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二(7)

番外二(7)

景程其實預想過自己第一次對宋臨景說“愛”的場景。

可以是在年底的婚禮上,衆多賓客的見證下,在固定流程的誓詞中,如鐐铐如祈願般互訴愛意,讓這三個字變成銳利的釘子,将他們永遠牢不可分地捆綁進法律效力裏。

可以是在某場酣暢淋漓的性/事後,他們擁抱着纏綿地一次又一次地接吻,或只依偎着度過不應期,或靈與肉都仍然緊密連接着,在安穩且私密的環境中,景程用齒尖研磨宋臨景的耳垂,逗弄中帶着些挑釁,讓對方求自己說愛他。

可以是在觀看完一部慢節奏文藝電影後,宋臨景溫和笑着,叫醒中途睡過去了的自己,片尾曲漾着幾分感傷,演職員表不快不慢地滾動,影廳裏昏黃的燈光逐漸亮了起來,其他座位上的情侶親昵地攜手離場,昏昏沉沉的景程随口嘟囔:“再眯一會,困,最愛你了”。

可以是在一次單獨乘機的小事故中,不可預測的強勢氣流讓機體搖搖欲墜,做好了最壞打算的機組成員開放了無線網絡權限,讓大家向親朋告知情況,在艙內紛亂的嘈雜聲裏,他給自己那位唯一的置頂好友發了條沒頭沒尾的語音——“我愛你”。

景程只有在思考這種問題時,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浪漫主義者,即便嘴裏總念叨着“不要膩歪,不要矯情,要坦蕩、直率、簡潔地表達一切情緒”,可卻總希望這類重要節點與衆不同些。

準确的說,他希望人生中一切足夠改變現狀走向的事件,都能在發生前給出些預兆,不要意外,不要驚喜,不要猝不及防地降臨。

他希望自己對于“愛”的表露足夠正式,足夠鄭重,起碼要有一個合情合理的原因作為引導。

畢竟景程并不明白什麽才叫愛,也沒把自己這點晦澀游移的情緒贈予過任何人,他總覺得這是個需要深思熟慮才能做出來的決定,像誓言,更像詛咒。

愛意于他而言如此珍貴稀罕,就是應該慎之又慎的。

可當這個時刻真的到來時,景程才終于意識到——正如他之前無意瞥見不知多少次的俗氣文案那樣……

愛是不受控制從人心裏流淌出來的。

貼切得不能更貼切了。

景程心裏想。

宋臨景只是彎着眼睛站在那裏,對方的指尖只是虛浮地掠過自己的睫毛,沒有引誘,甚至沒有過多的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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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只是平常地呼吸,只是笑,只是用淬着星點的瞳仁注視着他。

這三個字就在那個瞬間,迫不及待地從喉口漾出來了。

不過景程倒也沒覺得後悔,更沒覺得壓力陡增、責任沉重,他更輕松了,甚至對曾經記憶中一切糟糕的碎片都感到釋然。

他只覺得,在此刻,他終于擁有了全心全意将瑟縮了二十幾年的愛全部投注出去的能力,他給了眼前這個自己最重要的人早該得到回應,他完整了他們的關系、他們的感情。

他真正意義上,邁向了全新的生活。

不過,景程卻沒設想過宋臨景的反應,倒不是想象不出,而是潛意識有些恐懼。

怕對方反應平平,澆滅自己的一腔熱情,又怕對方興奮過頭,吓得自己手忙腳亂地退回去。

可顯然,景程還是低估了宋臨景。

一個肯蟄伏隐忍十幾年的人,怎麽可能會在這樣裏程碑式的節點上,做出任何不夠完美的回應呢。

宋臨景沒有任何浮誇的表現,只是神情裏微弱的變化在幾秒內清晰可見,景程說不上來是最近親密太過,讓他們對彼此了解得愈發透徹,還是他們原本就是擁有這樣獨一無二的默契,只不過自己一直以來都被局限在朋友的軀殼裏,沒能及時洞悉。

宋臨景的反應在景程這看起來甚至像是助陣播放的幻燈片,表情由茫然轉化成無措,最後終于變得喜悅,眉宇間漾出一層得償所願的踏實。

景程看見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知道是情緒具象化後真的能在眸中流轉,還是被淚水潤濕後的結果。

“我知道。”宋臨景給出了一個景程從未想過的答案。

他說,他知道。

他是怎麽知道的?

