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太陽西斜的時候, 南煦帶着一竹簍小魚和一兜兜無患子往小院的方向走。

無患子樹位置是罐兒帶着去的,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一直沒做的肥皂這回終于有了眉頭。

南煦到家時天色擦黑, 庭川在院子裏劈柴,動作娴熟, 手起斧落, 木頭應聲變成兩瓣, 栀星在一邊默默撿着劈好的柴火, 一摞摞抱到屋子側面搭的簡易柴房。

順着栀星的身影看過去,柴火整整齊齊堆得很高,可見這兩妖一下午在家沒閑着。

“店主。”栀星先看着南煦, 沖他打招呼。

南煦把一兜肥皂果丢在院中,應了一聲, “栀星你身體剛好些, 別累着了。”

栀星腼腆一笑,“我沒出什麽勁, 都是庭川前輩在忙。”

南煦這才想起來,庭川其實也是個病號,還是病了幾千年的那種,不過他每每都是一副慵懶随性的模樣, 讓人不知不覺就忘記這一點。

他朝着庭川看去,碰巧庭川也正看向他, 又是那樣随意的一眼,九尾狐妖的美貌再一次襲擊了南煦這個顏狗。

“辛苦了。”南煦說,“我抓了好些小魚, 晚上炸小魚幹給你吃。”

庭川聞言丢下斧頭, 似笑非笑, “我是狐妖,又不是貓妖,你這是不是有些敷衍了?”

他的語氣裏倒沒有不愉,起身朝着南煦的方向走來,接過南煦手中的魚簍,見小魚已被處理過,便直接給拿去了廚房。

“等我炸好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敷衍了。”南煦說。

炸小魚這菜從前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嘗到,村鎮上的人家樸實節儉,平日裏是不會做那麽好些油炸制東西的,也就到了年底,人們講究年底不吃好,來年還會過窮苦日子,因此,到那時候,才會家家戶戶折騰這種吃食,如炸丸子,炸小魚幹,焦香酥脆,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香味。

摘魚頭,清理內髒,這些都是細致活,小小的南煦忙前忙後,幫人洗蘿蔔洗小魚,凍得手通紅,最後炸好了總能分得那麽幾口,他不嫌少,吃得美滋滋的,眉頭都能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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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雖然生活艱苦了些,但小時候東家西家蹭吃蹭喝的,一年四季的百家飯滋味,他可是一口沒少吃的。

去溪邊清理了半天小魚,回到院子舀面粉,面糊糊攪拌好,拌入調料,鍋裏的油被燒到八九分熱,就用筷子夾起小魚,摁進面糊糊裏滾一圈,放入鍋中,噼裏啪啦一陣炸制聲,表層的面糊糊就泛起了金黃色。

南煦把一鍋魚炸完的時候,入住的那姐妹倆從樓上下來,錦衣女子伸了個懶腰,出堂屋的腳步一拐,進了廚房。

“店主,你們這一日吃好幾頓的?”洛苡進來問道。

南煦擡頭看了一眼,見是她進來還有些詫異,回答道:“嗯,山上一日三餐。”

“這進餐時間,倒有些像是山下陣裏饑餓的情況有些相似,聽聞人族便是如此生活。”洛苡不知是從哪變出來一枝花,靠在木頭柱子上摘着花瓣兒玩。

南煦見她性格好挺健談的模樣,問道:“你入過陣?”

洛苡“嘿嘿”笑了聲,回頭看了眼身後,沒瞧見旁人過來,低聲說:“我與你說,你可別告訴我師姐。”

南煦看了洛苡一眼,一直聽這錦衣女子叫那黑衣女子“姐姐”,還當她們是親姐妹,未曾想是一個師門的。

他不應聲,洛苡也不怕他會洩露自己秘密似的,繼續道:“我其實百年前曾來過一次,陸上的妖們總說這山裏危機重重,我素來是最愛闖這種兇險地方的,想在南海,也沒什麽地方是我不敢去的,就偷偷入了山。”

南煦有些興趣了,剛剛他都說了那個山下的陣,想來是進去過了,果然,就見洛苡一臉苦大仇深說:“誰曾想我莫名其妙進的第一個陣,便是那想餓死我的地兒,隔兩個時辰便腹內空空,又找不着東西吃,真是太苦了。”

南煦沒忍住揚了揚唇角,想來讓一個習慣了半月進食一次的妖,在一日內餓上許多回,卻是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

“那你怎麽出來的?”南煦問。

洛苡說:“其實那陣也并未想将妖困死其中,在裏面走個上百圈便也就出來了。”

南煦點點頭,覺得也是,不然莊四莊五倆也出不來。

“那你還去第二個陣了嗎?”南煦問。

洛苡急忙搖頭,“我從那陣裏出來餓得雙眼冒星星,直接飛回南海飽餐三年了,又怎麽可能還往山裏去。”

飽餐三年?

這後遺症未免有些太大了點…

大約是讀出了南煦表情的一言難盡,洛苡略有點不好意思,“若是店家你進去,大約就能懂了,我那三年裏,在南海我看見什麽吃食都想嘗一口,以至于吃得太多太雜,現在尋常食物都沒法兒讓我有興趣了。”

南煦只淺淺笑了笑。

他把炸好一遍的魚又重新倒入鍋中複炸,魚香味更為明顯,洛苡站在一邊聞到,不自覺咽了咽唾沫,想起剛剛自己還說普通食物勾不起自己興趣,這就被打臉了,實在有些尴尬。

“店家何以也是一日三餐這般進食?”洛苡盡量不去看那堆起來的金燦燦的誘人的小魚,“莫不是效仿千百年前的人族,亦或者是如此修煉更有益處?”

