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潮初現(三)

錦衣衛身份特殊,就算是在京裏,被錦衣衛敲門的官員都要打個哆嗦,何況是這種小地方的一座大牢?

于是奚越大搖大擺地走進牢中大堂不過一刻,此處的知縣就誠惶誠恐地趕來了。

對方的頭一個反應,自然是盯着她的那張面具納悶兒。奚越恍若不覺,四平八穩地端坐在那兒,将牙牌往手邊的八仙桌上一扔:“在下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奉旨查案,驚擾大人了。”

這知縣也就三十上下,在官員裏算是很年輕的年紀了,資歷不深,被她這話說得一額頭涼汗:“不敢不敢。請問大人……是為何案而來?”

奚越手裏哪有真案子?但她卻從容得很,笑了一聲,淩厲的目光在這他身上劃着:“是為何案而來,大人身為此地的父母官,還不知道麽?”

對方額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層,心裏頭更是打鼓打得厲害。

他不禁迅速琢磨起來,心想本縣近來有什麽需要勞動錦衣衛出馬的懸案迷案嗎?似乎沒有啊!有什麽牽扯番邦細作,需要錦衣衛來查明的事嗎?似乎也沒有啊!

可眼前這人,功夫不低,手裏還有牙牌,飛魚服繡春刀也都不像假的,俨然是個正經的錦衣衛鎮撫使,童叟無欺,走不能是來逗他玩兒的。

他心裏虛得不行,擡手用衣袖抹着汗,絞盡腦汁之後遲疑着說:“大人是為……前知縣收受賄賂的事來的?”

這就是他們這小小縣城裏最大的案子了!

奚越眼底含着一種玩味的笑意審視着他,實則是在安靜中快速構建了個故事出來。待得這知縣被她盯得呼吸都不暢了,她終于一笑:“不錯。”

知縣瞬間重呼出一口氣來,趕忙主動道:“下官去取案宗……”

“案宗不急,你着人仔細謄抄一份,晚些給我便是。”奚越的目光輕飄飄地在屋裏刮了一圈兒,所及之處,獄卒、官兵都噤若寒蟬地低頭。

然後她繼續說:“我親自來此是為提醒你一聲,他這案子,雖和東廠有瓜葛,但既落在我錦衣衛手裏我們便定要查個明白。按上頭的意思,這事辦得越隐秘越好,所以——”她的手指在案面上一敲,“如果東廠有所察覺,許會着人來同你打聽。你若敢往外說什麽,掂量掂量你一家老小的腦袋還要不要。”

那本就在不住冒冷汗的小小知縣撲通就給跪了,他這一跪,周遭的随從也跪了一地。于是便見一圈人都打着哆嗦不敢吭氣兒,當中的知縣磕頭如蒜倒地連聲擔保:“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就是賠上自己這條命也絕不往外說半個字!”

“很好。”銀面具下的聲音不怒自威,“這間屋子裏的每一張臉我都記住了。今天的話,都給我壓在這間屋子之內。誰敢往外瞎多嘴,我錦衣衛的诏獄現在可空得很呢!”

屋裏死寂了一剎,繼而騰起一片“下官不敢”“小的不敢”。奚越心下暗笑,面上繃住了情緒,又跟那知縣說:“還有樁事,得勞大人幫忙。”

知縣一點都不敢耽擱:“大人請說!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奚越探手往衣襟裏一摸,抽了張二十兩銀子的銀票遞給他:“我來得急,沒帶別的衣裳,但上頭要我暗查,飛魚服又太顯眼了。有勞大人幫我尋幾套尋常的衣裝來,常用的跌打損傷藥也幫我買一些。我在這裏等大人。”

她這麽一說,知縣只好即刻着人去尋她要的東西。二十兩銀子在這樣的小地方不是筆小錢,只消不足三刻的工夫,奚越要的東西已置辦妥帖。

奚越瞧了瞧,外傷用的霜膏粉汁類的藥物有五六種,衣服有七八套,新舊都有。有的料子好些,像富家公子的穿着,也有的就是粗布麻衣,如同尋常的莊稼漢。

并且,這些衣服大小也不一樣,有幾套是按她的身形尋的,另有幾套或大幾分或小幾分,顯是考慮到了她可能還有手下的緣故。

奚越很滿意,不吝贊許:“大人辦事很是周全。”

“鎮撫使大人謬贊。”那知縣終于放松了點,作着揖又說,“大人放心辦案,若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大人随時說一聲。若沒有,我等一定不給大人添麻煩!”

