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咖啡廳內, 人來人往行色匆匆,角落發生的一切甚至沒留下片刻騷動,無人在意。
等了十幾分鐘, 席歌還沒出來,仇采風神情是越來越明顯的焦急, 他皺緊眉頭,将帽子壓得更緊,反複轉頭望向洗手間的方向, 洗手間門緊閉, 無從推斷。
服務生注意到他的焦急, 優雅得體地走過來,款款問道:“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仇采風這才猛地擡頭,陰狠盯着服務生小姐秀麗的臉龐,眼底血絲密布, 警惕提防道:“不需要,走開,走開!”
“抱歉先生……”服務生在他擡頭瞬間才看到臉上的疤痕, 吓得連忙跳開, 連連鞠躬遠遠躲開, 走遠後後才松了口氣。
仇采風神經質地反複扯着衣領和口罩,目光緊緊盯着身後,猶豫着起身過去查看還是留在座位上繼續等待。
“到底在幹什麽……”仇采風低喃着咒罵, 又等了幾分鐘後, 終于忍不住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在搞什麽, 該不會偷偷跑掉了吧……
他快步走到門前,剛剛伸手碰到門, 心想着一定要把席歌狠狠罵一頓。
可就在他還沒推門的瞬間,門卻突然從裏面拉開了,席歌似乎剛洗完手,濕漉漉地沾着水,低着頭用面巾紙揩幹指節上的水珠,修長指節宛如水蔥。
“你——”仇采風瞪大雙眼。
“诶?!”席歌聽到動靜擡頭看去,猛地後退一步,一副被吓到的模樣,“你站在這幹什麽?”
“……沒,沒什麽。”看到席歌後,仇采風胸腔裏的憤怒反倒像個氣球,被猛地戳破,砰地一聲後只剩下空蕩蕩的虛空。
“你想好了嗎?”仇采風目光忍不住落在席歌肩下裝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上,貪婪地想着,這些應該足夠他出國潇灑了吧。
席歌不緊不慢地坐回去,重新叫了杯拿鐵,才把背包放在桌面上,然後平推到仇采風面前。
然後平靜地說:“U盤給我,拿着這些走,以後我們就兩不相幹了。”
仇采風目不轉睛地盯着背包,緊緊注視着它被放在自己面前。
裏面是他這麽多年來仇恨等價的東西,交出這一切,他內心就能平靜下來,重新開啓一段新的生活。
他看到了多年仇人終于身敗名裂,看到結束這噩夢般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生活。
他抖着手,将U盤放在對面,等價的位置,臉上的喜悅再也壓抑不住。
“好,好。”
仇采風迫不及待地拿起包,甚至當着面清點起裏面究竟有多少錢,坐不住地抱在懷裏,起身想往外走,又想起什麽,嗓音粗粝又喑啞地補充:“這裏面的東西,你一定要都發出來,你答應我,我才能給你。”
席歌靠在椅背上,沒看站在身前的男人一眼,半阖着眼疲憊地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他甚至都沒注意仇采風是什麽時候走的,僵坐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桌上咖啡一絲熱氣也無,周圍人來了又走,一切靜默,天色漸晚,才睜開雙眼,攤開握緊的掌心。
那裏面是枚被他攥得幾乎要變形的U盤。
席歌閉了閉眼,長長呼出一口氣,将冷得徹底的咖啡仰頭喝空,重新握緊掌心,胸口空落落地走出咖啡廳。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
江念風早已等在家裏,暖洋洋的,溫柔的光将他猛地照亮,就像是一雙手突然将他從黑暗裏拉回光明。
江念風沒問他究竟去了哪,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還沒吃吧,洗手準備開飯了。”
席歌低頭。
右手插在口袋裏,長方狀的硬質金屬硌得掌心生疼,但他卻把手攥得更緊,似乎這樣就能抵消心口的疼。
他甚至不忍心再擡頭跟江念風對視。
這樣的溫柔,反倒讓他更加隐隐作痛。
“你怎麽不問我去哪了?”