南煦夾起一塊小魚塞入口中,脆香的口感瞬間就讓他情不自禁眯起眼睛,就是這樣熱的最是好吃。

“因我便是人族。”南煦咀嚼吞咽後,随口回答。

洛苡的眼睛都快看直了,這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南煦享受的表情,她一張嘴微微張開,都快覺得自己嘗到了,美味,定是十分美味。

“哦,店主便是人族。”洛苡下意識附和,腦子卻根本沒轉,眼睛落在了南煦夾魚的動作上。

南煦用小碗裝了一碗炸小魚遞給洛苡,“你趁熱與你師姐嘗嘗。”

洛苡垂涎半晌了,如今都到了自己手上,怎麽還可能再推拒,聽到趁熱二字,當即捏了一條塞進口中,滿院子去找師姐了。

南煦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笑了笑,又裝了兩碗端着往外走,庭川在院中收拾剩餘的木柴 ,見南煦出來就站起身。

“庭川,洗個手來吃小魚。”南煦邊走邊道,“可香可脆了。”

說着他又招呼栀星,叫了幾聲也沒見栀星回應。

庭川洗過手後坐到南煦身邊,也不用筷子,直接伸手去拿,嘗了一口後點了點頭,“這樣不錯,滋味足,不用吐刺兒。”

南煦哭笑不得,這世間怎麽會有庭川這麽懶的狐妖?

他一口接一口,南煦四處瞧了瞧,“栀星那小孩兒呢?”

庭川吃東西的間隙回答道:“提着斧頭出門了。”

南煦有些疑惑栀星想要做什麽,眼看着天已經黑了,雖說這附近沒什麽猛獸,可山路也并不好走。

他焦急,庭川倒是淡定,“他一個幾百歲的妖,在這附近還能有什麽危險,你別總把他當個小孩兒看待。”

南煦想想也是,擔憂的心放下來不少,等了十來分鐘,才見着栀星的身影。

栀星抱着一棵粗壯的木頭回來,走得很是艱難,人剛進門,南煦瞧見眼皮就跳了跳,起身過去幫忙,“你可回來了,抱着根這麽重的木頭做什麽?”

他額上一層細汗,細瘦的腰上挎了把斧頭,大病初愈臉上血色不多,這麽累了一通後臉竟然還是蒼白的。

栀星見南煦把木頭接過去了,便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笑道:“罐兒總圍着雞棚打轉,我瞧他夜裏就團成一團睡在院子裏,定是想要個狗舍的,就去弄根木頭回來試試,或許能替他搭起來。”

南煦竟不知栀星什麽時候同罐兒感情這麽好了,低頭看了看圍着自己打轉的罐兒,一點也沒有和栀星多熱絡的樣子,好似明白了什麽。

“去洗手,剛炸了小魚。”南煦說着回頭,發現庭川已經把一碗吃了個幹淨,正優雅地用帕子擦拭手上沾染的油,對着兩個空蕩蕩的碗,南煦被自己的話頭噎了一下,改口道,“炸了許多,廚房還有,我去給你夾碗熱的。”

栀星笑着應了一聲,去了井邊。

南煦端着兩碗出來時,栀星已經坐在了石桌邊,将裝着滿滿一碗的小魚放在栀星面前,南煦抱着另一碗自己吃。

庭川睜大眼睛看向南煦,“我的呢?”

南煦把桌上兩個空碗摞起來推到庭川面前,“你的不是吃完了嘛?”

庭川無言,栀星一邊吃一邊點頭,騰不出嘴來稱贊,南煦嚼得嘎嘣脆,一只手慢慢悠悠伸了過來,南煦身子一偏,沒讓對方得逞。

“小氣。”庭川被拂了面子,低聲說,“店主實在偏心,不與我吃便罷了。”

南煦偷笑了聲,看着庭川起身離開也沒挽留。

栀星見狀倒是有點手足無措,“吃…我的這碗吧…”

他聲音不大,庭川連回頭都不曾,步伐散漫地進了屋子。

栀星看向南煦,坐立不安,哪有前輩沒份,他卻安心坐在這捧着碗吃的道理。

南煦寬慰道:“沒事,廚房裏還有好些,他定是進廚房了。”

栀星見南煦說得篤定,這才放松下來。

廚房裏靠在牆上悠閑吃小魚幹的某狐貍聞言動作一頓,輕笑了聲,怎的這麽了解他。

院子裏,南煦等栀星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栀星,白氏夫妻把你留在這養傷也是給了房錢的,你不必覺得虧欠了什麽。”

栀星聽到這話放下手中的碗,背都坐直了一些,頭微微垂着,“可…那些房錢根本住不了多久,店裏還管我一日三餐,我實在不能當做理所當然。”

南煦嘆了口氣,“你平日給我幫的忙已經不少了,不用再有心理負擔,況且,你的身體剛好一些,更該注意不能勞累。我當時帶你去峰頂入陣,一來的确是受你父母所托,二來則是你救了青龍靜淵,庭川想要還上這個人情,除卻這些,還有第三點更為重要,便是我覺你品行好性情溫和,對你處于當時那樣的險境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栀星一言不發,似是聽得進去。

“你這些天總挂在嘴邊的救命之恩,與我而言其實算是諸多原因形成的必然結果,是我願意做的,你不用覺得留在這裏養病就該讨好我讨好庭川甚至去讨好罐兒,我們都更希望你能開開心心住在這山上。”南煦認真道。

栀星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南煦總算是說清楚了,心裏也放松了一大截,這陣子栀星總是背負着壓力在這裏生活,因為他所說的救命之恩,因為那不足支付的房費,讓他這個本來就內向腼腆的少年更覺低人一頭似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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