒感受過,我在這方面還不算很靈光。”景程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些沒底氣,“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想明白。”
“當然,我不是在找借口,也不是敷衍你,我就是……想和你說實話,我不想騙你,也不想把一個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東西給你,但……”景程的肩膀墊了墊,他将宋臨景的頭輕輕扶起,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認真說道,“如果你想聽,我也可以把那個字說給你聽,真的。”
宋臨景總是神色從容的臉上,竟因景程的一番發言罕見地浮出短暫的空白來,他看着景程真摯的表情,看着那總是蘊着虛浮情意的瞳仁裏蕩着的茫然,實在是生不出半點不滿。
“沒關系,我很有耐心。”宋臨景溫柔地笑着,将一個缱绻的吻摩挲在景程的唇瓣上,他沉了沉嗓子,承諾道,“我希望你能在理解愛的含義後,發自內心地說愛我。”
“我會滿懷期待地等待那天的到來。”他哄騙般地安撫道,“我不急。”
“你也不要急。”
“對了。”宋臨景停頓了一下,随後親了親景程有些泛紅的眼尾,語氣裏漫着幾分神秘兮兮的故弄玄虛,“既然說要對彼此誠實,那我還有些東西沒完全交代,不知道對你做決定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可我還是想給你。”
“畢竟雖然遲到了這麽久,但花心思準備的禮物……”
“總該交到它們真正的主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