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陌生
陌生
天色暗沉，不遠處大片烏雲覆蓋在城市上空。
程晨看一眼手機導航的路線，給許清碩指路：“前面路口左拐，大概兩百米就到了。”
“好。”
“真是麻煩你，還專程陪我過來這一趟。”
前面遇到紅燈，許清碩側眸看了眼車前的反照鏡，不緊不慢踩住剎車，開口：“正好有空，不麻煩。”
一時無話。
程晨下意識扭頭看了許清碩一眼。
男人鼻梁高挺，側臉棱角分明。
前段時間他調休了一天去縣郊，回來便沉默了許多。
程晨大概猜到他是去看了他母親，盡管他從不曾在人前提起過她。
他們兩人同學又同事多年，她還追求過他那麽幾個月，卻仍對他的家庭知之甚少。唯一一次聽他提起他母親，還是在他出國前。
那會兒偶然聽見他跟家裏打電話，似乎是他母親出了什麽事，請了律師要打官司。至于後來怎麽樣，她沒問，他便也不跟她提起。
雨點落在車窗上，眼前一片迷迷蒙蒙，無端令人感覺壓抑和煩躁。
程晨覺得有些悶，張望一下遠處的天空，換了話題：“對了，許叔最近還好嗎？”
許清碩笑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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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他前陣子去了趟京醫，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麽不直接來找你？”
許清碩應了聲，似乎是想到什麽，嘴角笑意漸漸淡了，“沒不舒服，他去看個老朋友。”
“也是，許叔向來身體不錯。”
程晨懶懶靠着座椅，有一句沒一句地同許清碩閑聊了會兒。
很快，車子就到了一座頗有藝術氣息的二層小別墅前。
這裏是市區，四周高樓林立，路上行車很多。于鬧市之中撷取一番寧靜，倒也算是別有一番意境。
程晨先下車。
她來之前就已經聯系過藝廊的經理人，這會兒剛一發信息，就見着裏面有人迎出來了。
藝廊的裝修風格偏簡約，裏面沒什麽人，大廳空曠又冷清。
進門口不遠的樓梯直通二層。
路過的時候，隐約能聽到樓梯上傳來說話聲，應該是有人正在樓上參觀。
許清碩側眸看了眼。
玻璃材質的樓梯結構精巧，順着大理石板蜿蜒而上，連接了一樓和二樓的空間，也遮擋住了視線。
看不到人。
這會兒工作人員正對着程晨滔滔不絕，講解起畫作的來歷背景。
程晨和陸豐上個月已經來過這邊，看中了幾幅畫，只是還沒有決定買哪幅。
這會兒又是同上一次幾乎一樣的話述，程晨聽得有些乏，打斷了工作人員的介紹，去詢問許清碩的建議。
“你覺得怎麽樣？”
“我不懂這些。”許清碩微微笑了笑，幾分倦怠，“你不如直接問問你未來公公喜歡什麽樣的。”
“你這人，”程晨白他一眼，“我要是能直接問，還用得着跑這麽幾次嗎？”
許清碩微微垂眸，對上程晨有些不滿的視線，挑了挑眉。
“行了，來都來了，幫我參謀參謀吧。這次陸豐他爸爸六十大壽，我總得花點心思。”
許清碩思索一下，“陸豐快到了吧？不如等他來了你們再一起看看。”
“他公司有點急事，剛發信息說不過來了。”程晨擰緊眉頭，別開了目光。
不知怎麽，雖是解釋了一番，她卻也沒了再叫許清碩一起看畫的興致。
程晨的未婚夫陸豐是個富二代，家底算得上豐厚。跟不學無術的趙祺陽不同，陸豐這人好學上進，頗有些商業頭腦。國外留學回來後就自己創了家科技公司，并且發展勢頭非常好。
這年頭的富二代，創業的比比皆是，大部分都是鬧着玩，不虧錢已經算好了。像陸豐這樣的，可以說的上是富二代裏的楷模了。
許瑞邦早年便同陸父有些交情，兒女們自然也熟識。陸豐就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當時正在追求許清碩的程晨。
據他所說，他當時就對程晨一見鐘情，奈何朋友妻不可欺，只得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思。
許清碩出國的那一年，程晨答應了陸豐的追求。
許清碩回國的那一年，程晨和陸豐訂了婚。
程晨有時候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态。要說喜歡，她肯定是喜歡陸豐的。可當初答應陸豐的追求，又跟陸豐訂婚，要說沒有賭氣的成分，她自己都不信。
“程小姐，你上次看中的幾幅畫，我已經讓人拿到會客室了。”
程晨思緒混亂，目光遲滞地落在工作人員身上，片刻才回了神。
“上次那位江先生呢？”
工作人員有眼色，殷切地回答：“江總馬上就到，不如我們先去會客室聊一下？”
程晨應了聲，正要轉身跟着工作人員往前去，一不留神，腳下差點踩空。
許清碩反應很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前面有臺階。”