景程心裏不解着。

就連自己都是剛剛才意識到的,宋臨景怎麽就能這麽篤定。

可還沒等景程得出一個确切答案,宋臨景便俯身将他摟緊了懷裏,對方動作溫柔,力道卻很重,像是想要将景程吞噬,卻又舍不得見他失去自由。

“謝謝你,小程。”宋臨景将臉埋進景程的肩窩蹭了蹭,布料摩挲着皮膚,不疼卻癢,“謝謝你愛我。”

景程擡起手回抱着對方,骨骼仿佛都要被這份心意相通所融化,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宋臨景的後背,在試圖安撫對方情緒的同時控制自己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卻灌得滿鼻腔都是宋臨景特有的味道。

景程覺得自己方才對于宋臨景的思念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重了,即便此時兩人緊密貼合在一起,他卻仍然感到親昵得不夠。

“好了好了,以後我會經常對你說這些的,我知道我的情感表達匮乏,畢竟我們才正式在一起沒多久,我之前也沒談過戀愛,在經營穩定關系上,我也一無所知。”景程輕撫着宋臨景的脊背,聲音聽起來也因情緒波動而有些悶悶的,“總之,我努力,我們慢慢磨合。”

“好不好?”

“嗯。”宋臨景回應得迅速,幾乎沒有任何考慮的間隙,微微停頓了半秒後,他稍一偏過頭,将唇瓣在景程的頸側碰了兩下,耳鬓厮磨般地再次重複道,“謝謝。”

“除了謝謝你就不會說別的啦?”景程被宋臨景的反應逗樂了,覺得他實在惹人喜歡的同時,卻又難免有些無奈。

宋臨景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貼蹭着景程的臉側,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嘴角:“我有很多想說的。”

他的手撫上景程的腰側,溫和的語氣中蕩着若隐若現的暧昧意味:“要麽你嫌矯情膩歪,要麽你嫌直白露骨。”

“反正都是你現在不想聽的。”

景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半圈,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他也不是不想聽,主要是這種宗教場合,不管有沒有信仰,到底還是該有點敬畏心,畢竟玄而又玄的東西是否存在誰也說不準,現在的生活順風順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經由宋臨景這麽一句不算提醒的提醒,景程倒還真湊巧地從方才上頭的狀态裏脫離出來了,他連忙攥住宋臨景撫摸動作逐漸開始走偏的手,腦袋一歪,不輕不重地撞了對方下巴一下:“哎哎,小宋同學,注意素質。”

景程挑着眉,唇角微揚,字裏行間都是調侃的意味:“廟裏呢,怎麽手還帶伸進衣服裏亂摸的?不怕挨譴責?”

宋臨景淡淡地笑了笑,到底還是老實地将那只準備好到處作亂的手撤了出來,撤出來前,倒也還不忘用指尖沿着景程腹肌的輪廓勾勒上半圈,便宜占得可謂是輕車熟路。

“我的錯,不過……”短暫恢複了正經人模樣的宋臨景直起腰,垂眸俯視着景程,又将視線向剛觸摸過對方肌膚的指尖斜了斜,他稍拖着尾音,語氣仿佛在回味般留戀,“挺值的。”

“宋臨景,你現在真和小流氓沒區別。”景程被氣樂了,無奈地朝宋臨景指了兩下,“沒看到旁邊還有外人在呢啊。”

