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莊繼北始終沒有停下,甚至還在加速,溫從一陣頭大,駕的一聲,速度比莊繼北還快,沖了過去,陡然勒馬,堵住了莊繼北的去路,罵道:“你這個死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
莊繼北道:“誰讓你追來的?我讓你來了?誰讓你管我?我讓你管我了?!你讓開!”
溫從下馬恨不能揚起馬鞭抽死這個發瘋的傻子,他壓下一口氣,“吵也吵了,鬧也鬧了,你自己有點分寸,再折騰下去誰都不好收場。”
“收場?我在乎一個收場?讓他有本事派兵把我抓回去,反正我不是莊家人了!”
“你先下馬。”
“我不下,我就不下,你讓不讓開,你不讓開我沖過去了!”
“你試試?”溫從就站在莊繼北面前,馬蹄揚起,落下,不死也傷,莊繼北也就是嘴上能耐,實際上立馬抓住了缰繩,抿緊唇,憤恨道:“你到底幫誰啊?!”
“……”
這麽多年了,還能聽見這麽童真的問題,也是耳目一新。
溫從好笑地搖頭,好聲好氣地抓住了莊繼北的手,将人朝下拽了拽,“我幫你,當然幫你,我不幫你我追過來幹什麽?”
“我不會再和他見面了,最好以後都不要見面了,他活成了我讨厭的那種人,我讨厭他。”
“因為一點心機手段就讨厭?”
“一點?!”莊繼北忍聲低吼,“因為他的決定死了多少人!”
“所以呢?”溫從盯着莊繼北,“如果因為這個你和你父親有了隔閡,那莊繼北,你是不是更厭惡的人其實是我?”
莊繼北一怔,語無倫次:“你不要把問題往你身上引啊,我又沒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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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我手下的人也不少,你的一腔熱血滿心正義,我比不過,所以你更應該厭惡的人是我。”
溫從垂眸,松開了抓住缰繩的手,轉身,留下一地黯淡,莊繼北的腦子暫時還沒緩過來,怎麽矛頭突然就指向了溫從呢。
見溫從越走越遠,他趕忙下馬,追了上去,抓住溫從的手,被對方甩開,又抓一次,又被甩開,莊繼北求饒道:“我沒那個意思啊!”
見溫從不理他,又朝前追去,堵住溫從的路,對方就那麽低垂着腦袋,恹恹的,他将人的臉用手托了起來,不可思議:“你腦子是怎麽長的啊?我要是讨厭你,我早都不理你了,我幹嘛還要一直跟在你身邊?”
溫從晃了下腦袋,躲開莊繼北的手,莊繼北按住他的肩膀,柔聲道:“我對你沒意見,我知道,你如果不狠辣點,你可能連自己都保不住。”
溫從輕飄飄地哦一聲:“那又能怎樣呢,那我也是壞人,我害了那麽多人,我該死。”
莊繼北道:“我管你是壞人好人呢,我覺得你挺好就對了。”
溫從歪頭,問道:“那你父親呢,他做錯了什麽,他也是要自保才那麽做的,他也是為了你們一家子才卷入漩渦的,你覺得他是好人壞人?”
莊繼北啞住,別過頭去,“他……”
溫從點點頭:“看,你還是覺得我們這種人都是十惡不赦的,那你找你的岳二公子吧,他多好,光風霁月,一塵不染,就是你要的那種又幹淨又純粹的,反正他給你夾菜你也喜歡,他遇了危險你也第一個救,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低賤如塵埃哪裏比得過……”
莊繼北一把擁住溫從,溫從話聲一頓,挑了挑眉,只聽莊繼北道:“溫從。”
溫從拉長尾音:“嗯?”
“別翻舊賬。”
“哦。”
“求你。”
“呵。”
“走,咱們回去。”
溫從站在原地不動彈,若有所思,“我不提到岳二公子,你也不會走,果然還是岳二公子管用,是該回去,行,我們快回去吧,我去謝謝岳二公子,免了一場鬧劇。”
“……”
“你瞪我幹什麽?”
“溫從!”
“啧,莊公子果真骁勇,只在我面前骁勇了,在岳二公子面前就是莊哥哥了,是吧,莊哥哥?”
“……”
“莊哥哥?”
“你!你閉嘴!你再說,你再說我就……我就……”
“你就怎樣?你能怎樣?”
“我就堵住你的嘴了啊!”
“好大的威風啊,你……唔!”
溫從突然睜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莊繼北竟直接親了過來,唇貼唇,他剛要開口罵,莊繼北正好趁這個空隙侵略而來。
吻很短暫,剛剛吻上,唇齒相依,後方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陳東喊道:“中郎将!”