程晨動作頓了一下，耳側便又響起了許清碩的聲音。
“看路。”
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擡頭，對上他目光。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任她再怎麽窺探，也總看不到他眼底。
他越是待她溫柔妥帖，程晨卻越發覺得他冷血又無情。
“謝謝，我沒事。”
******
天邊黑色烏雲湧動，雨勢不小。
宴知歡從藝廊出來，本來準備原路返回，再坐地鐵回學校，這下倒也不好走了。
劉全看了眼雨勢，當機立斷：“你在這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送你回去。”
宴知歡點了點頭，沒跟他客氣：“麻煩全叔。”
她随身只帶了一個小包，現在手上多了個文件袋，冒雨回去，只怕裏面的文件不保。
耳畔充斥着紛亂的雨聲，空氣裏滿是潮濕的氣息，冷意陣陣。
來的時候外面沒停車，這會兒倒見一輛煙灰色奔馳停在畫廊前。
很眼熟。
宴知歡自然是認識的，打量了幾秒，思緒翻飛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站着發了好一會兒呆，劉全那輛路虎才慢騰騰開過來。
******
江浩進到會客室的時候，那位工作人員已經把程晨之前看中的幾幅畫都一一陳列開，正一幅一幅細細講解。
聽到開門聲，幾人視線不約而同落在了來人身上。
江浩挑了挑眉，倒沒有絲毫不自在，懶懶散散往前挪了幾步。
“程小姐，看得怎麽樣了？”
工作人員這會兒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見到江浩仿佛見到救星一般，忙接話道：“程小姐還在看，要不陳總給程小姐再講講？”
江浩眉眼微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程小姐不如考慮一下我之前推薦你的那幅？”
程晨聽他這麽說，目光不由落到了右手旁的一幅畫上。其實她也喜歡這幅，只是拿不準陸豐父親的喜好，此前便一直有些猶豫。
許清碩對這些沒什麽興趣，趁着兩人在交談，起身去外面透氣。
會客室靠近藝廊裏面，走了一段，才看到玻璃旋轉門。
門外女人嬌俏的側影落入他視線。
雨下的有些大了，雨滴從天而降，交織成一片朦胧的雨幕。
她身在這其中，仿佛是天地間一抹唯一的亮色。
身上是一件短款針織小外套，裏面搭了一襲碎花裙。翻滾的裙邊下，露出的小腿纖細修長。
雨天光線晦澀暗沉，落在她臉上，勾勒出唇角誘人的線條。
許清碩站在不遠處，眯了眯眼睛，下意識拿出煙和打火機。
還沒點，被身後人打斷了。
“藝廊禁止抽煙。”
許清碩側身，淡淡瞥了眼江浩，漫不經心地道：“抱歉。”
江浩倒沒說什麽，順着他之前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個纖細身影。
他“啧”了一聲，徑直問許清碩：“喜歡？”
許清碩笑笑，反問他：“你認識？”
“藝廊的臨時工。”江浩聳了聳肩，說出來的話意味深長的，“你跟她，不合适吧。”
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江浩深谙其意。
許清碩聞言笑了笑，微微側眸，目光重又落在門外的人身上，聲音淡淡的，“你說的可不算。”
外面，黑雲壓城。
她卻一點沒受影響，反而向外又走了兩步。
仰着頭，也不知在看些什麽，神情惬意。側臉映着光，嘴角的一彎弧度，透出一絲別樣風情。
一輛黑色路虎緩緩在她面前停下，她沒猶豫，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老牛吃嫩草。”江浩“嘁”了一聲，倒是沒說什麽了。
許清碩收回目光，将煙盒和打火機放進口袋裏，這才正眼看向江浩。
“生意還做不做了？”
說罷，轉身走開了。
生意當然是要做的。
江浩揚了揚眉，有些自嘲地扯起嘴角。
一個八竿子關系都打不到他身上來的小姑娘，他在這操心個什麽勁，真是閑的。
******
“等久了吧。”劉全點了支煙，抱怨道：“也不知道哪個孫子給我車子堵裏面了，打電話也不接。虧得我技術好，從後面繞出來了，不然老子非找他好好掰扯掰扯。”
宴知歡動作利索地開門上車，拉過安全帶，下巴朝奔馳所在的方向揚了揚，“那裏不是也可以停車嗎？”
“來的時候正好停滿了沒車位。”劉全眼角瞥了眼，打着方向盤倒車，“要我說，選什麽地方做藝廊不好，非得在市中心。你看看邊上，都是商場寫字樓，誰會有那閑心來逛。”
“也許吧。”宴知歡抿唇笑笑，餘光掃過藝廊大門，“位置倒是挺好的。”
話音剛落，目光一頓。
隔着一片朦胧雨幕，瞥見了江浩，和一個男人的背影。
車頭已經調轉了方向。
沒來得及看清，但她就是知道他是誰。
也很篤定，他看到她了。
