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六章
學校靠江邊的有幾棵梨樹在秋日竟開的繁茂。陳若閑逛的時候發現這個地方,恰巧碰到園藝師傅在修剪梨樹的枝丫。
“師傅,我能拿幾枝嗎?”陳若站在樹下問。
“可以,随便拿”師傅看到一枝不錯的“這個好,你要不?”
“要,還有那沒怎麽開的那枝,我拿回去插花”陳若也不客氣,指着一枝打着花苞的枝丫說。
“好勒,這個造型好,插花好看”師傅又推薦了一枝。
“好,謝謝師傅~”陳若抱着大捧花枝,向園藝師傅道謝。
陳若抱着花,想到秋日裏的梨花開,不覺笑了出來,“花好看,就是有點傻”。
竟傻乎乎地被秋日的溫暖給騙了,現在開花,明年就不能開了,陳若覺得有些可惜。
江邊有一座80年代廢棄的電影院,之前只剩下斷壁殘垣。陳若有時候經過會在二樓露臺上遠眺。今日走近,發現一樓被重新裝修,巨大的落地窗由純白的窗簾遮住,只露出一枝壓彎枝頭的蘭花。
順着旁邊的樓梯走到二樓,腳邊雜亂堆着許多畫,陳若掃了一眼,是靜谧的風景畫,色調深沉,筆觸細膩,看着有些熟悉。
午後的陽光灑滿整個樓層,照在色彩斑斓的壁畫上,陽光似做了一個金色的披風攏在沈懷身上。她還是第一次看他作畫,不,還有一次,在山上的小亭子裏,他坐在畫板前,眼神透出倔強的認真,又有些無辜和可憐,與此刻的他重合。
他畫畫時和平常不一樣,專注于手中的一切,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和倔強,所有的一切都會跟着他靜下來。
被陽光鍍上光芒的色彩在筆下流淌。
他畫的認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在看牆上的畫,又不像在看它,似是透過畫看到另一個東西,一幅還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風景。
有幾縷陽光在他的側臉上跳躍,陳若似乎能看到他皮膚上泛着光澤的絨毛,長長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輕輕顫動,或許他本身就是一幅動人的畫。
陳若站在樓梯口的陰影裏,默默待了很久。
咚咚咚~“沈老師~”
聽到助理李籬跑上樓喚他的動靜,沈懷放下手中的畫筆,轉頭卻看到牆角不知何時多了一捧新開的梨花。
“咦,沈老師,哪來的花?”李籬站在樓梯口看到角落裏的花束,好奇地問。
“你也不知道?”沈懷眼睛裏透着疑惑。
李籬搖搖頭,她不知道。
“可能有人來過”沒有打擾他,“找個花瓶插上吧”。
“噢,好的”李籬抱起角落的花束,發現是梨花,驚訝地說“是梨花诶,這個季節竟然會有梨花”。
沈懷靜靜看着梨花,沒有言語。
溫暖的秋日欺騙了樹木,促使它提前開出美麗的花朵,可在真正的春日來臨時,卻只剩下新綠的枝丫。
在秋日窺見的溫暖,如格雷的自畫像,帶着命運的假面,散發出迷人的誘惑,卻是蕭瑟肅穆的深淵,生命終将在其中——寸寸凋零。
我們總是在不停的粉飾,在得過且過,在隐藏真實,卻在不知不覺中——寸寸腐爛。
叮鈴鈴,有客人。
晚上6點,沈懷如往常一樣推開書店的門,正對着門口的櫃臺上,有一束含苞欲放地梨花插在白色地瓷瓶裏。
“為什麽一定要在書店吃火鍋呢”陳若站在桌子旁,升騰的水汽在屋子裏彌漫,她有些心疼地看着書架上的書。
“那你要過來吃嗎?”宋清和地聲音從書架後面傳來。
“要!”陳若怕她拒絕後,下一秒就會被宋清和請出去,這間書店的房東好巧不巧就是她。
“陳若姐,散散味就沒事了”姜灏安慰道,陳若不在書店的時候,他和詩雨已經吃過好幾次了,有一次詩雨還在書店吃螺蛳粉加臭豆腐,不知道這件事告訴她,會是什麽反應。
“沒事的,陳若姐”詩雨怕姜灏說出什麽,趕緊接話。
陳若看到站在櫃臺前的沈懷,他似乎在遲疑要不要離開。
便快步走到櫃臺前,眼睛亮晶晶的,開心地伸手向他打招呼,“來了,要一起嗎?”。
沈懷看着梨花,問:“你下午去過畫室?”
