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徐存湛一直以為所謂‘父母’,除了給自己血肉之軀外,和自己再沒有任何別的聯系。

但卻突然在某些地方發現,自己身上仍舊殘留的‘父母’的痕跡。這個發現讓他心底泛起一層很淺的漣漪,但那點漣漪只是輕輕泛起,很快便又消失。

他收回心神,轉頭和商枝叮囑了幾句話後,便離開小院。

其實在弄清楚疫病的來源後,能不能抓住罪魁禍首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不論是誰在太原傳播了晦氣,最方便的解決辦法其實就是将太原城內還沒有被感染的人全部遷移出去,剩下已經感染的人連同整個城市,都用弊火靈根的靈力一起燒掉。

這是最直接的解決辦法。

如果換成以前,徐存湛肯定會選這個辦法。至于那些染了疫病又還沒有死的患者,徐存湛并不太在意。

但現在有了特例,陳鄰也成為了患者之一。

徐存湛見過很多人在自己面前死,他也親手殺過很多人。不只是人,在必要的時候,只要是擋在他面前的活物,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殺死對方。

可唯獨陳鄰不行。

很奇怪的,陳鄰只需要望着他,不必受傷,也不必掉眼淚,他就覺得陳鄰已經足夠可憐了,不應該再遭受任何一點磨難。這樣的念頭來得毫無道理并如此自然,甚至于讓徐存湛做出了許多他平時根本不會做的事情。

比如當下,他沒有選擇用弊火靈根直接将太原城燒幹淨,而是準備回暮白山,把缺弊塔的定基石給撬出來。

缺弊塔的定基石是用蓮鶴夫人的真身煉制,而蓮鶴夫人的真身,則是一株天池水裏養出來的蓮鶴牡丹,天然就有吸引淨化魔晦之氣的能力。

當然,要靠蓮鶴的真身去淨化掉缺弊塔裏那樣龐大,并且無時無刻都在增加的魔氣,顯然是天方夜譚。那塊定基石留在缺弊塔裏,鎮壓的意味要遠大于淨化,同時還擔任着缺弊塔內塔封印陣陣眼的作用。

定基石雖然沒辦法淨化缺弊塔裏那樣龐大的魔氣,但要淨化太原城內這點晦氣,卻綽綽有餘。至于暮白山的其他人同不同意這件事情——徐存湛才不管他們的意見和死活。

*

徐存湛離開後,商枝獨自一個人守在小院裏。

她困倦的打了個哈欠,有些想睡覺。但想到徐存湛臨走前的叮囑,那還是她頭一次看見徐存湛這樣殷切的叮囑,陌生得幾乎要讓商枝懷疑徐存湛是不是被其他什麽人奪舍了。

但和她說話的人又确實是徐存湛。

回過頭看了一眼房門,商枝不禁輕輕嘆氣,單手托着自己臉頰,自言自語:“情愛居然能讓人盲目至此……暮白山內門弟子禁止婚嫁,也不知道他之後是怎麽打算的……”

商枝正在自言自語給自己找精神,這時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她分明記得徐存湛走之前從裏面把門給插/上了,但推門的人卻沒有受到任何阻力,暢通無礙的将門輕松推開。

她當即警覺,站起身看向大門口。

門板向兩邊打開,露出門外站着的一排人。目光掃過對方身上熟悉的服飾,商枝疑惑:“天……天機門的道友?”

天機門的人來這裏幹什麽?

正當她困惑之時,站在最前面的女青年卻已經邁步踏入院內。其他人則有序立在她身後,繡着星象的衣袍于明光下熠熠生輝。

雖然不知道這群人是來幹什麽的,但見對方人數不少,商枝頓覺不對勁。她一邊将右手背到身後意圖掐個傳送靈決出來,一邊維持着面上的鎮定詢問對方:“諸位道友不好好在沈府或者隔離區幫忙,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這裏可沒有……啊!”

她手上的靈決尚未完成,便有一人閃身出現在她身側,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一把攥住她正在掐靈決的那只手折過來;商枝能聽見自己手腕骨頭發出來一聲折斷的聲音,臉色微變,擡腳踹向對方腹部。

那人松開手疾退躲開商枝踹過來的動作,同時其他天機門弟子分散開來,按照七星盤位置站定,兩手合決,右手拖星盤,亮光自他們腳下而起,彙聚成一個巨大的法陣,直接将整間小院籠罩!

商枝身處陣法之中,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強烈的眩暈感令她險些嘔吐出來。腳下那些光亮組成了拱形的巨大星河圖,并在她眼前不斷旋轉,轉得她頭暈眼花。

星河圖終于停止旋轉,但此時商枝也已經站立不穩跪坐在地,全靠手捂着自己嘴巴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她意識到陣法完成時第一時間擡頭環顧四周,眼睛睜大:只見四面皆為二人合抱粗細的巨大石柱,撐起一方高而龐大的天幕,天幕上繪制着月亮與星象。

因為天幕過于高而龐大的緣故,顯得‘天幕’上繪制的星月也仿佛是真實存在的一般,看久了甚至能産生它們确實在按照某種軌跡移動的錯覺!

