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陳鄰沒有詳細展開的說是哪種癖好。但徐存湛看她表情就能看出來,陳鄰并不想做他所建議的事情。

他聳了聳肩說好吧,神色間露出幾分微妙的遺憾。最讓陳鄰無語的也是徐存湛的表情——因為他的遺憾非常的真情實感,能看得出來他剛才的話并不是開玩笑。

這家夥居然真的在期待自己拿問罪劍捅他幾下!

陳鄰懶得理他,反正徐存湛腦回路清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道:“雖然下來的樓梯很黑,但是有個好心鬼魂一直在幫我點燈,所以一路上還挺順利的。”

徐存湛:“好心鬼魂?”

陳鄰點頭:“嗯,一個死了蠻久的鬼,應該是來酆都投胎的吧。”

徐存湛:“但是酆都的入口一次只能走一個人。”

“即使我兩前後腳下去,其實走得也不是同一條路。”

“……難道因為它不是人?”陳鄰不太了解這些,聽徐存湛講,也只是感覺一頭霧水。

徐存湛蹙眉,微微垂首沉思片刻。

趁着他想事情的時候,陳鄰又回頭看了一眼。此時她和徐存湛已經走出好遠一段路了,再也看不見那段階梯,也完全看不見白光的影子。

陳鄰:“其實我也不确定那個鬼魂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它只有在階梯上才出現,我走完階梯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她語氣裏帶有幾分遺憾。雖然白光一路上話不多,但對陳鄰的廢話卻每個話題都有所回應。

之前因為獨自走在黑漆漆陰森森的樓梯上,十分害怕,所以沒有心思細想,只是覺得那樣的對話模式莫名熟悉。現在跟徐存湛待在一起,懸着的心放下來後,陳鄰再去回憶那段路上的對話,很輕易便找出了熟悉感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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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她平時和陳法官聊天的風格嗎?

陳法官是人大的優秀畢業生,從小就把‘資優生’三個大字刻在臉上——成績名列前茅,說話言簡意赅。

能用一句話回答的事情,她絕對不會說兩句話。所以有時候陳鄰躺在她腿上嘀嘀咕咕,陳法官就說陳鄰性格完全随她父親。

總是有很多讓人舒服的廢話,能從早上說到晚上。其實陳鄰也不知道自己性格到底是像誰更多一些。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年紀還很小,沒什麽記憶,偶爾翻家裏的老照片,翻到那位年輕卻又打扮出格的青年時,陳鄰才勉強從模糊記憶裏找出一些與其相關的邊角料。

她一直覺得,陳法官總說自己更像父親,其實是在以另外一種方式懷念死去的父親。她總是會在某些時刻——在陳鄰站到畫架面前的時候——她看向陳鄰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然後那種軟弱的情緒,飛快的,就像牽牛花的花期一樣,迅速從陳法官臉上褪去。她扶了扶眼鏡框,又若無其事低下頭看書。

之後陳鄰就給自己打了耳洞,高二分班的時候和陳法官說自己想去當美術特長生。

她那時候其實文化課成績挺好,成績不好的話也沒辦法通過跳級考試。就算成績真的差——家庭條件也能幫陳鄰申請到很好的國外大學,去外面呆幾年回來,拿一本漂亮的畢業證。

突如其來的決定叛逆得不像話,班主任連着給陳法官打了七八次電話,約談,客客氣氣說沒有必要去擠那條路。

陳法官是個氣勢很強硬的女人,班主任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她面前也不太有擡頭的勇氣。開完個人家長會回家,陳法官也只回給陳鄰一句話。

“你真的喜歡畫畫?”

“真喜歡的話,我去聯系北方那邊的畫室。”

陳法官說話一貫是這個調調。她不會說‘那我去幫你做什麽’,而是會換成‘你要嗎?那大概XX時候就可以拿到了’這樣的表達句式。陳法官話最多的時候,是在跟陳鄰表達愛意的時候。

明明是很嚴肅的人,唯獨在跟陳鄰說‘我愛你’這件事情上格外黏糊,好像是生怕父親位置的缺失會讓孩子産生心理問題,所以着急忙慌用雙倍的愛和表達去填補空缺。

短暫的回憶結束,陳鄰感覺到徐存湛捏了捏自己手背。她擡頭困惑不解的看向徐存湛。

徐存湛道:“你很好奇?”

