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二(6)
番外二(6)
“不過……”
“回家記得補些甜頭給我就好。”還沒等景程做出反應,宋臨景卻又将那股侵略感很重的欲念收斂了回去,他擡手,将景程沖鋒衣的拉鎖輕飄飄地扯到了最頂端,讓撐起來的領口稍稍遮住一點對方的下巴:“越往上走風越大,別着涼。”
說完,宋臨景便打算繼續往上走,可還沒邁出幾級臺階,兩人一直牽着的手卻被向後扯了兩下。
他連忙回過頭,只見景程仍站在原地,抿着嘴角,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想些什麽,欲言又止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宋臨景。”
“我想知道更多。”
宋臨景臉上的笑容不禁一滞,似乎有點沒太聽明白景程的意思。
好在,景程也并沒打算讓他自己亂猜:“我們錯過的時間,你視角下的那十年……”
“每一處你還能記得清的細節。”景程昂起頭,目光灼灼地緊盯着宋臨景,表情帶着幾分執拗,眼底是少有的認真,他字字鄭重,态度堅決,“我都想要知道。”
“我應該要知道。”
“雖然你說過,抓着過去不放沒有意義,但我其實心裏明白,那些事情不管哪件單獨挑出來,都不是能随随便便輕拿輕放的。”
“我之前不問,是因為沒做好準備面對,覺得以享受當下為前提相處,也許會讓這段感情更輕松一些,讓我自己輕松些。”景程自嘲地笑了笑,“可不能永遠這樣。”
“健康的關系裏平等和尊重是基礎,但只要這個信息差始終存在,我們之間就是會有一個人高一個人低、一個人輕一個人重,你理解我的心理狀态,體諒我的飄忽不定,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再努力靠近你一些。”
“別怕我有壓力,我需要這些壓力來督促我遠離以前那種生活狀态,我對現狀很滿意,甚至可以說,我從沒有這麽幸福安穩過。”
“我不需要你給我留後路,也不準備退回所謂的‘舒适圈’。”景程向上邁了幾級臺階,在宋臨景身側站定,手臂緊貼着對方的手臂,一副做好了餘生都與戀人并肩而行的架勢,“我想聽你是怎麽愛我的。”
“畢竟你知道的,我很可憐的,從小到大都沒得到過什麽太正常的愛。”已然恢複好情緒的景程用手肘拐了宋臨景腰兩下,臉上又綻出了他平時慣有的輕佻笑容,他放柔了語氣,捏着嗓子,故意擺出套浮誇的做派,晃了晃宋臨景的手臂,裝模作樣地“賣着慘”,“所以你講得越細越好,最好是能把我沒體驗過的全都填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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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加點‘藝術創作’都行,反正我也不知道,這種事上啊,允許你打破諾言,稍微騙騙我。”景程拽着宋臨景繼續往山頂走,腳步甚至比剛才更輕盈了,“我拿你當模板,向你學習學習。”
“宋臨景。”景程又叫了叫對方名字,然後回過頭來,将一個不帶任何晦澀情緒的吻重重落在戀人臉側,與對方剛才偷親他的位置恰好對應上了,甚至還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動作太突然,力道太大,親得宋臨景似乎都有點踉跄。
“你親我一下,我親你一下,扯平了。”景程笑得狡黠,漂亮瞳仁亮晶晶,眼角微揚,神色是他慣有的嚣張,“以後都這樣,你給我多少,我回應多少。”
“不逃也不躲。”
景程望着宋臨景,因山上淩厲的風而微微泛紅的耳尖格外引人注目,他聲音都懶得壓一壓,看起來也完全不在乎是否有其他游客向這邊好奇地打量:“我喜歡你。”
景程從來直白坦蕩,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就會憑着某種詭異的軸勁兒去履行。
不然也不會将那個“可笑”的悼念儀式堅持這麽多年。
在這個層面,或許他的确和宋臨景相像又相配。
“我想更好地去理解你,想知道十六歲的我錯過了什麽,想……”景程微一停頓,再開口時,原本張揚明豔的神情中竟漾出了一絲淡淡的悵然,“彌補遺憾。”
雖然大家都清楚,已經塵埃落定的遺憾永遠都是遺憾,得到彌補的也不會是曾經那個因此受困的人,但積極回應的态度總要隔三差五拿出來瞧瞧的。
“宋臨景。”景程反複咀嚼着這個他念了成千上萬次的名字,這三個字似乎也因自己感情的日益蒸騰變換,而生出些難以言喻的踏實,他彎了彎唇角,鄭重道:
“我想給你,你值得擁有的喜歡。”
不過說雖然是這麽說的,但畢竟宋臨景的暗戀長達十多年,光是比較重要的節點就有許多個,景程又堅定地叫他一字不落,哪怕再“天賦異禀”宋臨景一時間倒也有點張不開嘴。
只能按時間順序,從兩人相識到那年聖誕節前後,挑揀出一些不痛不癢的東西來講。
“雖然你把我給你摘的花仔細保存很能彰顯心意。”景程與宋臨景并肩坐在寺廟後院供人休息的長椅上聊天,牽着的手終于舍得松開片刻,“不過你為什麽會想着做成書簽啊?”
