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樓下一人一妖說話的聲音小, 傳不到樓上男人的耳朵裏,樓上背着大包的任慈推開房門,幾樣必要的家具, 再無其它,見着這麽簡陋的房間也沒覺驚訝, 他一路走來, 這主峰之外的地方實在荒涼, 山中的客棧簡陋, 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過,今晚吃的那頓飯,才是真讓任慈覺得奇怪, 味道好,十分好, 他走南闖北幾百年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飯菜, 那鳥族年輕妖說得一點不假,吃過店主做的飯菜, 就會覺得之前自己吃的那些都,最主要的是,飯菜裏有淡淡的靈氣。

這事若過放到一千多年前,也算不上什麽, 可聽說三千多年前,那一場大戰打得天昏地暗, 從此妖界的靈氣用之少之,一直到一千多年前,已經快到了枯竭的地步, 以至于近幾百年, 鮮少聽聞哪族小妖化形。

就是在這樣為了一點靈氣資源, 都能讓兩族妖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諸餘山中這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店主随意端出來招待客人的飯菜竟帶着靈氣,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很稀薄的靈氣,但很純粹,飯菜還在腹中,他的食管到小腹處有着淡淡的暖意,太舒服了。

任慈躺了下來,這床上不知墊了什麽,很是軟綿,他這粗糙的腰哪裏享受過這種待遇。

太值了,遙臨真是個助人為樂的小妖啊!

任慈的感慨南煦不得而知,他正去屋後雞舍,每天晚上數回家的小雞仔這活兒之前都是庭川幹的,不過庭川今晚帶罐兒去溪邊洗澡了。

新做出來的皂,脫模出來的好看樣式,南煦都用彩紙包裹了起來,放在櫥櫃上售賣,至于從竹筒裏脫模出來的,南煦就自己用來洗澡,不得不說系統的配方非常好,南煦從沒覺得自己這麽幹淨過。

然後,南煦又把主意打到了罐兒身上,這店裏除了南煦,其餘的都是妖,哪怕看起來最斯文孱弱的栀星,都能給自己施個法玦淨身,只有罐兒和南煦一樣,是要正經洗澡的,之前罐兒小,那麽久沒洗也就算了,可最近他長大了,在山中跑得多,南煦正好得了皂,興致來了,很大方分了一塊皂要帶罐兒去溪中洗澡,正好被庭川聽見,就争了這個活。

南煦也不知道庭川這高傲九尾狐貍,怎麽會願意纡尊降貴給一只狗兒洗澡,不過對方主動,他哪有意見,想想自己不出門的時候,罐兒時長跟着庭川出去,說不定這一妖一狗,也培養出了那麽點革命友誼呢?

雞仔都會在天黑時自己尋摸回來,今晚也不例外,南煦數着數量沒錯,就撒了把稻谷進去,雞圈裏的水莊五喂豬的時候會順便倒滿,用不上南煦費心。

關好雞圈的門,南煦準備去菜地看看,剛走到半路,忽覺自己腦中一陣痛楚,如千百根針紮一般,讓他眼前天地旋轉,繼而一片漆黑,南煦下意識扶住手邊的籬笆,靠着手臂的力量,他才沒直接暈倒。

疼痛來得猝不及防,讓人心慌不已,南煦想要穩住心神,強迫自己深呼吸,手臂卻逐漸不受大腦控制,不知不覺卸去了力氣,身體搖搖欲墜。

好在這情況沒有持續太久,那忽然湧來的痛意如同浪潮,疼得意識快要模糊時,又逐漸褪去,南煦顧不上幹淨與否,順着籬笆牆滑坐在地,背靠着結實的竹籬笆,手按向自己的額頭,摸到一臉的水,才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出來的一身汗,也不過短短的幾分鐘,這汗水竟然已經打濕了他單薄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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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煦不知剛剛短暫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麽,他雙手捂着自己的腦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場莫名其妙的意外,也不知是不是那顆落在他頭頂的石頭給他帶來了如今的後遺症。

可細細一想,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腦袋上的傷口已經沒了,就像是那個意外一直沒有發生過一樣,南煦曾經不是沒有琢磨過這個事,但那會兒他連下一頓吃什麽都在犯愁,哪有那麽多精力再去思索那些得不到答案的東西,再後來得知自己已經不再身處曾經的那個世界了,生活條件也在逐漸改善,南煦已經明白,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早已違背了他的認知,再多的思考都是徒勞。

可今天腦袋的刺痛來得突然,他重新拾回被他放置在角落的事情,山中能找到的草藥有限,他也并不通醫理,無法為自己看病,這個世界更沒有人類醫院的存在,這次疼痛褪去得很快,但若是以後類似的事情發生,他的身體有什麽異樣,他甚至絲毫辦法都沒有。

思來想去,他竟然只有一個腦中的系統,可小破系統如同一個年久失修的舊機器,除了固定存在的那些功能,平時召喚都難。

南煦坐在地上苦苦思考如何應對日後可能都問題時,帶着罐兒的庭川回到院子,庭川環顧四周,沒看見南煦的身影,便擡腳朝着屋後走去。

剛繞過羊圈,邊瞧見遠處坐在地上的南煦,他抱着頭,垂首看地面,跟在庭川腳邊的罐兒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不對,“汪汪”叫了幾聲,邁開四條腿迅捷地沖了過去。

庭川聽見罐兒的叫聲,心中莫名一緊,也加快了步伐,走到一半,聽見罐兒叫聲都南煦回過神,剛擡起頭,就被一只濕漉漉的狗子撞了個滿懷。

也好在他現在身體上的不适消失了,不然被罐兒這麽一撞,估計半條命都要搭進去。

南煦抱着罐兒,手在它腦袋上搓了搓,笑道:“你都多重了,這是對我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成?”