宋臨景卻像有些沒聽懂似的:“其他游客離我們很遠,應該看不見這邊在做什麽。”

“誰說他們了,我說的是這位老——”話都還沒說完整,景程扭過臉去,剛想給宋臨景介紹,可回過頭,卻發現老人方才坐過的位置空空蕩蕩,只有那兩根紅得刺眼的布條,上下交疊着搭在椅背上。

“怪了,剛剛還在的啊……”景程蹙着眉頭自言自語地嘟囔着。

“我過來的時候,沒注意到你旁邊有其他人。”宋臨景揉着景程的頭,如實說道。

“不啊,一個老爺子,就坐我旁邊,我倆聊了好半天呢……”景程有些疑惑地嘀咕了幾句,還沒等得出個結論,手裏攥着的宋臨景的手機卻叮啷響了好幾聲。

被打斷了思緒,景程的注意力就立馬開始跑偏,懶得繼續深究的他擺了擺手:“算了,可能人家有急事兒先走了。”

“我們去寫願望吧,挂完下山,我訂的食材應該都送到家裏了。”景程站起身,随手拍了兩下褲腿,然後蹦起來壓着宋臨景的後背,長臂一攬,摟住了對方的肩,他語氣輕快,笑嘻嘻的态度裏滿是得意,“今天我下廚。”

宋臨景臉上浮出些訝異,他擡了擡眉尾,帶着幾分揶揄開口道:“我一定捧場地全部吃光,不過,我後天有個例會要參加,不好缺席,所以……”

“小程。”

“盡量按照菜譜來操作,好麽?”

“嘿!瞧不起誰呢?”景程用力收了收胳膊,箍着宋臨景的脖頸,就像少年時嬉笑打鬧那樣,只不過從前的景程,只會在這種時刻蜷起食指、開玩笑地敲幾下宋臨景的額頭,而現在的景程……

會在宋臨景抿唇試圖收斂笑容的瞬間,湊上去親吻他的嘴角。

為了節省時間,兩人下山時坐的是纜車。

狹小的密閉空間隔絕了外部的冷空氣,冬日午後的太陽高懸,灑下溫暖卻不灼熱的光,景程被宋臨景裹進條不知道從哪編出來的羊絨圍巾裏,暖和得甚至快要發汗,松弛得甚有些昏昏欲睡。

迷糊的景程眼睛微阖,額頭随着車廂的搖晃,一下又一下地磕碰着玻璃。

宋臨景坐在景程對面,偷偷舉着手機錄像,眼角挂着的笑容簡直可以用“慈祥”來形容。

忽然一陣烈風吹來,本就算不上穩的車廂頓時猛地晃動起來,随着一聲結結實實的“當”,被撞清醒了的景程捂着腦袋坐直了身子。

“我靠……疼死我了!”小憩被打擾,脾氣出了名不怎麽樣的景程皺着眉頭,看向對面抱着手機看熱鬧的宋臨景,無差別地遷怒道,“你還笑!”

“人家電視劇裏的情侶坐纜車,都是坐在同一邊,碰到剛剛那種情況,醒着的那個都會特體貼的給打盹的那個用手扶一下的。”

宋臨景倒是表情如常,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我們只有兩個人,體重又都不算輕,安全須知上提醒,這種情況最好一人一邊才保險。”

“至于沒來得及給你當肉墊……”宋臨景停頓片刻,彎了彎眼睛,故意柔着語氣,放低了身段,讨好似的賣着乖,“這個的确是我的問題。”

“你睡着的樣子實在太好看,我欣賞得太入迷了,沒反應過來,我道歉。”

景程:……

倒也不必。

如果說剛才那下結結實實的磕碰,讓景程的困意褪了八成,那現在宋臨景用他那張“生來适合揮揮手說天涼王破”的臉,搭上一點點撒嬌的語氣,講這麽讓人一言難盡的話,景程僅剩的那點不清明,頓時散了個幹幹淨淨。

算了算了。

宋臨景現在就跟夙願達成失去主心骨及奮鬥目标放松下來後突然瘋了一樣。

跟他找茬,顯然自己也得不着什麽好處。

景程撇了撇嘴。

以前逗宋臨景玩兒,看對方別別扭扭的反應起碼還能讨着點樂趣,現在,好嘛!