景程逗弄般地碰了碰宋臨景的指尖:“我幾年可能都看不完一本書。”
宋臨景一怔,反應過來後,臉上也漾出了淡淡的笑容:“你當時連自己的性向都沒弄清楚,我哪敢太直接。”
“嘁。”景程撇了撇嘴,眉尾微挑,“某人之前大話說得可漂亮了,什麽從來就沒想和我做朋友,什麽一見鐘情,什麽十六歲就要把我往床上帶。”
“搞了半天,是吹牛啊?”景程看着宋臨景因劇烈運動而漲出層粉紅的皮膚,眼底不由漫出幾縷別樣的心思。
宋臨景皮膚敏感過了頭,平日兩人在胡鬧時,對方身上的紅會因動情程度的洶湧而逐漸加深,最嚴重的時候,迷蒙中的景程甚至會有種對方馬上就要自燃了的錯覺,而蔓延在自己體內的灼熱溫度恰恰更像是輔證。
很漂亮。
景程常常邊親他邊誇他邊纏他纏得更緊。
景程喜歡看宋臨景因自己而産生明顯變化的模樣。
十六歲時只局限于情緒和神态上,二十六歲了,這個範圍倒是越來越廣了。
他甚至蠻期待宋臨景主動向他提一些過激要求的。
雖然承認起來似乎不怎麽積極陽光,但景程心底裏确實有個陰暗的小角落,在沒日沒夜地叫嚣着“把宋臨景染得更髒些吧”。
倒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從前的浪蕩難堪,景程會覺得遺憾,會覺得想要給戀人些什麽,但絕不會抨擊否定過去的自己,這是一種不公平,那時他的認知程度有限,即便不帶任何記憶重來一遍,他大概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以那個角度來看,他的選擇就是最優解,就是會在事情發生時,給他帶來稍縱即逝的短效安撫。
即便很難完全接納不夠好的自己,景程也不願意對自己太殘忍。
只不過,越是相處,景程就越覺得宋臨景完美,他琢磨不明白其中有多少是真實的感受,有多少是戀愛中荷爾蒙波動帶來的盲目,他也不太希望自己能想明白。
他不覺得自己該活得太透徹,人生就要朦胧些才浪漫。
景程只知道,他性格中已經在成長過程裏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也在随着這份喜歡的滋長而被喚醒,宋臨景說他貪婪,其實景程覺得,自己比對方更貪婪。
景程的配合是餌,縱容是鈎子,他希望宋臨景在自己這日漸沉淪下去,最好對自己癡迷到不需要任何其他社交生活的程度,反正他們吃喝不愁,就算一直荒唐下去也不需要擔憂什麽。
景程想像圈養寵物那樣将宋臨景牢牢把控在身邊,讓對方只能看着自己,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只能聞到自己的氣味,他們之間那些混亂的過去不會再是需要妥善處理的課題,畢竟他們只擁有彼此,他們不需要世俗眼裏令人羨慕的關系,不需要談心,不需要剖白,沒有盡頭的性就是他們的交流方式,喜歡一定會在哪個節點蔓延成愛,只不過大概那時候大概也沒人在乎了。
但景程只敢想想,或将這些最近突然冒出來的詭異念頭傾訴給咨詢師,總之是不能讓宋臨景知道的。
倒不是怕對方因此而嫌惡自己,只是……
景程覺得,宋臨景會同意。
甚至會期待?
