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飯後, 南煦在廚房洗碗收拾鍋竈,忽聞院中傳來一陣琵琶聲,清脆如玉珠走盤, 悠揚婉轉,繼而笛聲附和, 清亮高亢, 回蕩山谷。
南煦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果然是入住的兩位客人正在演奏, 他倒是一早就見過黑衣的姑娘擦拭笛子,也不知那琵琶是從哪兒變出來的。
兩人默契十足,一首曲子演奏得讓人沉醉, 連罐兒都沒像往常一樣鬧騰,安安靜靜蹲在石桌下面舔爪子, 南煦不懂樂理, 卻能從這曲中感覺到一陣莫名舒适,宛如炎夏中清流劃過心田, 讓人腦中都清明許多。
聽着樂聲洗碗,不失為一種雅致,南煦覺得這山中生活有時卻是無趣,需要一點音樂調劑, 但再想想商城裏未解鎖的各種價格高昂的樂器,又覺得從前那樣的日子也不是不能過。
這時庭川收拾好了外面的桌子, 拎着一桶水走了進來,替南煦倒在了洗碗的盆中,夏日裏的井水冰涼清爽, 南煦偏頭沖庭川笑了笑。
“新入住的客人是什麽妖?”南煦見庭川倒過水後也一直沒走, 就靠在一邊悠閑看他刷碗, 便低聲打聽到。
妖的耳力好,南煦不敢說得太大聲,被隐沒在樂器聲中,好在兩人距離足夠近,庭川聽得清楚,回答道:“鲛族。”
南煦腦中一瞬間劃過許多有關鲛人的傳說,下意識便問道:“是那個流淚會變成珍珠的鲛人嗎?”
庭川眉峰微挑,似乎是詫異南煦會問這種問題,搖了搖頭,又點頭,“鲛妖一族流淚不會變成珍珠,不過你說的大約也存在,據說鲛妖在靈隕前,體內靈氣散去會化為世間罕見的珍珠。”
南煦抓住關鍵詞,“據說?連你都沒見過?”
庭川輕輕笑了聲,“我在東海山上待了幾千年,對妖界的事情大多都是聽說,且鲛妖數量不多,一心想要化龍,長居南部深海,不愛與陸上往來。”
南煦看了看院中姐妹二人,意思不言而喻,都不與陸地的妖往來了,怎的他運氣這麽好就見着了。
庭川不在意南煦的反駁,耐心道:“鲛一族近年來化龍的心思逐漸迫切,因為青龍情況不好,若是青龍隕了,則天道便不承認這世間有龍,那鲛一族就幾乎是沒了指望,所以鲛妖也有幾位來陸上求學了。”
南煦明白了,雖然不知道鲛為何一定想要化龍,但于他們種族來說,或許也是一種信仰,就像是如今妖界心照不宣想要保住青龍靜淵的性命一樣,想要留住世間最後一條青龍,給妖界更多一些的空間。
“他們很擅長樂器。”南煦說,“我鮮少聽聞過這麽水到渠成的演奏。”
Advertisement
人類世界裏各種樂器大師不少,南煦也曾咬牙花了些錢買門票去聽現場彈奏,臺上的大師确實技藝精湛,但和這姐妹倆相比,又缺了許多靈性,這區別,他一個門外漢都能聽得出來。
庭川說:“鲛族擅樂,無論是樂器還是歌喉,這是他們都消遣,也是他們都法器。”
南煦将洗幹淨的碗盤放好,聞言眼睛噌得一下亮了,“法器?那笛子和琵琶嗎?那豈不是要随身背着琵琶?”
庭川點頭,“許多妖都有自己的本命法器,鲛族的法器幾乎都是樂器,能掌控法器能的妖能讓其随心意變化,比如化小,作為一樣頭飾也不是不可,不過如此變幻也消耗靈力,如今妖界打架,若不是大動幹戈,幾乎不會動用法器。”
他這麽說,南煦便想起那錦衣姑娘之前頭上确實是有個小的琵琶頭飾,于是他的目光就在庭川身上來回掃視,庭川随性簡單,身上除了一身單色的衣服一根發帶外,再找不出別的裝飾,有點失望。
“你的法器藏在哪呢?”南煦問。
庭川頓了頓,沒急着回答,他看了南煦兩秒,看得南煦都以為自己問錯話了,正準備擺擺手說不打聽了,就聽庭川聲音平靜道:“我的法器是一柄長劍,送給友人了,至今還未取回。”
南煦想,不是說法器與妖合為一體的嗎,怎麽還能送人的,但四五千年這種老妖的事,他還是不去揣度了,雖然也挺好奇庭川的劍是個什麽模樣,或許像庭川本人一樣?纖塵不染,傲雪欺霜。
收回思緒,南煦把濕漉漉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又往窗外瞟了瞟,豔色錦衣女子和黑衣女子均是端正坐着的,身姿綽約,風吹過時衣袍紛飛,枇杷樹枝葉顫動發出沙沙聲響,似是為其伴奏。
南煦低聲嘀咕道:“果然是要有個一技之長,這種表演若是放到大學迎新晚會去,怕不是能吸引得滿校男學生春心萌動。”
庭川聽不懂迎新晚會、學生之類的字眼,卻是絲毫不影響他理解南煦這句話的意思,幽幽問道:“鲛妖都樂聲會讓心智不堅定的妖沉迷其中,被操控唆使,怎麽,你也會因此着迷?”