他感覺姓宋的臉皮都快比他還厚了。

惹不起惹不起。

“對了,我睡着睡着突然想起來個事兒。”景程晃晃腦袋,直接轉移了話題。

宋臨景捧場地問道:“什麽?”

景程将目光轉向窗外,原本輕快的神情緩慢地籠上了一絲悵然,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剛剛才想起來……”

“我和景兮來過這裏。”

宋臨景一怔,眸中閃過幾分不作僞的錯愕:“什麽時候?”

“不清楚,反正我應該很小,可能兩三歲?剛開始能記住點事情的時候。”景程短暫思考後,誠實說道,“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景兮……我媽,我和她還是有過一段算得上美好的相處經歷的。”

“後來,可能我随着我長大,五官輪廓聲音性格都越來越像那個她厭惡憎恨的男人了吧。”景程一頓,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表情帶了幾分愧疚地看向宋臨景。

他們實在默契。

只需要一個眼神,宋臨景便明白了對方在想些什麽。

“別想太多,我和宋楓本來就沒有血緣關系,我小時候不知道,但他比誰都清楚,自然也因此對我非常抵觸,怎麽形容更恰當些呢?嗯,就好像……”宋臨景嘲諷地笑了笑,然後給出了一個貼切的形容,“我是他無能又失敗的人生的證明一樣。”

“所以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之前你一直回避聊這些事,我也就沒打算主動提,但今天既然說到這了,我還是想強調一下。”宋臨景向前傾了傾上半身,牽起景程的手,輕輕揉着對方的指腹,“不要在意,你什麽都不知道,他們的恩怨他們自己了結,你只是你,你沒有任何錯。”

“而且……”宋臨景扯着景程的手左右晃了兩下,像在渴求誇獎般讨好道,“你和他一點都不像。”

這确實是他們第一次聊這件事。

景程之前刻意的回避,倒也不出于在乎這位生物層面上的父親,只是單純覺得尴尬,甚至還摻雜着幾分微妙的羞恥。

正式的戀愛雖然是第一次談,但之前多多少少也瞧過圈子裏其他人的熱鬧,基本流程和結構還是清楚的,不過吧,像他和宋臨景這樣“誰的爹是誰的爹又不是誰的爹,誰的媽不是誰的媽又是誰的媽,誰的情人不是情人但兜兜轉轉成了情人,誰的原配不是原配但某種程度上也是原配”的混亂關系……

講道理,景程還真沒開過這種眼界。

都不說傳出去會不會影響宋家聲譽、恒瑞信譽,景程都覺得,這事兒如果傳得人盡皆知,即便是他這麽個本就聲名狼藉的形象,都有還能繼續被抹黑、風評下降的餘地。

景程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冷漠的人,但每當想到上一輩表面看起來“風光霁月”、“光鮮亮麗”的那幾位之間,足夠拍上個六十集狗血連續劇的愛恨糾葛,他都會隐約生出點“還好宋楓死得早、死透了”的惡劣想法。

景程沒什麽興趣在宋楓的問題上糾結,他從前只在乎景兮,在得到那個答案後,現在只在乎宋臨景。

別的任何人都沒有過度影響他心情的資格。

“好了,知道了。”景程知道對方是在哄自己,心裏受用的同時,說話的語氣也重新輕快了起來,“我也就青春期之前和他有點像,長開了以後就更像我媽了。”

“不過,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的時候,她說我和我媽長得一模一樣,哎,宋臨景——”景程開玩笑地打探道,“你知道她倆當年什麽關系麽?”