景程說不準,但預感是這樣警示他的——前面二十多年宋臨景過得有多壓抑,夙願達成後的對方就會瘋得有多不計後果。
宋臨景的精神狀态先暫且不提,反正吧,他舍不得。
宋臨景跟他不一樣。
景程想。
自己只有自己,而宋臨景還有家人,還有一些可以暫時放下、但遲早需要重新扛回肩上的沉重責任。
所以即便他在對這段關系投入感情的過程中,産生了一些不良反應,景程也沒打算像以前那樣放任不管、由着性子放縱,而是選擇了去尋求專業的幫助。
畢竟……
他答應了宋臨景要嘗試着經營一段長久、穩定、健康的情感關系。
即便這代表着自己需要艱難一些,盡力、盡快地從那個密不透風籠罩着他二十多年的軀殼中撕扯出縫隙,将因從前不光鮮的回憶而塑造出的扭曲人格敲碎重組。
宋臨景熾熱的情意使景程不想考慮過程中可能面臨的精神折磨。
他想要守信。
他必須守信。
景程看向正舉着手機給自己拍照的宋臨景,直接一把攬上了對方的肩膀,将人摟抱得與自己更近,将相機模式調成自拍,幾乎貼着宋臨景的臉,笑得張揚又燦然:“光拍我有什麽意思,咱倆一起啊。”
“在一起之後也就只有我那幾個關系近的朋友知道,還沒正式官宣過呢。”景程換着表情連按了好幾下快門,甚至還故意把宋臨景柔順的頭發揉亂,猛拍了好些張,“多拍點,我待會兒發朋友圈。”
宋臨景笑得溫和,沒有半點意見地積極配合着景程,語氣依然是輕飄飄的好脾氣:“我不急,說好了按照你的節奏來。”
“官不官宣,我們都訂婚了,有形式雖然更好,但沒有我也已經很滿足了。”
“嘶。”顯然,景程從對方這話裏品出來幾絲“茶香”,立馬不輕不重地照着宋臨景的額角彈了兩下,“好好說話,少陰陽怪氣。”
宋臨景不置可否,只是眼睛彎出的弧度更大了,看上去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直到拍夠本了,景程才終于放下了胳膊:“帥。”
“不過,雖然咱倆怎麽拍都帥,但畢竟是‘官宣’嘛,還是該走點形式。”景程滑動着剛拍的照片,眼裏滿是欣賞,“得修個圖,以表尊重。”
宋臨景挑了挑眉,不鹹不淡地質疑道:“你還點了這個技能?”
“瞧不起誰?”景程态度嚣張又跋扈,“gay了這麽多年呢,總得學到點皮毛吧。”
宋臨景對這個答案顯然存疑,淡淡的目光落在景程的身上,倒是莫名讓景程生出幾分習慣性的心虛。
服了,以前自己惹完禍藏着掖着不想讓宋臨景知道,對方就總拿這種眼神盯着他瞧,經年累月下來,都搞出條件反射了,真是豈有此理。
景程心裏嘀咕得起勁兒,可行動卻比大腦的反應快了一步。
“我發給司天歌,讓她幫我修。”
話才說完,景程就懊惱地拍了兩下自己這張沒把門兒的的嘴,不過也就惱了那麽半秒,他就又恢複了理直氣壯:“她和盈盈好像旅游回來了,本來今天約我吃飯,讓我給拒了。”
“閑着也是閑着,幫朋友p兩張圖怎麽了。”說完,景程越想越覺得有理,直接點開了微信,輸入司天歌的名字,把聊天對話框搜了出來,半點前情提要都沒打算給,手指上上下下動了動,嗖嗖嗖傳了十幾張圖過去,“搞定。”
司天歌回複得倒是迅速,只不過內容有點奇怪——
[司天歌:?]