“那是你的畫室啊”陳若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否認,糾正他的說辭“是路過,我有時候也會去那裏轉轉”。
“路過”沈懷重複這兩個字,似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彎着嘴角輕聲說“你總是路過我的畫室”。
從前是,現在也是。
“吃火鍋嗎?”姜灏端着小碗從書架那邊探出大半個身子來。
白色的霧氣從那邊升起,仔細一聽還有咕嘟咕嘟的水聲。
詩雨站起來望着沈懷“沈懷哥哥,也來吧,我們剛準備吃”。
“陳若,快來”宋清和清冷地聲音也跟着響起,催促她過去。
陳若看着沈懷示意他要不要一起去,還不等他回答,就推着他過去,“來吧,難得,人多熱鬧~”
“咖啡”沈懷拉住陳若地胳膊,低聲提醒。
“今天沒有咖啡,我們喝酒!”陳若想逗逗他,俏皮地說。
“哥,吃火鍋,喝啤酒啊!”姜灏也附和地說道。
沈懷半推半就地坐在桌子前,李詩雨遞過碗筷。
“想吃什麽料,讓姜灏給你調,他可會了!”陳若告訴他。
“你調的什麽?”沈懷看着她的碗問。
“油碟,姜灏給我調的”陳若指着姜灏說。
“和她一樣,謝謝”沈懷将碗遞給姜灏。
詩雨看到鍋裏的水徹底開了,喊道“開了,可以放蔬菜了”。
看着白色的水汽升騰,最後消失在房間裏,各種食物的味道也随之彌漫開來。
碗筷碰撞的聲音,姜灏應勤地給清和遞酒、夾菜。
詩雨不停找話題,說了很多在學校發生的趣事,連帶着清和也變得話多起來。
“放那個牛肉丸”姜灏催促詩雨放食物,鍋裏沒多少菜了。
“好,知道啦~”詩雨應着,慌忙端起盤子往鍋裏放牛肉丸。
喵~喵~
書店的角落裏傳來,小動物的叫聲。
“什麽聲音”陳若停下筷子,她聽到貓叫聲。
“可能是小貓”沈懷也聽到喵叫聲,“在店裏”。
之前女生宿舍附近有一只流浪貓,最近經常在書店附近轉悠,詩雨很喜歡,經常和它玩,還問過陳若能不能在書店養一只貓,被陳若拒絕,書店不是一直有人,不适合養一只小動物。
喵喵~一直黑白相間的小貓出現在桌子附近,躲在書架地下,朝她們叫,好像是餓了。
“是誰放它進來的?”陳若的目光在姜灏和詩雨兩人間轉動。
“她”
“他”
他們兩互相告狀,又都心虛地低頭。
“它好像餓了”宋清和像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說“有貓糧嗎?”
“有!”詩雨趕緊回答,不過觸及陳若的眼神,聲音弱下來,小聲說“別人送的”。
“不可以養”陳若一副無可商量的态度。
“外面要下雨了,它沒有地方去”姜灏伸手扯着陳若的袖子,嘗試與她商量。
“我不會對它負責的,你們也不能”陳若搖頭。
宋清和示意詩雨去喂貓,并遞了一瓶啤酒給陳若,盯着手機的對話框說:“明天送我回寒山”。
國慶放假,她想回寒山待幾天。
陳若點頭,目光掃過她的手機,對話框裏,清和剛發出一句話“第二件事,今天來接我”,随後是定位分享。
随後有些疑惑地詢問“誰啊?”
