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這一覺睡了很長很長, 将這一世發生的種種都在腦中一一映現。

久到他覺察到自己深陷在夢境中,該醒來了。

事到臨頭,不由得他後退, 該作出決定了。

仇采風或許已經坐上了出國的航班,他也該向這個世界說再見。

今天或許是他跟江念風共度的最後一天, 席歌靜靜地想着,這是他最後能給出聊以補償的東西了。

席歌渾身酸痛地從床上起來,窗簾緊閉, 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打開手機, 已經到了下午。

原來這一覺竟睡了這麽久。

席歌站在衣櫃前,挑挑揀揀,最後卻還是穿了昨夜那身小恐龍睡衣,江念風似乎很喜歡這身衣服。

本以為江念風早已出門,可當他穿着睡衣推開門的那一瞬間, 卻看到筆直地站在門口的江念風。

他似乎已經站了很久,臉上疲憊而麻木,目光裏是後悔和冰冷, 突然聽到門拉開的聲音, 才猛地擡頭, 見到他後驚喜瞬間躍到臉上。

“你還在!”

席歌心裏咯噔一聲,勉強笑着:“我能去哪呀。”

江念風控制不住地抱緊他,緊緊禁锢在懷裏, 颠三倒四地重複着:“太好了太好了, 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雙臂抱得很緊, 把他弄得都疼了,席歌靜靜地感受着懷抱, 輕輕靠在江念風懷裏,突然鬼使神差地問:“我可能會出國……”

江念風猛地擡頭,閃過一絲陰郁冰寒,又瞬間換上不舍和溫柔:“就不能不出國嗎,我們就現在這樣就很好,是不是?”

席歌不忍心,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今天都聽你的,想去哪?”

于是兩人像對普通情侶,不僅去網紅店吃了燒烤,還看了深夜場電影,甚至江念風還想帶着席歌午夜飙車,被死活攔下後才終于作罷,心滿意足地回家。

回家路上,江念風還規劃着第二天要去哪玩,席歌卻知道這只是他們最後一天,沉默着沒搭話。

江念風自言自語一會後,覺察到了席歌的沉默,攬過肩膀關切:“寶寶是不是累了,那我們明天在家玩好了。”

席歌搖搖頭,沒出聲。

江念風神色變了變,又重新笑起來:“怎麽了?”

席歌心裏亂成一團麻,搪塞:“我明天……明天再說吧。”

“好吧。”江念風笑盈盈,“明天都聽寶寶的。”

回去後席歌神思不屬,越來越重的擔憂和焦慮充斥在胸腔裏,甚至還用錯了洗發露和沐浴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又把系統叫出來問:“如果任務完不成會怎麽辦?”

系統困得神志不清,被他強行挖起來,頗為離奇地看他一眼:“完不成就會被迫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裏,積分強行清零,再也不能回去,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麽別的。”

席歌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放系統回去睡覺。

系統從沒見過能完成任務卻不願去做的人,擔憂地說:“你該不會是不想幹了吧?”

席歌手抖了一下,推着系統往回走:“怎麽可能,我還等你把我送回去呢。”

系統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可千萬別幹糊塗事啊。”

席歌囫囵點頭保證自己明天一定,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借此來逃避現實。

……

又是一夜過去,清晨醒來。

席歌卻感覺手腕上有些異樣的感覺,輕輕一動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腕骨上挂着冰涼的硬質環狀物。

他猛地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邊的江念風,神态卻與以往完全不同,冰冷、瘋狂、偏執,像個喪妻的猛獸。

“你……”席歌掙紮着想從床上起來,卻發現雙手腕骨連同腳踝都被固定,呈大字型固定在床上,長度甚至不足以讓他從床上坐起來。

“寶寶,為什麽要離開我?”

江念風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席歌細弱的右手腕骨,那裏皮膚十分嬌嫩,即使金屬內環墊了軟絨布,依舊磨出了紅痕。他有些憐惜地用拇指輕輕摩挲過那片紅痕,卻不肯替他解開。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離開我?”

席歌心猛地沉了下去,但還是想要再掙紮一下:“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怎麽會離開你呢?我……”

江念風瘋狂地笑起來,打斷了他的話,擡手把身旁打開蓋的電腦端過來,讓屏幕上的東西正對席歌:“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只是看了一眼,席歌就知道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那上面是他昨夜編輯好的博文,詳細描述了仇采風的經歷,一但按下回車鍵,就能讓江念風堕入深淵。

一念之差,他沒忍心,想着再過最後一個晚上。

席歌撇開頭不願再看,低聲說:“對不起……”

江念風冷笑,将電腦狠狠摔在地上:“你跟仇采風有什麽關系?他那個樣子,你還想替他報仇,再出國跟他雙宿雙飛嗎?”

“不是!”

席歌猛地擡起頭,顯然是被委屈了,眼圈通紅驚慌失措地反駁:“你怎麽會這麽想!我跟他沒有關系!”

“好,好,好!”江念風又冷笑:“那我應該認為你是伸張正義,刻意來接近我,為了讓我身敗名裂嗎?”

席歌被連聲诘問,淚水汪汪盈滿眼眶,欲落不落,含着哭腔脫口而出:“不是!”