罐兒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垂着腦袋嗚嗚咽咽的小聲哼唧,一個勁蹭南煦,表達着自己的愧疚。

南徐猜想它大約也是太着急了,沖過來沒控制住力道,心中暖意劃過,抱着狗頭用額頭跟他蹭。

剛洗過澡的狗兒身上很是清爽,帶着淡淡的皂味,就是濕漉漉的毛摸着有些不舒服,南煦松開罐兒,就見着面前立着一人。

庭川就像是最受天地寵愛的妖精,擁有這世間最好的容貌,最完美的身材,比如現在,南煦擡頭往上看,庭川的一雙長腿足以讓南煦上下看個十來回都不覺乏味。

南煦目光中的欣賞不加掩飾,還未開口,面前的人卻蹲下了身,皺眉打量着他此時的狼狽。

夏日裏單薄的衣裳因為被汗水打濕,又被罐兒蹭了一身,都貼在了身上,皺得不成樣子,頭發帶着水汽,也被他揉亂炸在頭頂,褲子被塵土裹滿,宛如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南煦問,“你真給罐兒洗幹淨了?可別是偷懶的讓它自己去溪裏游兩圈就作罷了。”

他嘴唇張張合合說着自己的猜測,在愈來愈昏暗的天色中,沒有等到庭川的回答,一雙略帶涼意的手附上他的額頭,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頂着這身裝束,說再多旁的話題,都是在欲蓋彌彰。

“你…摸我額頭做什麽。”南煦稍有結巴得問道。

他不自覺呼吸都輕了幾分。

“你遇到什麽了?”庭川問道,聲音清清淡淡,附在南煦額上的手挪開,替他理了理頭頂雜亂的頭發。

他的動作實在溫柔,南煦都沒忍住這一瞬心中的微微顫動,呆滞了那麽幾秒。

等庭川收回手,南煦才慢慢吞吞回答道:“沒什麽,或許是我白日裏有什麽沒注意,剛突然覺得腦袋不甚舒服,現在已經沒事了。”

庭川的表情并沒有因為南煦都這幾句話緩和多少,他站起身,朝着南煦伸手,說:“回去讓栀星給你看看。”

南煦搭上他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來,腿還有點發軟,不過走路沒什麽問題,等他站直便松開手,庭川也就順勢将手收于袖下,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黑,罐兒在前面跑着引路,南煦早已适應了這樣天黑沒有路燈的日子,走得很穩,況且,前方半米處還有庭川緩步而行。

南煦微微垂首,一步一步跟着庭川的步伐,山中晚風和煦,周遭只有他們腳步的聲音,南煦覺得太安靜了些,便開口道:“栀星是你們妖界的大夫,我一個人族,他怎麽給我看病。”

庭川聞言,沉默幾息後,回答說:“幾千年前,這裏也不只是妖界,人族亦生存在此,西山白氏也并不是如現在這樣,只給妖看病的。”

南煦“喔”了一聲,也沒抱什麽希望,幾千年沒遇着人族的病人,再加上人族的不斷進化,再好的傳承也該斷了,哪能等到現在還能給他瞧病。

一人一妖亦都沒再開口,不過這段路不長,走了那麽幾分鐘也就到了。

小院外,栀星在侍弄草藥,南煦當初在山中尋覓,順手弄回來的這麽多草藥也是為了不備之需,對于各自的習性并不十分了解,好在移栽回來的都還活着,也算是南煦運氣好。

自從栀星住下,南煦看出他對院外的那片草藥感興趣,就幹脆把這個包袱丢給了栀星,在那之後,栀星每日悉心照料,又從山裏帶回來了不少其他藥植,将那塊平地重得滿滿。

院中幾處燃着蠟燭,空氣中是藥草燃後的芬香,是栀星弄出來的驅蚊草藥,說起來,這個店中,也只有南煦招蚊子。

“栀星。”庭川進院子後便喚道。

他鮮少跟栀星有什麽交集,故而院外的栀星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站起身朝着院內看來,果然見庭川前輩正朝着他的方向而立。

他放下手中小鏟,快步回到院中,不等開口,就聽庭川說:“你來給他看看。”

叫他看,自然就是看病了,栀星臉色一肅,再看清南煦狼狽的模樣,問道:“店主怎麽了?”

實在是有些大動幹戈了點,南煦感到尴尬,只得如實敘述自己之前那幾分鐘的情況,聽得院中兩人均是面色不佳。

栀星去井邊洗淨了手,走到石桌邊坐下,他心裏也有些不确定,按理說,他身上流淌着西山白氏的血脈,又因醫術在妖界小有名氣,別族的妖總說他天賦上佳,得亭書前輩真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正經接受過亭書前輩的一天教授,更遑論醫術上和亭書前輩相提并論。

店主身份實在奇怪,他感知不到靈力,卻又像是裝着無窮的靈力一般,連做的飯菜中都有所展露;店主說他是人族,從人族世界莫名來到此地,栀星便想,或許人族真的是天地的寵兒。

栀星示意南煦将手臂放在石桌上,指腹搭上南煦的手腕,安安靜靜把脈。

庭川立在南煦身邊,院中無人出聲,枇杷樹沒有舞動身軀,連罐兒都像是知曉應該保持安靜一般,站在那一動不動,仰頭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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