[是號主本人麽?]
出去旅游一圈兒,犯的什麽病?
景程納悶地腹诽着。
眉一挑,眼一眯,剛想陰陽兩句,卻被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的宋臨景攔了下來:“小程。”
“你用的是我的手機。”宋臨景言簡意赅道。
景程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是宋臨景偷拍他在先,自己直接把人扯過來自拍,倒也沒想起來要換個設備。
他頓時笑出了聲:“難怪司天歌這個反應。”
“估計以為你吃錯藥了。”景程戲谑道。
“叮”的兩聲提示音響起,司天歌新發來的消息俨然出現在屏幕上,看起來在短暫的訝異後,對方到底還是琢磨明白了這是個什麽情況。
[司天歌:景程?]
[你用宋臨景號幹嘛?還沒結婚就被控制住了?他不讓你用自己手機了麽?]
景程:……
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對味兒了。
[這麽快就反應過來了哦,博士就是聰明的呀。]
[噢!不對,還沒畢業,不能亂奶對吧?]
[那我撤回哦~]
[司天歌:……]
[有屁快放。]
景程頓時笑得更大聲了,前仰後合的引來了一群小學生觀光團的好奇打量。
宋臨景也不禁勾了勾唇角,他輕輕拍了拍景程的肩膀:“你自己坐一會,我去找人問問祈福的布條該怎麽挂比較好。”
景程把鍵盤敲得噼裏啪啦,跟司天歌輕車熟路地噴得有來有回,但聽到宋臨景的話,還是從焦灼的“戰況”中分出了些注意,擡起頭,朝對方wink了一下,夾着語調,膩歪道:“等你等你,臨景哥哥快去快回。”
[幫我挑挑哪張好看修一下,想發個朋友圈。]
原本以為司天歌肯定沒什麽好氣兒,卻沒想到對方在這點上卻莫名其妙地好說話。
[司天歌:沒問題。]
看着對方積極到甚至有些奇怪的語氣,景程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質疑,一個陌生的身影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這沒人吧?”那人問道,“我歇歇腳,馬上就走。”
對方看起來年紀不小了,滿頭白發泛着銀光,神态從容,氣質和藹,讓人不由地生出些親近感來。
大概是個老居士。
景程心裏想。
“沒事兒,您随便坐。”景程态度好得不得了,笑盈盈地禮貌應着,卻似乎并沒有繼續攀談下去的打算。
可還沒等他将注意移回屏幕,身旁那位老人卻再次主動開了口:“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
景程微微一怔,想了幾秒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宋臨景,他下意識地偏過頭,朝宋臨景離開的方向看去,眉宇間不由自主地漫出些柔和:“嗯。”
話音剛落,他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又搖了搖頭:“不對,不是男朋友。”
“是未婚夫。”景程扭過臉,再次往老人那側瞧去,語氣坦蕩又真誠,沒有一絲一毫想要遮掩的念頭,“我們上個月訂婚了,年底辦婚禮。”
老人的笑容頓時更盛,甚至還象征性地鼓了兩下掌:“祝福祝福,長長久久,百年好合啊,小朋友。”
“謝謝您。”景程被陌生人突如其來的善意搞的有點不好意思,指尖在褲線處無措地撓了兩下,才終于反應過來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了兩顆早上随手塞進去的牛軋糖,遞到了對方面前,“雖然不是喜糖,但今天得了您的祝福,總該還個好彩頭給您。”
老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倒也不推辭,幹脆地接過糖果,握進了掌心:“謝謝你的彩頭,但你給了我兩顆,我只給了你一句祝福,要不……我給你算個命吧?”
景程眉尾一擡,頓時笑出了聲,他打趣着:“您不會是那種在宗教旅游景點兒專門蹲游客的吧?”