“一個朋友,一會來接我”清和收起手機。
“宋老師,我明天有空,我送你呗”姜灏自告奮勇,難得的機會,他要好好把握。
“你不是要回家嗎?”詩雨狀況外,抱着小貓,疑惑地問。
姜灏一時語塞,半晌吐出一句話“也可以不回去,沒有一定要回”,随後眼神責怪她沒有眼力見。
“不用,陳若送我就行”清和禮貌地拒絕,看了一眼陳若。
“你去送,還要我幹什麽?”陳若怼他,小心思也太明顯了吧。
“那哥,你有什麽計劃嗎?”姜灏試圖轉移話題。
“去寒山”沈懷回答。
“也去寒山?”姜灏好奇。
“去見以前的老師”沈懷看着陳若,接着說“張惠松張老師”。
“油畫大師張惠松”宋清和神色一滞,喃喃地開口。
“是,他教過我”沈懷點頭“不過現在已經不畫畫了”。
“名師诶,哥,你也是藝術家?”姜灏湊着熱鬧問。
沈懷笑了笑,沒有回答。
“姐,咱們這是跟藝術家杠上了,宋老師也是藝術家,沈哥也是藝術家”姜灏得出一個奇怪的結論。
“吃你的丸子!”陳若夾給他一個丸子。
沈懷也去寒山嗎?會遇到嗎?陳若心想。
當年他出國後,張老師就隐退了,業界很多人都覺得惋惜,如果張老師還畫畫,不知道會有多少好作品出現呢,現在張老師之前的畫,價格都已經炒到很高了。
不過沈懷出國後,也很少見到他的作品,今天在畫室看到的畫作,風格很熟悉,陳若覺得自己一定在哪看過,但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想是匿名出的作品。
醞釀一個傍晚的大雨,終于在晚上落下,一輛黑色的賓利将宋清和接走,姜灏紅着眼睛盯着清和清冷的背影,被詩雨灌了幾瓶酒,搖搖晃晃地沖進雨裏,詩雨拿着傘恨鐵不成鋼在後面跟着,匆匆和陳若告別,一時間店裏就剩下兩個人,一只貓。
那只貓黑白相間,臉上的毛沒有修剪過,長的異常潦草。看到詩雨撐着傘走了,趴在門口喵喵地叫,又畏懼傾瀉而下的雨水,不敢上前。
“小潦草,我不能養你”陳若蹲在小貓後面,用手戳着小貓毛茸茸的身子,無奈地開口,“你總要學會獨立,誰也不能負責你一輩子的”。
“喵~喵~”貓貓無辜地回應。
“雨下的确實大,這樣,就收留你一晚上,行嗎?”陳若摸着小貓,和它商量,“明天一早,你就走,好不好?”
“喵~喵~”小貓可憐兮兮地用圓溜溜地眼睛看着陳若。
“算了,你還是現在就走吧”陳若和它談崩了,決定今晚不收留它了。
卻看到沈懷走過來将雨傘遞給陳若,自己抱起小貓,對着它說“你願意和我回家嗎?”
“你要養它?”陳若吃驚地問。
“嗯”沈懷點頭。
“那你把貓糧和貓砂帶着”陳若聽到他願意養小貓,快速地收拾好小貓的所有家當,準備一并送到它的新家。
雨滴落在傘上,砰砰砰!
小貓似收到驚吓般,蜷縮在沈懷的懷裏,露出半個腦袋,盯着陳若,喵喵~
“不用謝,舉手之勞”陳若對着小貓說。
“你聽得懂它說什麽?”沈懷看着她煞有介事地和小貓說話。
“猜的”陳若高高舉着傘,坦白說。
“為什麽不想養它?”沈懷看出來她并不讨厭小貓,反而挺喜歡它。
“它是被人遺棄的,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遺棄它”陳若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最好從一開始就不要收養它,它總要學會面對風雨,不是嗎?”