然後忽然一陣疾剎,震驚錯愕迷茫彷徨,看呆了,馬蹄一個抖動,常年馬背上厮殺的中護軍,竟然被摔下了馬,想出聲,嗓子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塞住了。
莊繼北松開溫從,朝陳東走來後,陳東才結結巴巴:“我……你……你們……”
直到回到駐軍營地,三人都還處在失神狀态中。
最受震撼的一定是陳東,幾次想開口,都在莊繼北和溫從的兩道涼飕飕的視線下,硬生生壓了回去,無比煎熬地想着,要不要将這事兒給莊大人說。
莊繼北和溫從可能是小時候親慣了,兩人都在自我安慰,對方不會當真的,畢竟他們幾年前也這麽做過。
陳東臉頰燒紅,羞澀到捂臉,最後連莊大人都不見了,轉身就走,恨不能裝瞎。
莊繼北:“……他沒事兒吧?他不會把自己逼瘋了吧?”
溫從靜默一刻,“不久前中護軍也這麽問過你。”
“啊?”
“他也怕你變成了瘋子。”
“?”
“我以為你不會瘋的。”溫從幽怨地盯着他,“結果你真瘋了。”說完,轉身就走。
莊繼北和莊父開始了冷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怨恨自己的父親,反正先怨恨了再說。
莊父對莊繼北倒還好,早上問一聲,晚上叫一聲,也沒覺得有什麽,反正小時候就是這麽過來的。
比起以前好的一點是,以前他和莊繼北吵架了,一冷戰,他們倆還沒怎樣呢,他的老母親就先受不了,第一個去勸和,生怕自己的好孫子吃了虧,如今不會了,莊繼北孤身一人,只能自己去想開……“您怎麽就覺得他是孤身一人的?”陳軍小心翼翼,适時開口,“說不定中郎将有人陪着呢?”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莊父摸不着頭腦,驚訝地看向陳東,“你想說什麽?”
“是啊,你想說什麽?”莊繼北大步走來,坐在了下首位置,上下掃了眼陳東。
陳東想了想,還是先閉嘴,莊繼北揮了揮袍子,淡淡道:“今年的祭禮,我不和你一起去了。”
莊父沉色:“莊繼北!這可是你母親的祭禮!”
莊繼北道:“我不跟你去,我自己去,你先去,我後去,我們不要見面,不要一起出行了。”
莊父愣住,摔了杯盞,“我是不是太久沒教訓你了?!”
莊繼北站起身,笑了笑:“我現在已經大了,你打不了我了,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要麽你答應我,你以後再也不那樣做,改邪歸正,要麽咱倆以後都不用見面了,哪怕拜見長姐,也是你先去,我後來。”
莊父怒極反笑:“你!好樣的!你好樣的!”
陳東趕忙攔住莊父,給莊繼北使了使眼色,莊繼北滿不在乎,陳東忽然做了個嘴型,莊繼北一定,咬咬牙,指了指他,恨恨地出去了,出去以後,迎面就是溫從,氣急敗壞道:“他竟然敢威脅我!威脅我!”
剛剛陳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你不走我就将你和溫從的事情全盤托出了。
尚且站在道德上風的莊繼北果斷退縮,要是他爹知道了,局勢立馬就要逆轉了,那就不是冷戰了,是絕戰!
莊繼北的母親是永寧府嫡小姐,原名趙蘊容,性情溫婉,當年還在京城閨閣中時,求親的人能把永寧府門檻踏破,可她偏偏對那些人都不中意,只看上了還是個小官的莊父,下嫁于莊家。
頭三年生了長女莊苑南,隔了兩年去濟州會見其外祖的時候,先遇匪徒,後遇雪崩,生下了幼子莊繼北便撒手人寰了。
那年的莊父一度情緒失控,抱着襁褓中的嬰兒,崩潰痛哭。
而後風水先生說先夫人是路遇不測而殒命,算其八字,并不适合移棺,建議就在濟州下葬,為此,莊父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在濟州安葬了夫人,而襄州的祠堂,則只空空擺放了斜角對望的靈牌。
當初莊繼北來濟州的時候,就想過要去祭拜母親,可奈何他不知道地方啊。小時候家裏人忌諱,怕他沾染上不幹淨的東西,都是讓他在襄州祭奠,父親他們則來濟州,自己一次也沒來過,就算哪次偷偷藏到車子裏,哭着鬧着想跟來,也會被人趕下去。
如今在濟州,還是他第一次來祭奠,心底頗為觸動。
他想,他母親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又美又溫柔,也一定是最好的母親,小時候他時常纏着長姐問母親是怎樣的,長姐說母親不似平常女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母親經常帶她出去玩,游山玩水,哪裏熱鬧去哪裏。
父親也說過,母親明媚開朗,眼界極廣,非尋常女子可比拟。
這也是為什麽莊繼北小時候,長姐被教養得溫婉賢淑,而自己卻成了個天天往外跑的瘋孩子,因為他要像他的母親一樣!既然沒見過您,那我就變成另一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