“那我可得把糖要回來了。”景程開玩笑道。
老人也不惱,只是擺擺手,态度大方得很:“不收錢。”
“你就當聽個樂呵。”老人伸出根食指,神神秘秘地朝天空指了兩下,煞有介事地說道,“大多數情況下,天機都是不可洩露的。”
“能不能說,能說多少,說了能不能起作用,聽的人能不能信,都要講究緣分。”他拄着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面,一副高深的模樣,“我們今天有緣分,之前也……”
老人卻并沒講後半句話講完整,而是直接拿起了椅子上攤着的兩枚祈福布條。
他們上來之後就已經模仿着其他信衆去大殿拜過了,出來找地方休息的時候,被一個可愛的小沙彌愣是塞了兩根祈福帶到懷裏,在幾個熱心阿姨的幫助下,依照寺裏的規矩在上面規規矩矩地寫上了名字和生辰八字。
只不過後面景程餓了,兩人在這片連廊邊聊天邊随便吃了個午飯,等收拾利索後,剛才那幾個阿姨早就不見了蹤影。
沒了指導的兩人對這些流程可謂是毫無頭緒,但寫都寫了,這種玄學相關的東西,又不可能直接丢掉不管,景程雖然沒什麽确切的信仰,但尊重、忌憚點總不會錯,所以簡只好由宋臨景去詢問,景程則在這老老實實等對方回來,想着挂完布條,就下山帶宋臨景去另一個約會地點。
“這個姓宋的小朋友厲害啊,天生的富貴命,能沾上的福氣都帶了,除了親緣比較薄,感情婚姻要先經歷些波折才能修成正果以外,這輩子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心想事成啊。”老人捏着宋臨景的那根點了點頭,誇贊的态度明顯。
“嘿,老爺子,您還真有點兒東西啊。”景程一聽對方對宋臨景的評價,頓時樂了起來。
正常如果是那種故弄玄虛騙錢的,那恨不得把冤大頭說得能有多苦就多苦,能有多慘就多慘,不然怎麽找到突破口提出幫對方“度化”、“解困”呢。
但這老爺子倒是誇得真誠,話雖然簡短,但和實際情況卻符合得很,景程雖也沒太當回事兒,不過那點防備卻也随之散了個幹淨,來了興趣的景程話匣子也随之打開。
“那是我未婚夫的,他還真是個大少爺,這輩子為數不多受到的委屈啊——”景程一邊拖着長音,一邊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都是在我這受的。”
“人家悶不吭聲地暗戀我十來年,我傻兮兮的看不出來,從來沒想過能和他有除朋友以外的任何別的關系。”說着說着,景程臉上的笑容不禁收斂了幾分,“稀裏糊塗地耽誤了他這麽久,您說多遺憾。”
老人卻搖了搖頭:“艱難的部分過去了就過去了,不是現在這種形式,那也會以其他的方式出現,以後不會再有,你們也不要總惦記。”
“您說得對。”景程認同道,“以後越來越好就行。”
說完,情緒低沉了還沒半分鐘的景程又笑了起來,他擡了擡下巴,目光盯着老人另一只手上屬于自己的那根,帶着幾分玩味,輕飄飄地問道:“那您再看看我。”
“喲,這個也有意思啊……”
“跟父親那邊關系淡到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咯。”
景程挑挑眉,心裏有些驚訝。
這都能看出來?神了。
不過他腹诽歸腹诽,到底是忍了下來,沒有表現得太直接。
老人沒擡頭,更沒留意到景程微妙的情緒變化,只是掐着手指,嘀咕了幾句,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比剛剛那個小朋友幸福多了。”
“母親疼愛,物質優渥,精神富足,在藝術方面很有才華,感情順遂,人生都是坦途,除了沒有什麽子女緣,基本上一點兒不好的地方都沒有。”
景程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幾秒後,緩緩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不知為什麽有些微不可覺的虛浮,語調都低了不少,仿若嘆息般開口道:“這您可就說錯了。”
他自嘲般嗤笑了一聲:“除了物質條件還不錯,其他啊,我跟您說的,基本完全相反。”
