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潮初現(二)
兩個人突然再度攻來,令那帶着黑面具的人一怔。
三五招拆下來,對方便察覺了他們的用意,邊護着面具邊怒道:“你們瞧見我是誰也沒法活着告訴別人!”
“這就要看我們的本事了!”奚越說着後仰飛踢,那人連忙側避,面具仍是被踢得一歪。
但他立刻又扶正了面具,楊川眼尖,敏銳地看到那張臉幹淨至極,聽聲音明明都是已至中年的人了,下巴上卻連點胡茬的痕跡都尋不到。
楊川于是心下有了點猜測,但他沒往門達那兒想,只是想起了撒馬兒罕的案子:“你是前東廠提督的人?”
他疑此人是個閹官,謝宏文武兄弟是前東廠提督的養子,可能是東廠記恨上了師妹?
那黑面具下的眼睛驟然一凜,轉而冷笑陰森:“楊千戶,此事原與你無關,目下可是你非要送死!”
說罷,那人的身法顯然變得更快,頃刻間又幾十招過下來,楊川心知這麽打下去不是個法子,至少也得先甩開山上那幾十人才行。要不然,這人就算死了,他們二人也難免要受內傷,無論如何也打不過那幾十個。
要不別硬扛了,還是求個援,把那三個千戶所叫回來?
這念頭在楊川心裏一晃便作罷。他看得出來,小師妹方才覺得這是沖她來的,不肯讓不相幹的人白白搭上命。眼下他們初步探得對方是閹黨,就更不該讓不相幹的人摻和進來,若不然,以東廠的行事之陰毒,來幫忙的錦衣衛就算沒死在這兒,回到京裏的日子也斷斷不會好過。
可這怎麽辦呢?
楊川心裏頭鬥轉星移地琢磨起來。他其實腦子也活得很,幹想脫身之法想不出,很快便不再鑽牛角尖,改為琢磨己方優勢了。
自己的功夫哪樣強哪樣弱他心裏清楚,不過這位小師妹麽……
楊川提刀格擋開兩劍,邊低身攻其下盤邊又繼續思量。
蕭山派和白鹿門的祖師爺是師兄弟,只不過因為想法不同,才各自創立門派去了。幾代下來,蕭山派一直廣招門徒,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白鹿門也一直是延續着避世的作風,往深裏鑽研本家功夫。不過因為最初是同一位師父交出來的兩個祖師爺,兩家的功夫還是有相仿之處的,最明顯的一點,應該是都格外注重內功修煉。
這小師妹連千斤指都會了,內功自當是不差的。那耐力應該也還可以,如若要踏輕功強行脫身的話……
楊川看了眼猶如游龍般向遠處縱深的山道。
這廂奚越還正與那人纏鬥,一門心思想把他的面具打下來瞧瞧是東廠的哪一位,楊川忽地一喝:“往南跑!”
奚越怔然一擡眼,便見他已先一步脫身,自己随時可能招架不住,只得連忙也從打鬥中脫出來,帶着幾分怒氣去追楊川。
楊川一壁側眸向後看着以防她被拖住陣腳,一壁不露聲色地放慢了速度。他覺着這位小師妹生性要強,若自己方才說的是讓她先跑,她必是寧可繼續和那人一較高下。唯有他先撤了,她才會自保為上。
不過他畢竟是當師兄的人,哪兒能真扔下她不管?
于是奚越剛追上來,便見楊川驀地一個空翻從她耳邊掠過。她悚然回頭,只見山上那幾十人羽箭齊射,無數箭矢密密麻麻的淩空向他們追來。
楊川在半道上頓住身形,恰與那些這茬羽箭撞個照面。奚越腳下不敢停留,目光卻全緊盯着他的背影,只見他從容揮刀迎上,刀光飛舞間無數羽箭折斷落地。趁他們再度搭劍的功夫,他又迅速折返,三兩息間便已追上她。
“跑得倒快!”那東廠閹官即刻也施展輕功追來。奚越運息加快步子,再轉頭時猛然睃見楊川左臂上漫開的一片暗色。
“師兄受傷了?!”她心底微栗。
好在楊川氣息平穩:“小傷,先逃再說。”
另一邊,張儀曾培帶着人向東馳出去幾裏地,心下到底還是放心不下那邊的狀況。
曾培于是先一步勒住了馬,張儀随之也吆喝了聲“籲——”,而後二人一道往來路回望。三千人的大隊跟在後頭,要竭力遠眺才能看到盡頭,盡頭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曾培覺得一顆心被緊緊攥着,緊得讓他喘不上氣。他心下琢磨着,打量了眼張儀,試探說:“奚大人是憑聖旨進來的,萬一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他原是怕張儀不肯招惹是非,沒想到張儀沉色一嘆:“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是否有聖旨在身,我都不該見死不救。”
剛才要不是一塊令牌當衆扔來,曾培還伸手就給接了,他才不打算走。
可他看看眼前這在蜿蜒山路上排了老遠的一衆弟兄,又不得不說:“但咱也不能帶着他們回去送死。”
“那怎麽辦?!”曾培一聽他往回縮就急了,說道,“奚大人的功夫你我都清楚,那人卻比他還要強上好多,又有那許多幫手。若是這麽拖下去,你就只能厚葬他已報救命之恩了!”