“那我們折回去再看看就知道是什麽妖魔鬼怪了。”

他的語氣輕快,好似在說午飯菜單,只要陳鄰點頭,他就會折回去幫陳鄰弄明白那個引路鬼魂的一切事情。

陳鄰不禁失笑。

她搖了搖頭,道:“算了。那個鬼走了兩年多才走到酆都,很不容易的。”

“它還給我帶路了呢,就別去打擾它了,讓它好好的投胎吧。”

徐存湛對此無所謂,陳鄰說什麽就是什麽,牽着陳鄰繼續往前走。

往前是條直通的大路,到處都陰森森滾着一層慘綠煙霧。在煙霧格外密集,密集到無法視物的地方,則會傳出各種隐約的哀嚎聲。

陳鄰左顧右盼,臉上強裝鎮定,腳步卻很誠實的往徐存湛身邊挪,整個人都快貼徐存湛身後了。她身上的鈴铛從進入酆都後就開始不響了,不過陳鄰自己卻沒有察覺到這點,只顧着警惕四周慘綠色的濃霧。

“你說那些霧裏面都有什麽?”

徐存湛回答:“一些沒什麽戰鬥力的廢物。”

這個回答令陳鄰安心,她挺直背稍微往外挪了兩步,從貼着徐存湛後背慢吞吞的挪,變成自信大步往前走。

當然,以她的個子,就算是自信大步往前走,行走速度也不會比徐存湛快到哪裏去。只是徐存湛垂眼一看她頭頂發旋,垂在身側擺來擺去的手,便不自覺露出一個很淺的笑。

旋即,他目光又落到陳鄰發辮間編進去的那段紅繩,面上笑容迅速淡了下去。

陳鄰只換了衣服,頭發仍舊是斜編成辮子垂直胸口。徐存湛送給她當護身符用的那條紅繩,陳鄰一直将它編在辮子裏。

淺藍色發色,游走一線鮮紅,格外醒目。在發繩收束的地方,別着兩朵鵝黃色毛線小花。

徐存湛對這花也有印象。有段時間陳鄰無聊得很,經常一個人做手工,用繩子編一些小飾品;她編東西時徐存湛就蹲在暗處看,眼睛可以很久都不眨一下。

當然,陳鄰并不知道他蹲在暗處看。她還以為徐存湛是出去忙了——具體忙什麽陳鄰也不清楚,反正徐存湛總是有事情可忙。

徐存湛牽着陳鄰的手,腦子裏卻浮現出大祭司的話。

千機繩。

南诏獨有。

大路走到了盡頭,綠色濃霧彙聚眼前,完全掩蓋了去路。徐存湛擡頭往上看,一手将陳鄰護到自己身後,另外一只手抽出那把木劍——陳鄰一直以為木劍就是木劍,後面聽了好幾個人的說辭,才知道這把木劍居然不是一次性使用品。

它有個和徐存湛職業很相配的名字,叫問罪劍,是徐存湛的佩劍。雖然外表看上去就是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劍。

但木劍在徐存湛手上的時候,就鋒芒畢露得一點也不像木劍了。

它勝過人間一切神兵利器,只是劍尖遙指,便有灼人劍意奔湧而出。

那些陰氣形成的煙霧霎時如堆雪入滾水,來不及尖叫就被劍意燒光。煙霧散去後露出巍峨宮殿,宮殿城門上斜劃開一道冒着熱氣的劍痕。

徐存湛手腕一轉,收劍貼着自己胳膊。

整座巍峨宮殿都顫抖振動起來,連帶着那條大路也不斷振動,好像一場巨大的地震。陳鄰完全站不穩,感覺自己好像一顆被拍子打來打去的乒乓球。

好在她摔倒之前,徐存湛眼疾手快,拎着陳鄰往自己懷裏按。他倒是站得很穩,無論腳下大地如何震顫,徐存湛始終沒有挪過位置,一手扶着陳鄰,擡眼看向那座貌似在發脾氣的宮殿。

宮殿上方,氣霧升起,最終凝固成一個威嚴的老者形象。老者垂眼面無表情睥睨宮殿外的人,聲音也渾厚響亮。

“來者何人?為何擅闖我酆都?”

徐存湛看地面也不震了,才松開陳鄰胳膊,擡頭回複:“在下暮白山弟子徐存湛,為朋友前來求取轉魂丹。”

老者被氣笑了:“你來我酆都求取東西,不備好厚禮相酬,卻對我酆都城池拔劍?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徐存湛眨了眨眼,旋即輕笑。

他一身顏色都淺,笑起來便和整個酆都都格格不入,恍若觀音誤入陰曹地府。

老者惱怒:“你笑什麽?!”

