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南煦身上傷口細密, 除了膝蓋處那駭人的淤青和模糊的血肉嚴重些,其餘地方基本上都是被野草割傷,吃飽喝足後各個感官回歸, 後知後覺到疼。

入睡前南煦見了白氏夫婦一面,他們強烈要求要幫南煦治傷, 南煦知曉栀星雖然救回來了, 可後面還需要白氏夫婦耗費大量靈力為他治療, 如今這世道靈力稀缺, 恢複實在困難,南煦就婉拒了他們的好意。

好人是做了,可剛躺在床上, 他就被渾身針紮般的疼痛刺激地嗷嗷叫喚,庭川無法, 去樓上找白氏夫婦要了一瓶傷藥, 坐在床沿對南煦道:“衣服脫了,給你擦點藥。”

南煦身體僵着不動, 生怕動一下就會牽扯到別處的傷口,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脫哪?”

庭川無言半晌,“哪有傷脫哪兒。”

南煦不願意動,“渾身都有。”

庭川順口便道:“那就都脫了。”

南煦瞪大眼睛, 盯着庭川平靜無波的眼睛,“全脫?這和兔子剝皮有什麽區別。”

庭川挽起廣袖, 用了個術法把手清理了,淡定道:“兔子剝了皮後我不用給它擦藥。”

他回答得太理所當然,南煦卻莫名被戳中了笑點, 笑得渾身直顫, 又因為身體抖動碰到各處傷口龇牙咧嘴, 那表情看起來十分猙獰。

庭川又催促了一遍,南煦敵不過庭川的熱情,撐着坐起身,慢慢吞吞脫起了褲子,膝蓋新結的痂和褲子長到了一起,脫的時候南煦感覺到疼痛,幹脆一咬牙給褲腿拽了下來,疼得連聲吸氣,庭川看他這粗暴的動作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麽,半跪在床沿上給他擦藥。

南煦低頭看了眼自己從商城裏二十銀幣三條買的卡通底褲,臉上有點火熱熱的,很是羞澀。

好在庭川一眼也沒多看,他手指是帶着涼意的,指腹上的藥膏觸碰到南煦傷口的剎那,南煦也不知是被冷的還是被疼的,總歸是顫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握住庭川的手腕。

庭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他是可以躲開的,但南煦對他而言沒什麽威脅性,他也就随着他了。

“疼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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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煦後知後覺有些尴尬,松開手笑了笑,“沒有。”

他好像感覺庭川晚飯後情緒就有些不佳,也不知是誰惹了他不快,也可能是他自己做的菜真的太難吃,把他吃抑郁了。

南煦的視線随着庭川的手而移動,藥膏是淡淡的乳白色,帶着些草藥的清香,擦在傷處并沒有刺激的感覺,庭川的手指纖長,動作之間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雅致,于是,擦藥這種事都顯得有些賞心悅目,南煦一時都忘了這是自己的傷。

他出神間想到了另一個人,是夢裏的亭書,在陣的記憶裏,那是一個清風朗月般的存在,給人無限溫柔。

亭書和庭川一樣像是從雲間走來的,不帶半分塵埃;可這兩人又是不同的,因為庭川身上總是帶着絲懶散,有種漠視一切的自傲,還有數盡歲月變遷後的孤獨。

當時他那個夢沒有做完,讓雲逸都甘心排在第二的那位……南煦擡頭看向離他咫尺之遙的那張臉,大概就是庭川吧?

遙臨也說過,九尾狐的相貌,能讓妖界其他妖們全都黯然失色。

“你……其實與夢裏那幾位的關系也非同一般吧?”雖是問話,南煦的語氣卻很是篤定,“你會願意帶着栀星入陣,也因為他是為救青龍才變成現在這樣孱弱。”

庭川輕輕“嗯”了一聲,回應地倒是很坦然。

南煦想,那為什麽陣的回憶裏,沒有庭川的身影呢?但他們還沒熟到那個地步,有些話南煦不好問得那麽深。

疑惑讓人心癢難耐,南煦腦瓜轉了轉,旁敲側擊道:“可你和青龍靜淵,又好似沒什麽來往。”

這是南煦最不解的事,庭川明明不避諱提及靜淵的存在,他們好友一場,想來年少也曾共經風雨把酒言歡,現在卻像是形同陌路了,甚至在提及靜淵或許不久後會隕滅,庭川也只是用最平穩的語氣講述出來。

話音落,房間陷入安靜,庭川給他腿上擦完藥膏後,示意他脫去上衣,給別處的傷口上藥。

南煦脫去上衣以後,窗外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夏季的夜風吹着應該很是舒服的,可他光溜溜的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庭川的目光在南煦身上掃視了一圈,本意是看南煦身上有哪些傷口,卻是不可避免看到他的肌膚和身體肌肉的輪廓,其實南煦衣服下的皮膚還挺白皙,因為他在幹活的時候總戴着草帽穿得嚴實,避免太陽的暴曬,也是勞作的原因,那看似瘦弱的身板,實際上是一身緊實的肌肉,飽滿勻稱,十分好看。