可當他還想繼續解釋時,想起自己接近江念風的目的和任務,又沉默了。

說難聽點,他接近江念風确實是增加他成功路上的坎坷而來。

沉默許久,席歌又難受地動了動手腕,他還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被狼狽地禁锢在床上動彈不得:“好難受……我想去衛生間。”

江念風居高臨下,冷冷地盯了許久,久到席歌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溢出來,無聲打濕臉頰,他才猛地一顫,連忙打開,抱着席歌從床上起來,默默送他進衛生間,然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席歌坐在馬桶上,知道江念風就站在門外,羞恥和委屈充斥心底,可一切都是自己主動做的,又不敢委屈了,方便完從洗手間出來。

站起來的時候沒料想腿都坐麻了,一步沒站穩往前跌倒,本以為要摔在地上,門卻被猛地打開,穩穩落在溫暖的懷抱裏,

是江念風接住了他。

扶穩後,江念風退後一步,臉上擔憂迅速換回冷漠,勒令他洗手出去,乖乖鎖回去。

席歌紅着眼眶一言不發,低頭慢吞吞地往床邊走,突然明白了四角床柱的用處。

他越走越慢,可這十幾米的距離,即便走得再慢還是很快就到了盡頭,他咬咬唇,不得不坐在床邊,卻死活不願躺下重新被毫無尊嚴地拷回去了。

江念風站在他身前,一言不發,高大身軀在他眼前灑下一片無論如何都逃不開的陰影。

僵持許久,席歌忍不住伸出手扯住江念風的上衣下擺,他只敢雙手輕輕拉住下擺很小的一個邊,然後輕輕晃了晃,仰頭,鼻音很重:“我不想要了,好不好。”

江念風的心髒像是被這雙手重重地揉了一下。

可想起席歌要離開他,心還是又冷了下去。

他漠然問:“你就這麽相信仇采風嗎?”

席歌嗓音澀滞,只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心髒狂跳,感覺自己要聽到更多不同的真相。

“我是搶了他的男三不假,可他是走了副導演的後門才內定的男三,我為了那個角色準備了三個月,還特意去學了武術,被導演一眼看中。”

席歌全身發僵,動彈不得。

“後來拍攝的時候,他憑借後臺,總是欺辱我。有一次我有場威亞戲,恰好在後臺聽到他跟威亞師偷偷商量什麽。”

“那天我故意裝病沒上戲,悄悄拜托導演檢查威亞,發現繩子被人偷偷磨細了大半,只要有人吊上去,片刻就會把繩子徹底磨斷摔下去。”

“自那次之後我就特別小心,可還是被他找到機會,威亞架意外傾倒,我也從上面摔落,幸好命大只是摔斷了腿,他卻恰好被倒下的鐵架劃破了臉。”

江念風當時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演員,對面是個大娛樂公司,不敢鬧大,又答應把人徹底封殺,只好忍氣吞聲,讓一切塵封,只說是場事故。

……

當年的真相這才血淋漓地擺在眼前。

原來一切都是仇采風的一面之詞。

席歌狼狽地低着頭,愧疚、歉意、酸澀淹沒了他,原來江念風當年那麽困難,他甚至還要用這件事來傷害他。

他重新躺回床上,甚至還主動分開手腳,穿進金屬鐐铐裏,眼眶紅紅卻強撐堅強:“你來吧。”

江念風站在原地,說完一切後心中空蕩蕩,等待最後的審判,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句含着哭腔的“你來吧”。胸口像是被猛地一擊重錘,痛苦地閉緊雙眼,濃密睫毛簌簌戰栗。

席歌固然誤解了他,可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仇采風,他不願讓席歌離開,更不想看到這副畏懼而小心的模樣。

他突然将那些鎖鏈甩開,把席歌緊緊抱在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他颠三倒四地說:“寶寶對不起,寶寶想去哪就去哪,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在隔壁給我留一間小屋子……”

席歌猛地擡頭,驚得沒發出哪怕一個音節。

江念風沒聽到回答,又狼狽地補充:“不行,不行的話也沒關系的,只要寶寶過得開心就夠了,我……”

席歌想着明明是該自己道歉才對,只是身體早已快過大腦,将江念風緊緊抱住,喃喃地說:“我不走,我哪都不去。”

江念風還沉浸在痛苦中,反應了幾分鐘後才猛地擡頭望向他:“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寶寶,求你再說一遍。”

席歌用手重重抹掉眼淚,又清楚地重複一遍。

“不走,我永遠都陪着你。”

原本躺在空間裏緊張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系統被他這句話一驚,顧不上江念風還在場,急匆匆大喊:“宿主!你想好了嗎!你真的要永遠留在一本書裏過一輩子,永遠都不能回家嗎?”

席歌堅定地說:“是,我想好了。你走吧,任務結束,你不需要再留在這裏了。”

“可……”

席歌第一次單方面切斷了系統空間的聯系,擡頭重新看向江念風,抛卻一切任務和目的,只是單純地看着這個人。

然後重重地吻上他的唇瓣。

像是猛獸撕咬一般,他的力度很重,好像是要把人吞下似的,只是吻着吻着,卻感覺到鹹鹹的液體落在口中。

原來他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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