徐存湛仰起臉,聲音輕快:“我只是說話比較客氣而已,并不代表我人是個客氣的人。”

“轉魂丹我一定要拿到,你最好現在就給,不然我就動手搶。”

這番話說得直接又無恥,宛如強盜。不止老者氣得胡子發抖,就連陳鄰都錯愕的望向徐存湛。

她咽了咽口水,小聲:“我們這樣說話會不會太嚣張了?”

徐存湛:“哪裏嚣張?”

陳鄰為難,努力在自己腦子裏搜索形容詞:“就是,感覺像強盜入室搶劫似的……”徐存湛詫異:“你原來是打算好好和酆都借轉魂丹的嗎?”

陳鄰沉默了一會兒,反問:“你原來一開始就打算用搶的?”

徐存湛理所當然點頭,回答:“都說了轉魂丹是東岳大帝的收藏品。如果好好上門要的話,他肯定會東提一個西提一個各種亂七八糟的要求,就算我們達到要求了他也未必會将轉魂丹給我們。”

“還是自己動手搶比較穩妥。”

他說這話時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言辭間頗有一種‘我搶他是他的榮幸’那種感覺。

陳鄰再度沉默。

片刻死寂後,陳鄰嘆氣,皺着臉苦兮兮叮囑:“回我家之後可不能随便搶東西了啊,你要是看中了什麽就和我說,我會給你買的,千萬不能去搶。”

“要蹲監獄的。”

老者終于受不了那兩個小年輕無視自己,旁若無人的聊天,發出一聲怒喝正要出手——徐存湛嘴巴還在跟陳鄰聊天,手卻已經按到了木劍劍柄上。

就在局勢一觸即發之際,天邊遠遠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三庭,退下。”

老者身形晃了晃,憤憤不平:“大人!是這臭小子欺人太甚!您也聽見他剛剛那番狂妄言語了嗎?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庭,退下。”

那威嚴聲音只是堅定的又重複一遍自己的命令。老者咬咬後槽牙,卻還是乖乖退下,煙霧幻化出來的身形迅速潰散。

與此同時,那座宮殿大門打開,兩排隊伍迎接出來,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鄰看向徐存湛,徐存湛一手倒扣問罪劍,一手牽起陳鄰,“走,進去看看。”

徐存湛都這樣說,陳鄰倒是松了口氣,小碎步緊緊跟在徐存湛身邊。走入殿門之後,陳鄰立刻就能感覺到空氣極速降溫,好像一瞬間從正常溫度到了隆冬飛雪的日子。

就連兩邊迎接出來的護衛,也是腳步懸浮,铠甲沒有遮住的地方露出青紫皮膚,鬼氣森森十分可怖。

陳鄰不禁握緊了徐存湛的手,貼到他後背。徐存湛身上仍舊是暖的,像個人形暖寶寶一樣。

在兩隊護衛盡頭,一名玄服老者靜靜立着。看其容貌,正是之前在城牆上幻化出身外化身和徐存湛鬥嘴的那位‘三庭’。

他看見徐存湛,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轉身在前帶路。三庭才轉身,身後屁股突然無風自燃,灼燙火焰似毒蛇順着燒上背部,他痛呼一聲跳起來,先是胳膊折過去撲打,但無濟于事,後又在地面打滾,試圖滾滅後背火焰。

這時上空卷下來一陣涼風,裹住三庭,撲滅了他背上的火焰。

雖然火焰撲滅了,但三庭的衣服後面完全被燒毀。那些火焰顯然不是尋常火焰,三庭爬起來後雖然恢複了自己的衣服,卻無法恢複那些被火焰燒出來的痕跡。

那種令人驚懼的疼痛還徘徊在他背部和臀部,使得他不自覺用同樣驚懼的目光去看徐存湛——卻看見那貌若觀音的少年正忙着給陳鄰捂眼睛。

他在陳鄰耳邊瞎吹風:“別看,燒得可難看,比那個被我砍掉腦袋的邪修還吓人。”

“啊?真的嗎?”