牆外,楊川見奚越久久不出來,心下逐漸擔憂滋生。

他怕這小師妹出事,想進去幫她。可又怕她原本順利,自己進去反會給她添亂。

最後倒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琢磨着,她畢竟是錦衣衛的堂堂鎮撫使,在這小小縣城裏被官兵緝拿應該是不至于;東廠若有旁人先一步埋伏在這裏等她,她倒确實會有麻煩,可發生這樣的事的可能性也不大,除非東廠有料事如神的本事,知道他們兩個會逃來此處。

他就又耐着性子繼續等了起來。暗想假若到了一個時辰她仍沒出來,他再殺進去便是。

終于,牆頭上腳步響了那麽一聲,低頭沉思的楊川擡頭看去,她正縱身越下來。

她兩手各提了只不小的包袱,他連忙伸手去接,接過時從紮口的縫隙出看到裏頭似有衣服,還有裝藥的瓷瓶瓷罐,登時笑了:“想不到師妹坑蒙拐騙很有一套!”

“怎麽是坑蒙拐騙?”奚越斜眼睨他,“我花了二十兩銀子呢!”

嗤,翻牆進去邊說是錦衣衛查案,分明就是坑蒙拐騙。楊川心下這麽笑着她,口頭倒沒和她争,提步便沿巷往外走了。

二人當下都謹慎得很,唯恐飛魚服教更多人看到,連直接去尋客棧也不敢。他們于是先找了個城邊廢棄的破廟,翻牆進去改換衣裝。

二人男女有別,一起換衣服本不方便,好在廟中堂裏的大佛像還在,正好充當屏風。

楊川在佛前換衣,片刻工夫就已換好。他把飛魚服收進包袱,四下看看,又走到十八羅漢像前,對着一尊羅漢立掌,心下十分虔誠地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後一把扯下羅漢像上的布衣,拿來纏住紋飾特殊的繡春刀刀鞘。

待刀纏好,奚越竟還沒換完。

楊川無事可做,隔着佛像與她聊天:“師妹,你那面具也顯眼得很,對方又已見過,不如摘了吧。”

佛像後,奚越其實面具早已摘了,衣服也已換完,正拿着根細短的特制銀針在臉上的穴位處比劃着。忽聽楊川提起這個,她自然明白他想看什麽,忍住笑意從容道:“當然要摘,那比飛魚服還顯眼呢。”

便聞楊川氣息一松,似很愉悅地道:“看來我将是錦衣衛裏第一個見過師妹真容的人了。”

佛像後女子嬌俏的笑音響了一聲,奚越又捏了根銀針刺進臉上,然後翻過地上一只破舊的銅盆,借着倒影照了照,又把盆放下,壞笑着揚音:“那我出來啦!”

一時間,楊川竟連心跳都漏了兩拍。他摒着息轉過身,靜等着佛像後的人走出,腦子裏像有盞跑馬燈在轉似的,剎那工夫已将小師妹的容貌猜了一百八十遍。

佛像後腳步徐徐踏出,楊川不由得後脊緊繃,視線在她腳上盯了很久才敢一寸寸上移,似乎過了許久才終于挪到她的臉上……

接着,他的表情僵住。

她穿着的一襲粗布的裋褐,看起來十分幹練,這不要緊。但她的臉……

雖然看起來清秀溫潤,可他仔仔細細地盯了半天,這臉再怎麽好看,都還是張男人的面孔。最多只能說是個“清秀的公子哥兒”,可完全不能說是個“容貌英氣的姑娘”。

楊川僵立在那兒做不出反應,奚越歪着頭欣賞了一會兒他輕搐的嘴角,終于繃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她跑到他面前晃晃手,“吓到師兄了?對不住對不住!不過,師兄你這張臉那人也見過了,我得幫你也換個長相!”

說着她将手攤開,一把銀針露了出來。

原來是易容術?

楊川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總之是郁結于心:“他又沒見過你的臉,你易什麽容……”

“哎,萬一曾培他們派人來找我們呢?迎面看到我是個姑娘該怎麽好?”

“……”楊川說不出話。他打量着小師妹這張易過容的臉思量,易容易容,都是要容貌大變的。她易容之後如此好看,真容是不是奇醜無比?

奚越則捏起了一根針:“師兄,我們這白鹿門的易容術雖然沒什麽人知道,但在我看來比那盛名在外的千斤指還要厲害些。易容之後洗臉下水都無妨,只一樣,晚上一定要運氣調息緩解穴位。”她嚴肅地說着,不禁一嘆,“這一點也真是麻煩——除非是內力已修煉至爐火純青的高人,否則如此易容很容易真傷了氣血。我曾有一次連續易容近兩年,日日注意着調息後來還是出了點小麻煩,改換回去之後腮幫子抽筋了大半個月,吃面都疼,師兄你一定要注意!”

“……哦好!”楊川從怔訟中回過神,忙是應下,接着又好奇問,“為什麽要連續易容近兩年?”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依舊随機送50個紅包,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