席歌悶頭往前走,突然忍不住,回頭盯着江念風問道。
江念風似乎也被他一楞,就很快調整好表情,方才臉上的冰寒像是錯覺,溫和的笑容重新挂在眼角眉梢:“寶寶想去哪就去哪,只要記得回家就好了。”
席歌看着江念風的笑容,心裏莫名打了個突,他突然想起來,江念風似乎已經很久沒再表現得高冷又不近人情了。
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他……好像是真的想跟自己談戀愛。
席歌手抖了一下,掌心裏的冷硬金屬跌落在口袋裏,心裏微顫。
可自己是注定無法回應這份感情了。
他似乎是很冷靜很沉着地“哦”了一聲,重新握緊U盤,鎮定地說:“我上去換身衣服就來。”
江念風包容地笑着,坐在餐桌旁,像個等待愛侶來一起吃晚飯的丈夫,溫和點頭。
一進卧室,席歌立馬緊緊關上門,反鎖後長長吸了口氣,打開電腦插上U盤,指尖顫抖,迫不及待地開始讀取。
裏面的圖片和資料很多,雜亂無章地堆放在文件夾裏,他匆匆浏覽一遍,挑着重要的打開。
裏面有仇念風的傷情鑒定報告,毀容後的照片,還有無數寫滿咒罵的怨毒話語。
席歌只瞥了一眼就關上了,最後終于翻到《江湖》拍攝前後的內容。
選角、争吵、落選……
拍攝中的龃龉、暗流湧動下的人心……
當年的真相似乎在他面前展開。
江念風靠着跟導演宋揚的交易,成功上位男三,致使仇采風只能作為群演扮演一個不起眼的路人,甚至在拍攝過程中,江念風還對他多加羞辱,借着威亞事故化傷了他的臉,連那個路人角色都丢掉了。
他被經紀公司徹底放棄,還背上一身債,強制償還公司對他的多年投入。
席歌越看越心驚,抖着手繼續往下翻,後面還有十幾張照片,似乎是附錄的證據。
突然門口傳來不緊不慢的三下敲門聲,緊接着傳來江念風的聲音:“換好衣服了嗎?快來吃飯了。”
席歌渾身猛地抖了一下,不小心點開一段視頻,只發出第一個音節就被他急匆匆關掉,然後手忙腳亂地将電腦關上,U盤藏進抽屜,慌張地說:“稍等——”
嗓音裏顫意明顯得連他自己都聽出來了,還帶着急出來的哭腔。
合攏電腦蓋,他又慌慌張張一拂零食把電腦埋住,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衣櫃前,邊走邊脫衣服,走到衣櫃前已經把自己扒得幹幹淨淨,抽出最外面的一件睡衣後,便匆匆忙忙往身上套,胸腔裏心髒砰砰直跳,幾乎要從喉嚨裏沖出來。
他從沒換得這麽快過,穿好睡衣後才發現慌亂中他套在身上的是那件綠色小恐龍,上衣後墜着個大大的毛茸茸帽子,身後甚至垂着一條綠色長尾巴。
……艹。
怎麽是這件。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小恐龍更綠。
可時間已經不容許他再換一身睡衣,只好深深吸氣,将狂跳的心髒壓下,然後一臉鎮定地拉開房門,露出個笑容。
滿滿毛絨綠撲面而來,江念風眼底劃過震驚,随即轉為戲谑笑容,“這麽久原來是換了這件睡衣,我還以為你不喜歡。”
席歌強忍羞恥,臉都被他憋紅了,掙紮着說:“沒有不喜歡,很可愛。”
“那就好。”江念風笑着上下打量,沒忍住摸了摸毛茸茸的尾巴。
席歌被吓得立馬跳開,後退三步,捂着自己的尾巴驚慌:“別碰我的尾巴!”
“哦——”江念風拉長調子,又是那副戲谑的模樣調,侃:“原來是你的尾巴,那我就不碰了。等寶寶允許我摸的時候,我再碰。”
席歌聽着這副話,更是被逼的從臉紅到脖頸,連耳垂都紅透了,意識到是自己太敏感反而給了江念風打趣的機會,憋屈地捂住尾巴不說話。
片刻後才憋出句來轉移話題:“吃飯,我都餓了。”
坐在餐椅上時,席歌才意識到這件衣服不只是外表包藏禍心。
屁股底下的那條毛絨尾巴,坐下時會硌到屁股,不管用什麽姿勢都很奇怪。
“怎麽了?”江念風看着席歌坐在椅子上扭來扭曲,關切地問道。
席歌頓時僵住,不敢再動,委屈搪塞:“沒什麽。”
他端起碗筷,面前琳琅滿目,卻食不知味。
那條尾巴有硬質骨撐,現在卻剛好抵在他的尾椎骨上,就像自己真的長了條無處安放的尾巴,壓在身下,卻又不敢動彈,只好委屈地忍受不适。
一邊想着尾巴,一邊想着U盤裏看到的東西,整頓飯下來都不記得自己吃了些什麽的席歌,終于宣布自己已經吃飽了,應付完可以回去了。
江念風把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卻沒多說什麽,反而溫柔關心道:“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席歌點點頭,實則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裏,神思不屬地上樓了,走到頂的時候還差點在臺階上絆了一跤。
樓下,本應該在書房忙碌的江念風卻正站在陰影處,目不轉睛地望向席歌,神情壓抑又瘋狂,看到他差點摔倒時猛地向前一步,瞬間又重新定在原地。
電腦裏的東西早以隐秘方式傳到他的手機上,他卻不想打開看一眼。
……不能被發現。
……不能吓到他。
只能将全部念頭死死壓抑在心底,用溫和的面孔掩蓋一切欲-望、一切變态、一切會引起恐懼的東西。
他要做個溫和的、理智的、包容一切的愛人……
不!
這不是他想要的!
江念風捏緊拳,指節用力而泛着白,嵌在掌心滲出了血。
難道他要眼睜睜地看着席歌離自己而去嗎?難道即使是永遠地失去,他依舊要做個正人君子嗎?
與其又被丢在原地,還不如親手把他折斷,留在身邊,再也不能分開。
江念風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席歌回到卧室後,又重新打開電腦,雖然明知江念風不會聽到聲音,可依舊下意識放輕動作,小心翼翼地戴好耳機,再重新打開那份文件。
內容很多,可他卻看出裏面的缺漏和偏頗,這件事或許另有隐情。
他反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澀,流下眼淚。
系統不知何時醒來,伸着短短的小胖手撲到席歌臉上,手忙腳亂地幫他擦掉淚水,愧疚地看着他。
“必須要這麽做嗎?”
席歌靜靜地坐了許久,放任系統把他的淚水糊了滿臉,水珠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溢出來,擦不盡。
系統大氣也不敢出地縮成一團,無聲點頭,等了許久發現沒有反應才擡頭望去,發現席歌雙眼緊閉,又小聲說:“嗯……”
片刻後又補充:“任務完成後我可以直接把你送走……”
……
燈光始終亮着,直到深夜。
天蒙蒙亮,席歌才面無表情地合攏電腦,疲憊地躺上床,閉緊雙眼。
他終于作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