“你不試試,又怎會知道結局是什麽?或許,沒有那麽悲觀呢”沈懷聲音溫和,帶着蠱惑。
“它能活幾年?一定是走我前面,悲傷結局已定”陳若想到一句話,既然建立了羁絆,就要承擔流淚的風險,“我承認我很懦弱”
喵~喵~
“你在嘲笑我”陳若氣鼓鼓地盯着小貓,轉頭和沈懷提意見“叫它潦草好不好?”
喵~喵~
“你看,它同意了”陳若指着小貓說。
“好”沈懷停在單元樓前,“到了”。
他們住同一個小區,不同單元樓,他住10單元,她在12單元。
陳若瞅着不遠處自己住的的單元樓,好奇的問“這裏是員工宿舍,你怎麽會住這裏?”
“媽媽是學校的老師,這是她的房子”沈懷解釋。
“能方便問一下,是哪位老師嗎?”陳若八卦地打聽,沒準她還認識呢。
“數學系,吳惠老師”沈懷彎着嘴角說。
“線代,四大名補之一,失敬失敬”陳若啞口,是位令學生聞風喪膽,極具個人魅力的理科教授,竟然會是沈懷的媽媽,誰能想到平時不茍言笑的吳教授,會有個這麽溫和帥氣的畫家兒子呢?
思忖間,已經跟着沈懷坐電梯到七樓,轉眼就到了門口。
“那個,我......我就送到這吧”陳若想到一門之隔,就是沈懷的住的地方,很可能他媽媽還在家,頓時有些拘謹。
“雨很大,坐一會再走吧”鑰匙轉動鎖芯,吱呀,門已經打開了。
“潦草,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沈懷将小貓放下。
陳若站在門口,全身緊繃,眼睛又好奇地往裏瞅。
“阿姨在家嗎?”陳若小聲詢問。
“進來吧”沈懷笑着搖頭,拿起一雙女士拖鞋放在她面前,“她不常來,基本上是我一個人住,這是她的拖鞋,你先穿”。
“好吧”陳若聽到阿姨不在,松了一口氣,轉頭開始打量整個屋子,原木的家具,暖黃的燈光,卡其色地窗簾,內襯是白色的窗紗,桌子上擺放着幾盆綠植,分別是仙人球、碧玉和文竹,角落裏放了很多畫作,客廳靠窗處放着畫架,上面還留了一幅未完成的畫作,周圍堆着顏料盒、畫筆和調色盤,還有一些和畫畫相關的雜物堆放在旁邊的矮桌上。
許是到一個新環境,有些不習慣,小貓想找一個角落藏起來,左右轉着腦袋,看中角落畫框的位置,可是剛鑽進去,畫框就倒了。
“潦草,小心點!”陳若小聲提醒小貓。
喵喵~小貓不管,依舊我行我素。
“喝什麽?”沈懷在廚房問。
“水就行” 陳若無奈地将畫框扶起,裏面的畫也展現出來,色調深沉,筆觸細膩,是一樹梨花,落雨下,泥土裏濺起的雨滴落在白色花瓣上,點點若墨痕。
“夜雨秋蕭瑟,落花無歸期”陳若喃喃開口,他的畫有點像月神格肖,暗夜裏的月光,有一種沉淪的美。
“什麽?”沈懷端着水杯出來。
淡淡的茉莉花香順着水汽慢慢在屋子裏散開。
“我說,這畫有點意思”陳若學着清和的樣子說。
“零落成泥碾作塵”沈懷将杯子遞給陳若,将畫拿起挂在客廳的牆上,聲音落寞地說“我只是記錄者”
“我覺得很好,我很喜歡,以後會有很多人喜歡的”陳若盯着他素淨地側顏,靜靜地說。
轉身,沈懷面對陳若,彎起嘴角,水色地桃花眼溢出笑意,對上他溫柔眼神。
陳若覺得心跳快的不像自己的,懵懂地讓他揉亂了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