宋臨景雖然知道從前很多的細節,但關于這個問題,倒是從沒查出些什麽,以他和宋惟的相處模式,更沒可能開口主動問,況且,他的确是不太在乎。

只要不影響到他和景程,宋臨景其實對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不在乎。

但既然景程好奇,宋臨景自然是要積極回應的:“我只知道景阿姨當過一學期我媽班上實驗課的助教。”

“助教?”景程有些疑惑,“我怎麽記得她比你媽生日還要小上幾個月?”

宋臨景點了點頭:“景阿姨成績非常優異,小學只上了三年,就破格升了初中,我這些年調查以前那些事情的時候無意間看到……”

“她的醫療檔案對吧?”景程聽出了宋臨景字裏行間的愧疚,他扯了扯嘴角,擺擺手,寬慰道,“她挺可憐的,因為先心病被遺棄,好不容易治好了,照顧她長大的福利院院長又出意外去世,從那之後她的心理狀态就一直不太穩定,本來以為終于看到點生活的希望了,結果宋楓……”

景程偏過頭看向窗外,語氣有些自嘲:“主要還是怪我,她如果沒選擇生下我,當時對她的非議可能就會少一點,也許就不至于……”

“那我怎麽辦?”宋臨景沒如景程設想中那樣安慰,而是簡短地問出了一個似乎與這話題挨不上關系的問題。

景程不禁愣住了,半天沒想出個結果。

宋臨景卻也沒在意,他握着景程的手,用拇指在對方掌心中央一下又一下地揉着,語氣又恢複了淺淡的溫和:“小程,你相信命運麽?”

聽着宋臨景的問題,景程腦內莫名其妙浮現出了在山上與那位神秘兮兮的老人的對話——

“人能觀測到的視角是很單一的。”

“沒清晰感受到的情感不一定就不存在,有時候事實總是會比想象中更複雜。”

“命是大背景,運是選擇,是把握在自己手裏的。”

“我相信。”沒等景程回應,宋臨景倒是自問自答了。

景程眉梢一挑,顯然對這個答案持懷疑态度:“我以為你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哪種呢。”

宋臨景不給面子地直接嗤笑出了聲:“哪兒學來的詞,太浮誇了。”

“嘁,多帥,你不懂。”景程胡言亂語地杠道。

不過原本有些僵硬的氛圍,倒也因這麽個小插曲緩解了不少,兩人感受着由對方傳遞過來的熱量,牽着手笑了好一會,宋臨景才銜接着方才的話繼續說道:“我覺得世界上無法解釋的事情很多,人力無法抗衡的事情也有很多,以前我沒什麽迫切想要的,所以沒考慮過是否要嘗試其他路徑,但喜歡上你之後……”

宋臨景停頓了片刻,語氣泛起了些無奈:“我發現有些事情,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多麽渴望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但在那個階段、那個時間點,它可能就是無解的。”

“人就是會被無形的力量約束着、推動着、桎梏着,往某個方向行進,不是因為無能,而是在當下來看,我們已經做出了最佳選擇。”

“當然,我這麽說,不是為了表達苦難都是有道理的,人就該随波逐流,反正怎麽活都一樣,我只是覺得……”宋臨景擡起頭注視着景程,目光灼灼地釘進他的瞳仁裏,态度從容卻堅定,“我相信我該相信的命運。”

“你出生前的事情是既定事實,你沒有決定的權利,那是別人在做他的選擇,你只是這個選擇産生的結果,沒有辦法靠個人意志更改的事情,就不需要為此負任何責任。”

“我們之間有太多巧合,太多,嗯……解釋不清楚的東西,客觀來看,這些只是偶然,但,我對你的感情會在其中推動,為我的失控尋找借口,并将這些巧合解釋成命中注定。”

宋臨景微微聳了聳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做派:“我喜歡這個解釋。”