張儀想了想:“如果他們打不過,現下已經晚了。如果打得過,那不用咱們添亂。”
曾培的火氣越來越大:“你他媽廢什麽話!”
張儀沒理他,繼續說下去:“唯一需要咱們幫忙的,是他們可能想法子脫了身卻被追殺,又無法與咱們會和。”
曾培不禁怔訟,張儀看向手底下的一個副千戶:“鎮撫使大人的那個小兄弟呢?就是方才出來叫板的那個小旗。”
副千戶都是幫着千戶打理錦衣衛事宜的人,對沈不栖在哪位百戶手底下很清楚。他立刻把人找了出來,沈不栖上前就說:“千戶大人,您給我二十號人,我救我大哥去!”
他還不滿十七,最是容易熱血上頭的年紀,打小身在江湖心裏又沒有軍令如山的那根弦。方才看曾培接了令牌便走,他都快氣炸了,原想留下和奚大哥同生共死,結果兩個平日和他交好的錦衣衛将他一架便走,硬架出去三裏地才把他放下。
現下沈不栖心裏這個窩火:什麽錦衣衛!呸!就知道在京裏耍威風,出了事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都快!
張儀沒理他那一聽就是賭氣的要求,仔細斟酌之後,問他:“你方才提及的那個慶陽幫,厲害嗎?有多少人?”
“?”沈不栖愣了愣,如實回道,“算不得多大的幫派,上下加起來……千餘號人吧,在甘肅只能有些威望,出了陝甘寧這一帶,大約就沒什麽人知道了。”
張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似乎對甘肅這一帶的江湖幫派很熟?除了慶陽幫,你還能聯系上其他幫派不能?”
沈不栖一啞,旋即隐約明白了張儀想幹什麽。
山嶺之間,奚越和楊川時疾時徐地奔逃着,從下午一直逃到暮色四合。
其餘那幾十人都早已遠遠被甩在身後,只那戴黑面具的,似乎仍還遙遙跟着。如此說來,他的輕功應該也是極好了,一直沒能追上他們,大抵只是因為他年紀大些,不如他們氣力這樣豐沛。
終于,一座小城鎮出現在了眼前。
楊川早先挨了一掌身負內傷,胳膊上又中了一箭多少失了些血,幾十裏的輕功踩下來,早已至強弩之末。奚越自己也是習武之人,對此心下有數,知道他在硬扛,可剛至城門口他便氣息一松向前跌去,還是驚了她一跳。
“師兄?!”奚越扶住他,楊川手撐膝蓋緩了兩口氣,又直起腰繼續往前走:“沒事。”
兩個人都穿着飛魚服,手裏的牙牌還是京官的牙牌,守城的官兵再有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攔他們。但二人心裏頭都有數,這飛魚服眼下是既能行方便也能惹麻煩——如若那人真是東廠閹官,手裏必定也有令牌官印之類的東西,假使他以此調用這城裏的官兵,要他們搜兩個穿飛魚服的,那可太容易了。
于是打從踏入城門那一剎起,奚越便在不住地環顧四周,心下一刻也不敢停地思量怎麽變個裝。去布莊買布現做衣服是來不及了,找個人家買個現成的倒是方便,可又不能保證人家在東廠尋人時不揭發他們。
這可怎麽辦好呢?
總之二人先盡量挑了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免得讓太多人瞧見。不一刻就到了一條半個人影都見不到的小窄巷子,奚越瞧瞧兩邊的院牆,忽見左邊這一片修得極高,細看之下牆壁上還有四個已非常模糊的大字:刑罰無嬉。
看來這是處大牢。
奚越忽地計上心頭,抿唇一笑,便向上躍去。
“師兄等等!”
楊川只聽到這麽一句,扭頭時背後已瞧不見人影。再擡頭一看,她正蹲在那高牆之上查看院中情況,忙壓音急問:“你幹什麽!下來!”
牆頭上,那張銀面具轉過來,底下響起的聲音靈動極了:“這城不算太小,那人找咱們猶如大海撈針,并不容易。師兄在這兒等等我,我一準兒給師兄弄藥出來!”
說罷她便躍下牆頭,身影遁形。楊川心下一急,正要也躍過去追她,便聞裏面唰然響起刀劍出鞘聲。
有嗓音低沉的男人喝問:“什麽人!”
然後,他師妹用那溫潤得不像武官的男音說:“錦衣衛查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晚啦不好意思
昨天失眠太慘烈了……
本章随機送50個紅包,麽麽噠
那什麽……雖然我沒寫女主和父親的感情到底如何
但是……昨天那章底下,說戴黑面具的是女主的爹的……
你們的腦洞太清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