“我媽……不太喜歡我,精神世界跟富足搭不上關系,至于我的感情生活……”景程頓了頓,“不久前還是一團亂麻。”
冬末的風蕭索又凜冽,卷着枯枝敗葉從連廊那頭窸窣到這頭,原本敞着外套的景程被吹得打了個哆嗦,剛想把衣服裹緊點,卻在指尖觸碰到拉鎖的瞬間,眼前浮現出了宋臨景的臉。
在宋臨景的身邊他就不會覺得冷。
宋臨景的手是暖的,懷抱是熱的,就連不摻任何旖旎的親吻都足夠滾燙。
他有點想念宋臨景了。
景程被自己心裏藏不住了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他搖搖頭,試圖将已然成型的戀愛腦驅逐,可還沒等看見點兒什麽成效,沉默了半天的老人,卻又再次開了口。
“那就是生辰弄錯了。”
“出生證明上寫着的嘛,不會錯。”景程擺了擺手。
“不一定哦。”老人意味深長地說道,“你這時間本身就在淩晨,前後兩天的交界線上,登記的時候出點偏差在所難免,況且……”
對方輕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是前一天的那個八字,就跟你剛剛說的比較接近了。”
還沒等景程做出反應,他便再次開了口:“不過也不完全一樣。”
“人能觀測到的視角是很單一的,雖然你們年輕人現在總說,沒清晰感受到的情感就是不存在,但有的時候事實總是會比想象要更複雜。”
“命運這個詞玄而又玄,一命一運,命是大背景、是主基調,但運是選擇,是把握在自己手裏的。”老人溫和地拍了拍景程的肩膀,“還是那句話,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啊……”
“越來越好。”
“小程。”
景程張了張嘴,剛想回應些什麽,可不遠處卻傳來了宋臨景喊他的聲音,他忙條件反射般地扭過頭,朝對方揮揮手。
“住持說,沒那麽多講究,把心願寫上,挑根看起來順眼的樹枝一挂就可以。”宋臨景緩步朝他走了過來,被風吹亂的發絲看起來很柔軟、很好摸,“心誠則靈。”
景程看着逆着光朝自己走過來的宋臨景,心髒像是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塌下去一小塊的同時,又泛着點酸。
他突然有些釋懷。
從前的一切都沒有辦法改變,遺憾永遠是遺憾,執念卻有機會消散。
景程不想糾結自己是否值得被愛,自己是否如母親氣話裏那樣不堪,他甚至不想繼續在乎,自己是否真的會給身邊人帶來不幸。
他性格自私自我,這是很難從根源上被改變的事實,宋臨景看起來也沒有半點希望他做出改變的意思,所以他的感情比別人更自私一點,應該也無可厚非。
宋臨景讓渡的權利他要,宋臨景信仰般盲目的感情他要,宋臨景的偏向、縱容、毫無底線他也要。
欲望既然讓人變得貪婪,那他就坦然接受,他甚至應該去享受這份本能的獨占欲、掠奪欲。
景程看着眼前替自己整理着衣領的宋臨景,腦內突然浮現出一句讓他自己都有些詫異的話。
“怎麽了麽?”宋臨景似乎是察覺到了些什麽,語氣關切地問道。
景程卻搖了搖頭,他仿佛做出了此生目前為止最重大的決定一般,擡起頭,注視着宋臨景的眼睛,又用掌心托起對方的手,在宋臨景的無名指指根處輕輕落下幾枚細碎的吻:“宋臨景。”
“永遠陪在我身邊吧。”景程許願般虔誠地說道,他的聲音隐約有點顫抖,停頓了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緩解情緒,再開口時,喉嚨中自然而然漾出的,是那句他以為自己可能要很久以後才會願意講出口的話。
景程的語氣實在太輕,輕得就像他這個人的靈魂那樣沒什麽重量,可此刻做出的承諾卻又太重,重到宋臨景甚至有點站不穩,神色茫然到像被吓傻了。
一陣微風拂過,空氣中蘊着些許不知哪裏飄來的花香。
對于某個答案從不急切的宋臨景,在身旁無數嘈雜的聲音中,辨別出了景程那慎之又慎的三個字。
“我愛你。”
景程對宋臨景回應道。
我來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