“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或早或晚,而我想要将這個時間節點盡可能的提前,我做出的選擇是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也許原本我們可能要三十六歲、四十六歲才能在一起,在我壓縮了原本被分散在更長周期裏經歷的辛苦,選擇在更短的時間裏看到成效後……”宋臨景笑了笑,竟是直接站起身,湊到景程的面前,低頭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相信,又或者說,我自私地希望……”

“這些陰差陽錯,都是為了讓命運将你帶到我身邊。”換氣的間隙,宋臨景呼吸混亂地斷斷續續說道。

車廂開始劇烈晃蕩,兩個人卻誰都沒有停下來的準備,唇齒交/纏,柔軟卻滿溢着互相掠奪的吻持續了很久,直到起了明顯的反應,意識到在繼續下去要壞事的景程才終于舍得叫停。

坐回了對面座位的宋臨景,用舌尖舔了舔被磨破了薄薄一層皮的嘴角,目光仍鑿在景程的身上,伺機捕獲獵物般專注,他幽深的瞳仁裏漫出欲望的漣漪,慵懶地靠坐在車廂玻璃上,絲毫沒打算掩飾一下自己過分赤誠的反應。

宋臨景的态度帶着些玩味,他啞着嗓子再度開了口:“現在想親你,就可以随時親你。”

“我很滿足了。”

宋臨景頓了頓,大概是聯想起了什麽最近在網上沖浪學到的奇怪的話,與他原本闡述了半天的觀點一結合,輕笑着說道:“感謝命運的饋贈。”

景程:……

真就沒人能管管他了麽……

感覺姓宋的這人設越來越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努力消化了一下未婚夫“美好”的精神狀态以及剛才那些“聽起來很繞實際上就是很繞”的話,與宋臨景對視着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景程狐疑地皺了皺眉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臨景,态度警惕地試探道:“你說了那麽多……”

“不會就是為了繞暈我吧?”

宋臨景一個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但卻也沒直接否認。

見此情況,景程頓時更确定對方就是在試圖繞暈自己,說一堆有的沒的很難理解的話,自己本來就注意力有限,光顧着反應這裏面的內容,就沒心思再胡思亂想內耗些別的了。

顯然,宋臨景的出發點是好的,但終于意識到不對的景程,顯然更希望對方盡量別随随便便就出發。

只覺得無語又好笑的景程倒也不至于因這鬧什麽別扭,但到底還是小懲大誡,惡狠狠地照着宋臨景的大腿拍了一巴掌。

可還沒等他把手收回來,宋臨景卻抓住了他的腕骨處,借這個巧勁兒,就牽着景程把景程的手輕飄飄地引到了他的腰部以下,宋臨景微昂起頭,貼蹭在景程的耳側,語氣低沉地明示道:“小程,我發現你确實很懂行。”

“淺灰色的運動褲……”宋臨景帶着熱度的呼吸灼燒着景程的耳廓,景程聽到他“恬不知恥”地又笑了一聲,才繼續說道,“真的很顯形狀。”

不過畢竟是在高空,哪怕都快被撩撥到自燃了,也不能做什麽。

倒不是不想,主要是有心無力。

從各個角度上來說,景程都還挺惜命的,他還蠻希望能多活幾年,以前是想多縱情聲色,多享受生活,現在再原有的基礎上,景程倒也不介意加上“多陪宋臨景幾年”這個目标。

畢竟對方生活習慣那麽健康規律,怎麽想都很長壽的樣子。

不過吧……看狀态和在某些事情上的熱衷程度,某位宋姓當事人自己,似乎對于在纜車上反過來倒過去地這樣那樣不可描述一下,實在有點躍躍欲試。

景程不理解,也不打算尊重,态度堅決且意志堅定地用“武力”,将處于瘋癫邊緣搖搖欲墜的宋臨景,老老實實按回了座位上。

“祖宗,消停會兒吧,你哪來那麽多精力?咱倆不是同歲麽,你還比我大幾個月,你是不是虛報年齡了?”婉拒了宋臨景邀請的景程,越想越一言難盡,皺着個眉,語氣不滿地嘟嘟囔囔道,“前天騎了你半宿,我腰現在還酸呢。”