庭川只打量了幾眼,在對方意識到之前,就繼續給他上藥。

傷口細而密集,庭川的指腹幾乎劃過他的每寸皮膚,南煦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臉燙也就罷了,與他手指接觸過的皮膚,也都泛起了熱意。

他面上表現得平靜,心裏卻是在極力抛開害羞的情緒,滿腦子都祈禱着自己的皮膚争氣些,可要保持高冷,別透出半分紅暈,不然就被庭川發現了他的窘迫。

越是這樣想,他的心跳都不受控制開始打着自己的節拍。就在南煦亂成一團的心思中,他聽見庭川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什麽見面的必要,本來就都是茍延殘喘地活着,他若不是這世間最後一條青龍,估摸早就不願在這世上了。”

“他活着,遠比隕滅了更痛苦。”

南煦靜靜聽着,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自然而然煙消雲散,世間最後一條青龍的意義是什麽呢,若是他在,天道便認可妖界該有青龍一族,若是他不在了,那汪洋大海中的蛟,幾乎就沒有再化龍的可能了。

所以靜淵為了青龍族也要撐着活下去,而庭川不願意見到他的好友這般,他們有相同的故人,見面只會想起往事,徒增傷悲。

南煦一個才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類,不懂這妖界規則之下的種種,這時候卻能從只言片語裏感覺到,庭川其實并非真的性情淡漠。

擦過藥後,庭川說藥膏會沾染到,不讓南煦穿衣,于是他便這麽光溜溜地躺着進了夢鄉。

山裏的夏夜帶着水汽的涼意,睡夢中的南煦覺得夜風吹得肚子冷,迷迷糊糊之間四處摸索尋找熱源,然而這張床沒有被子,他抱住身邊人卻感覺不到太多暖意,南煦失望地撒開手,滾到床沿邊上哼唧了幾聲,夢境一轉,他墜入了雲朵裏,軟綿綿的什麽搭在他肚子上,将他周身包裹。

再睜眼的時候,外面天光大亮,哪怕昨天已經補眠了整整一個白天,可今天起床也早就過了平日生物鐘喚醒他的時間,院子裏有人在低聲說話,南煦出門見是白氏夫妻和栀星,他們三個坐在石桌邊,一人端着一個碗正喝着什麽。

走近才看清他們喝的只是白米粥而已,庭川在院子裏懶洋洋地給花草澆水,南煦有些無言,庭川甚至連點壇子裏的醬菜都懶得舀給他們。

見南煦起床了,白氏夫妻急忙丢下碗站起身沖他深深鞠躬,不停說着道謝的話語,昨晚南煦無精打采,栀星也還未轉醒,他們都沒什麽好好聊天的欲望,所以對話簡單,連道謝都顯得格外倉促。

南煦笑着與他們寒暄幾句,沒提陣內境遇,目光落在栀星身上,少年臉色白如紙,看起來精神不濟,起身的動作都是緩而慢,但這次他卻沒有避開南煦投去的目光,而是用那雙燦如星辰的眸子看向南煦。

“昏迷不醒時我有些許對外的意識,入陣後危機重重,店主為我一路奔波涉險。”頭一次這樣直視一個人,栀星的臉湧上些許粉紅,“感謝店主的救命之恩。”

聽他這麽說,南煦的心情有些複雜,他背着栀星走不動的時候,就總是在自言自語,人太餓太累的時候說的那些胡言亂語,總是不經腦子的,若是栀星能夠聽見,那他豈不是丢人丢大發了!

南煦一想到自己說的那些胡言亂語,就有點笑不出來,但對上栀星那麽一雙明亮的眼睛,又不好辜負了他的熱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能醒來就好。”

庭川澆完水走了過來,看了眼南煦的表情,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南煦覺得他應該是察覺到了他的窘迫心思。

南煦別開目光,望向白氏夫妻倆,“栀星現在身體怎麽樣?”

說起這個,白氏夫妻就有點愁,兒子本就孱弱,他們煉制的藥吃下去後卻起了反作用,這次去過不是南煦出手幫助,那後果真是不敢想,但現在兒子僥幸醒來,比之從前,身體又虛弱幾分。

“他的身體虛不受補,那靈藥于他而言只會增加身體的負擔,不如尋一處靈氣充裕的地方将養百年。”庭川站在南煦身後淡淡道。

“是,您說的對。”白氏夫妻聞言懊惱。

他們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兩百多年下來,他們給栀星陸陸續續喂了不少藥,栀星的身體就像是個無底洞一般,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這回來山裏住了幾天,見他精神氣好了一點,就想着趁熱打鐵,讓他服下新煉制的靈藥,還是他們太心急了。

南煦聽庭川的話卻是想到了另一層,靈氣充裕的地方,這諸餘山似乎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庭川這輕描淡寫的話,其實實在給他們指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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