南煦急忙搖頭,“那怎麽會,我又怎麽可能會心智不堅定,只是在這山裏沒什麽娛樂活動,看到些新鮮事物忍不住好奇而已。”
庭川說:“那你的眼睛,為何總是盯着那錦衣女子看?”
南煦:……
那不是她太瘦了嘛,我總擔心她坐這麽直腰板會斷啊!
不過是片刻啞然,身邊的庭川就已經離開出了廚房,看背影還有些蕭瑟,似是不悅。
—
睡過午覺,南煦帶着罐兒去山裏轉轉,自從前陣子進了主峰頂上的大陣,南煦現在對諸餘山多了很多感觸,更多敬畏,還有更多親切。
這個危險而神秘的山脈,沒有像對待別的妖一樣冷漠對待他,它對着自己露出兇狠的爪牙,卻只是輕輕觸碰了一下。
罐兒來到山上吃得好喝的好,每天又四處亂蹿,皮毛油亮不說,短短一兩個月,長大了一圈,身姿也矯健了不少,看起來還有那麽些威風凜凜的意思。
這附近的山路地形南煦已經摸得十分清楚了,半點地圖不用看,加上體能變好以後,腳程都快了許多,從前去山下一些的那石灘要三四個小時,如今縮短了一倍有餘,這變化也讓南煦格外驚訝。
“罐兒,不往下走了。”南煦喊道。
他看了看天色,夏天天黑得晚,其實再往下走走也不是不行,不過南煦許久沒來這處了,正好這邊水面寬闊,水流不急,捉着小魚蝦回去吃。
編了幾個魚簍,挖了地龍放入其中,南煦就坐在樹蔭的石頭上看遠處風光,之前與庭川相遇的那條路,大約是偶有入住旅店的客人路過,小路上的草更稀疏了些,從遠處看去有點光禿禿的,路就更明顯了幾分。
罐兒在叢林間跳躍穿梭,好不快活,每當南煦瞧不着它身影叫一聲,就能在遠處任何一個地方聽到一聲“汪”地回應,等了約莫半個小時,南煦起身去收了一波魚籠,蝦倒是不多,小河魚手指長,一條條活蹦亂跳的。
等第二波魚蝦的時候,玩累的罐兒撒着歡回來了,搖着尾巴跑到南煦面前,不停蹭着南煦的褲腳,夏天就穿一層衣服,小狗兒的毛蹭着癢的很,南煦笑着去推罐兒,一人一狗鬧騰了好一會兒,罐兒的嘴角突然吐出些白色泡沫。
南煦看到後笑容一僵,伸手去擦了擦罐兒嘴邊,罐兒不明所以,咧着嘴吐舌頭,然而順着他舌頭溢出嘴角的,又是一串白色泡沫。
南煦吓得半點玩的心都沒了,半跪在地上抱住狗頭,去掰罐兒的嘴,手伸進狗嘴中摸索檢查,罐兒以為南煦在同它玩耍,也不反抗,南煦沒發現傷口,也沒摸到什麽東西的殘留,可看着手上的泡沫,又心慌得很。
“罐兒,你吃什麽了,身上有沒有傷口?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南煦一邊更急迫迅速地尋找源頭,一邊問道。
罐兒終于感覺到了不對了,開心張大的嘴慢慢合攏了些,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南煦略帶慌張的臉龐,歪了歪頭,“汪!”
一個敢問,一個真敢回應,可惜南煦根本聽不懂它說了什麽。
“你是不是亂吃什麽東西了?”南煦沒扒拉到任何傷口,心裏都把罐兒吃了什麽有毒的草,然後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畫面給想全乎了,甚至都想到了要是罐兒真不行了,他得找系統買藥救罐兒,多少銀幣都行,他兩個世界裏好不容易養只狗,還想陪着好多年的。
罐兒完全不理解主人內心的豐富戲碼,甩了甩腦袋,活蹬亂跳地跑到了溪邊,如果不是看到那嘴角一串串的泡沫,南煦還真以為自己太敏感了。
南煦跟在罐兒身後,看見罐兒伸舌頭在水裏舔了會兒,也不知是不是喝水,嘴邊的水面上一串串不自然的泡泡,有點眼熟。
還沒想起來什麽地方見過,南煦就看見罐兒喝完了水,擡起頭來,嘴邊一圈的毛都被水打濕,好在沒泡沫再溢出了。
罐兒又搖頭擺尾跑到南煦身邊來蹭,南煦抱着罐兒等了半晌,沒發覺異常,一顆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你剛在山裏吃了什麽?”南煦問道。
罐兒就從南煦懷裏跳了出去,朝着叢林的方向跑去,南煦跟在後面快步走,罐兒一路走走聞聞,然後停在一處地方,叫了兩聲。
南煦跑過去一看,地上有幾個沾着口水的果子,龍眼那麽大一顆顆,有兩個上面還有狗兒的牙印。
南煦拾起來看了看,又聞了聞,好似見過,腦中把事情串了起來,總算是想起來了。
無患子,俗稱肥皂果,果肉遇水搓洗會出泡沫。
怪不得,怪不得罐兒剛剛是那副中了毒的模樣。
南煦伸手在罐兒頭頂上摸了兩把,弄清事情原委後哭笑不得,“你倒是什麽都敢嘗嘗。”
罐兒沖着那果子又叫了幾聲,顯然是又回憶起了那滋味難吃,氣得叫喚。
“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