宋臨景大概是被後半句話給狠狠取悅到了,腿一并又一翹,還真就乖乖自行解決、努力消火上了。

“你的腰窩特別漂亮。”宋臨景真誠地評價道,“扶着兩側的時候,拇指可以正正好好地搭在上面。”

“閉嘴吧,求你了……”感覺快被對方折磨到神經衰弱了的景程無力地罵道,眼睛一閉,臉一歪,打算跟某位“傳播不利于身心健康思想”的寡廉鮮恥之徒劃清界限的目的明确。

景程聽見宋臨景輕輕笑了好半天,又沉默了好半天,才如同嘆了口氣似的,柔聲将話題牽引回最開始的那個上面。

“所以,你媽媽當年帶你來做了些什麽呢?”宋臨景問道。

景程一怔,一些被時間撕扯得泛黃又破碎不堪的畫面,在眼前模糊不清地浮現。

“還願吧,或許是許願。”景程彎了彎嘴角,像是不自覺地因記憶裏的那個懷抱而感到幸福,“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我們去了那個寺廟,她抱着我,把我舉起來,在一根長得很漂亮的樹枝上系上了祈福的布條。”

“陽光給我們的願望鍍上了一層金邊。”

“那時候纜車還沒修好,我們下山的時候,在半途的歇腳點買了甜牛奶,噢,還有一包糖炒栗子。”

“她哼着一首奇怪的歌,調子我想不起來了,但她說那是她對家鄉為數不多的記憶。”景程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我手笨,不會剝殼,她就剝好了喂我,我吃兩顆,她吃一顆,栗子特別甜,吃完手上都黏黏的,她用指尖捏我的臉,說——”

“再吃下去就不用做晚飯了。”

景程抿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神情中漾出幾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仿佛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我怎麽能不記得這些了呢……”

宋臨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景程,不過度打擾,而是選擇體貼地給對方一個獨屬于自己消化的時間。

直到纜車減緩了速度,抵達了山腳,重新恢複了精力的景程一邊伸着懶腰,一邊笑嘻嘻地用手指戳宋臨景的肩胛骨,邊戳邊問:“剛剛忘了問你。”

景程攬住宋臨景的肩膀,坦蕩地在對方臉側重重親了一下,語氣輕佻地打趣道:“你許了什麽願望?”

“跟我有關麽?”

宋臨景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問題重新抛還給了景程:“你又許了什麽願呢?”

見對方遮遮掩掩,景程撇了撇嘴,倒也沒太在意,反正他也只是随口問問,好奇心沒有那麽旺盛:“才不告訴你。”

“說出來就不靈了。”景程捏了捏宋臨景的後脖頸,又拍開了對方撫上自己腰側的手,自顧自地往前小跑了幾步,又回過頭朝宋臨景擺手,“你走快點,臨景哥哥。”

“我都餓啦。”

宋臨景看着景程的臉,眼底蕩出幾圈細碎的漣漪,極盡溫和地應了聲“嗯”。

古寺後院水井旁,那棵不知道在這伫立了多少年的樹上,兩條紅得刺眼的布帶彼此纏繞着,被牢牢系在了長勢最漂亮的那根枝丫上,淩厲地風一吹,便以同樣的節奏飄動翻飛着,其中一條言簡意赅地寫着“越來越好”,另外那條……

只有兩個名字肩并肩似的左右排列着。

“從你心甘情願愛我的那刻起……”看着景程永遠恣意輕盈的背影,宋臨景加快了腳步,向對方不斷靠近着,他唇角微彎,極盡溫柔地呢喃道:

“我就不再有任何沒達成的心願了。”

我來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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