陳鄰霎時緊張起來,原本要去扒拉徐存湛手腕的動作,也變成了緊緊攥着徐存湛衣角,往他那兒貼了貼。徐存湛翹起唇角,聲音卻嚴肅:“真的啊,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三庭:“……”

徐存湛又轉頭看向他,正對他表情複雜的臉。少年半彎蓮花眼,笑容淺淺,張嘴無聲做了個口型:【都說了少來煩我,再有下次就把你串成燒烤。】

如果不是東岳大帝及時降下那陣涼風,三庭這會兒說不定真的已經被串成燒烤了。

他在酆都服侍東岳大帝多年,也見過惡鬼無數。但壞脾氣沒耐心如徐存湛這樣的,實在罕見。

三庭霎時收斂了自己心中的不耐,老老實實低頭弓腰走在前面帶路,後背和臀部的傷口給他激出了一層冷汗。

一路上徐存湛都捂着陳鄰的眼睛,理由是三庭被燒得很難看,她看了肯定要做噩夢。

陳鄰還是挺怕做噩夢的。自從穿越過來之後她就總是做噩夢,現如今好不容易靠着商枝的藥,偶爾能睡個好覺了,陳鄰一點也不想去作死,再看什麽噩夢素材。

為了讓陳鄰相信三庭真的被燒得很難看,徐存湛在她耳邊不斷念着人被燒傷的醜樣子,語速又快說話又輕,跟和尚念經似的。三庭聽得臉部肌肉直抽抽,一時間連背上的疼痛都忘記了。

但他已經領教過徐存湛的脾氣和耐心了,只敢心裏生氣卻不敢說出來。

三人最終進入東岳大帝生活的主殿,三庭在宮殿入口叩拜後離開。徐存湛則等三庭走遠了才松開手,陳鄰眼前終于得見光明。

不等陳鄰松口氣,徐存湛又彎腰湊到她眼前:“我剛剛怕吓到你,給你捂了一路的眼睛呢!”

陳鄰:“……謝謝?”

徐存湛颔首,頗為驕傲:“不客氣。”

說完這句話後他牽了陳鄰的手,心情很好的走入宮殿。陳鄰意識到他為什麽高興,頓時只覺得好笑,但在好笑之餘,又覺得徐存湛這樣——

怪可愛的。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徐存湛這麽好哄的大漂亮啊?

進入宮殿內,也終于看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東岳大帝。對方的體型有些超乎陳鄰預料,她一直覺得徐存湛就已經夠大只了,但窩在王座裏神色平靜的東岳大帝,卻要更加高大渾厚,遠看簡直像一座小山。

他垂眼,黑眼圈很重,眼珠子盯着人時不自覺讓人起雞皮疙瘩。

第一眼東岳大帝看的是陳鄰——他‘咦’了一瞬,歪過腦袋,面上露出幾分困惑。

陳鄰一聽這個語氣詞就緊張,“我臉上有東西?”

東岳大帝搖頭:“哦……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奇怪,我也見過無數死者,但從未見過命運被人擾亂至此的——還真是稀奇。”

“算了,這也不重要。暮白山的問罪人,你想要我的轉魂珠?”

東岳大帝慢吞吞把目光移到徐存湛身上。徐存湛慣來很勇,哪怕是和東岳大帝對視,臉上仍舊挂着禮貌的微笑,回答:“不是想要,而是我必須要拿到。”

東岳大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你想要的話,也不是不能給你。只不過轉魂珠并不在我的寶庫裏,而是在走馬燈裏。”

“轉魂珠畢竟是用來融合生魂的東西,于我無用,我平時也沒地方擱它,就讓人收進走馬燈裏了。”

陳鄰聽得一頭霧水,下意識轉頭求助徐存湛:“走馬燈是什麽東西?是我知道的那個走馬燈嗎?”

她只知道人死之前會看見走馬燈。

徐存湛眉頭一皺,“是酆都的一個大轉筒,人死之前所看見的走馬燈都在裏面……你是故意的吧?!”

最後一句話是在質問東岳大帝,徐存湛擡眼望過去時神色已然有幾分不耐。東岳大帝嘆了一口氣,攤開雙手:“我何必騙你呢?”

“更何況我也知道你,暮白山的問罪人。暮白山不止一個問罪人,但能全天下都聞風喪膽的問罪人只有一個,我為什麽要自讨苦吃騙你呢?”