而在四面,則站着之前布陣法的天機門弟子,還有……

商枝回過頭去,看見裹着被子呆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陳鄰。陳鄰表情比商枝還茫然,她頭發睡得亂糟糟,人在發高燒,上一秒還在被窩裏半夢半醒的,下一秒就突然從自己的房間被移到了陌生的地方。

這地方地勢極高,平臺往外便是翻滾的白雲。

高處的風呼嘯而至,吹散一部分白雲,吹得陳鄰劉海都翹起來。她懵逼着,被吹得莫名發冷,抱着被子打了個噴嚏。

商枝連忙要走到她身邊,但剛站起來,便被旁邊突然出現的天機門弟子攔住。

她皺眉:“你們天機門到底是什麽意思?!無緣無故把我和我的朋友帶到天機門的地盤上,可有問過我師父?”

并沒有人回答她,攔住她的天機門弟子回頭看向最開始進門的女青年——女青年擡眼,那張原本美麗的臉龐,卻因為她神色過于冷淡疏離,而顯露出幾分令人難易親近的氣質。

她開口:“這位……”

然後,剛開口就卡住,女青年偏臉看向旁邊的弟子,對方思索了一會,提醒自家師姐:“百藥宗六長老的親傳弟子,商枝。”

女青年颔首,若無其事将頭轉回去,看向商枝:“商道友,我們本來也沒有打算請你過來,只是因為你恰好站在了陣法裏。”

“你離開觀星亭,順着七鬥路往下走,到了山腳,那裏有簡易的傳送法陣,可以直接送你離開。慢走,不送。”

商枝狐疑的看着她,女青年任憑她看,連眼睫毛都不眨一下。商枝轉身想要走到陳鄰旁邊,但她剛剛邁出一步,又被天機門弟子攔住。

她頓時拉下了臉:“閣下這是何意?”

“不是說了我想走就走嗎?為什麽又攔着我?”

女青年回答:“你當然想走就可以走,但這位陳鄰姑娘得留下。”陳鄰腦子暈暈乎乎的,聽見有人喊自己名字,下意識擡眼看向女青年。二人目光對上,女青年面無表情。實際上,不只是女青年,而是在場幾乎所有的天機門弟子,目光都落在陳鄰身上。

陳鄰被看得莫名,歪了歪頭,不明所以。

商枝皺眉:“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鄰鄰跟你們天機門又沒有關系,你們憑什麽扣人?”

“我告訴你,暮白山的徐存湛是她的好朋友,要是讓他知道你扣下了她,徐存湛會連夜上山給你這個亭子都削平!”

在聽到‘徐存湛’的名字時,其他天機門弟子終于有了些許反應,目光游離起來。盡管知道商枝在狐假虎威——但徐存湛這個名字的殺傷力實在太大。

即使是很少下山參與凡間俗務的天機門,也對這人退避二舍。

唯獨領頭的女青年,她的目光始終落在陳鄰身上,表情冷淡而沉穩。等到商枝把話說完之後,她才開口:“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這位道友速速離開吧,不要打擾我們天機門辦事。”

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商枝有些着急。

這是在天機門的地盤,顯然這些家夥人多勢衆,自己不是對手。唯一能扯虎皮的也就是徐存湛的名頭了,沒想到這個瘋女人完全不吃這套。

她再回頭,看一眼裹着被子坐在地上,被山頂風吹得搖搖晃晃,劉海都翻起來了的陳鄰——商枝頓時覺得陳鄰也指望不上了。

這家夥原本就弱,現在還感染了疫病……

腦子裏猛然靈光一閃,商枝挺直脊背,大聲:“你們都知道太原的疫病吧?修道者染上了就會死得更快的那個病!”

“我朋友也得了這個病,所以你們最好馬上把我和我朋友都送回太原去,不然你們要是也被感染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陳鄰這次沒聽見自己名字了。但她隐約覺得這個氣氛自己好像應該配合一下,所以乖巧的仰起頭張嘴,喉嚨裏擠出一個單音節算作回複。

周圍的天機門弟子表面上穩如泰山,但雙腿卻相當誠實的稍稍往外挪了幾步,意圖離陳鄰更遠一點。

而在這短暫的微小混亂中,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女青年,從頭到尾,無論是站的位置,還是她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一絲一毫的變化。

只是她注視的對象從陳鄰變成了商枝,聲音一如剛開始那般疏冷:“陳鄰姑娘是天機門很重要的客人,所以就算她已經死了,我們也會把她留在這裏,這點就不勞商道友費心了。”

“不過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情,眼下确實不适合讓商道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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