徐存湛之所以令全天下都聞風喪膽,可不只是因為他強得可怕。

他的脾氣也挺可怕的。

暮白山身為名門正派标杆,培養出來的弟子雖然不近人情,但在除魔救人這件事情上卻有着天然的責任心。千百年來,暮白山只出過徐存湛這麽一個奇葩——

在九嶺山殺千象,把千象挾持的一城之人一塊兒也用劍氣做了個刮皮服務。事後雖然大部分人都救了回來,但來感謝徐存湛的人卻一個也沒有,從此恨上徐存湛的人倒是不少。

徐存湛也因此一戰成名,變成了大家口中那個【脾氣很不好】【如果敵人抓了人質就會把人質一起幹掉】【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随機選幾個邪修去死】的暮白山劍瘋子。

就連東岳大帝遠在酆都,也對徐存湛糟糕的名聲略有耳聞。

和東岳大帝惆悵的臉對視,徐存湛越發煩躁。他握緊陳鄰的手摩挲了一下,陳鄰在想事情,沒察覺徐存湛的小動作。

陳鄰:“那這麽說的話,我們要去走馬燈裏把轉魂丹找出來?”

徐存湛:“我去找。”

陳鄰立刻跟了一句:“那我也……”

“你不能去!”徐存湛語速很快,甚至頭一次對陳鄰用上了近乎急躁的語氣。

陳鄰愣了愣——徐存湛偏過頭看她,喉結輕輕一滾,再開口時,聲音緩和不少。

他壓低聲音,道:“裏面有點危險,你進去了我還要分心照顧你。就在外面等我,只是區區走馬燈而已,我很快就出來了。”

陳鄰完全不明白‘走馬燈’是什麽樣的存在。

徐存湛說它有點危險,陳鄰就先給‘走馬燈’打上了危險的标簽。她松開徐存湛的手,明亮雙眸眼巴巴望着他——徐存湛被她這樣盯着,忽然間有點難受,想要再像之前那樣伸手把她眼睛蒙住。

只要不看這雙眼睛。

只要這雙眼睛,不再這樣注視着他,他就不會……

不會怎麽樣?

心髒鼓脹起來,聲音撞到耳膜,嗡鳴聲遲緩回旋。

之前那種莫名的情緒再度湧上來,是徐存湛無法理解的情緒,就像一個不認字的人對着象形文字那樣,明明看着非常熟悉,似乎可以聯想到自己生活中的某樣東西——

但就是認不出來。

徐存湛先移開了目光。他把陳鄰留在東岳大帝的宮殿裏,再三叮囑陳鄰不要亂跑就在這裏等他,他很快就回來。

徐存湛倒是不擔心陳鄰被留在這裏會出事。那截發繩雖然對他沒有什麽用,但陳鄰留着就約等于免死金牌,在酆都沒有人能懷着惡意去傷害她。

陳鄰目送徐存湛去走馬燈——他說他知道在哪裏,讓陳鄰留在這裏等他就行了。陳鄰對自己的戰鬥力很有自知之明,徐存湛讓她在哪裏呆着她就老老實實在哪裏呆着等他。

只是徐存湛走後宮殿裏就剩下陳鄰和東岳大帝了。

陳鄰找了個臺階坐下,努力想無視自己頭頂上巨大王位裏窩着的東岳大帝。

但東岳大帝卻主動找陳鄰搭話了:“你看起來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陳鄰:“……确實不是。”

你們這些人都是怎麽回事?小說裏穿越者不都應該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嗎?為什麽我遇到的人都一眼認出我不是原居民啊!!

陳鄰很難克制自己內心的吐槽。

東岳大帝慢悠悠道:“你朋友,就是那位暮白山的問罪人,他脾氣真的很差。”

這話陳鄰就不樂意聽了。她小臉一皺,維護徐存湛的形象:“徐道長只是說話比較直而已,脾氣也沒有很差。而且徐道長心地善良,為人正直,樂于助人……”

東岳大帝吓得眼皮都坤開了:“你在說誰?”

陳鄰:“在說徐道長啊!”

東岳大帝:“……”

他再度仔細打量臺階上坐着的小姑娘。

小小的一團,弱得跟一只小兔子沒什麽區別。但是膽子倒很大——光是對方和徐存湛混在一起這件事情,就讓東岳大帝覺得陳鄰很大膽了。

他想了想,道:“或許他确實沒有傳聞中那麽壞脾氣,至少他對你很體貼。”

“其實走馬燈并不危險,只是爬進去找東西時,會看見你人生中很多已經遺忘的,但是會讓你傷心的事情,所以他才不想讓你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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